第四章 共枕
“皇上。”洛织昭喊他，却没有起身。 陆承晟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地重又将脸正着面对她，刚要问什么事，洛织昭便又低头亲了他一下。 “这样疼吗？” “……”陆承晟一时无话，许久才答道，“不疼。” 洛织昭眉眼弯弯笑了笑，这才起身坐回原来的位置，陆承晟却依旧躺在方才的地方没动。 浑身软得不像话，心还跳得厉害，嘴唇又酥又麻，陆承晟慢慢呼出一口气，伸出手臂挡住自己的视线，遮住了那双雾蒙蒙的眼睛。 夜深，烛灯也都灭了。两人躺在同一床被褥里，却各怀心事，都睡不着。 “皇上。”洛织昭躺在陆承晟身侧，忽然认真唤了他一句。 陆承晟浑身紧绷，一开口声调都有些怪异：“嗯？” “不如明日起，皇上到栖合殿来睡吧。”洛织昭感觉到陆承晟更僵硬了些，她这句话并无命令强迫的意思，其中含义陆承晟却也是清楚的——她不过是想早些换回去，说到底，陆承晟现在这样，两人别说鱼水之欢，连正常接触都令人忧心。 陆承晟僵了半晌，道：“朝上大臣……” “您是天子，臣妾是皇后。皇上至今无子嗣，就算搬来同住，大臣们也不会有异议的。”洛织昭这话说得对头，陆承晟心里万般不愿意，也只能应下来。 被褥下有一只手慢慢移动到陆承晟身侧，突如其来的痛感让陆承晟浑身一颤，强作镇定地忍耐着。 似乎是知道陆承晟的感受，洛织昭的动作只堪堪碰到他就停下了。 低沉的、温柔的、宛如琴音般的声线，奇迹般地真能带给他抚慰：“皇上，臣妾等您能拥抱我的那一天。” 陆承晟一夜都未睡着。 和他完全相反的，躺在他身侧的男人呼吸均匀，同陆承晟说完那句话之后，她好像就放了心，在他身边沉沉睡去了。 一闭眼，面前就是自己放大的面容，微微发颤的睫毛，绯红一片的脸颊，以及属于陆织昭的狡黠笑容。 明明亲的是自己的身体，可是一想到洛织昭透过那双眼看着自己，唇齿相依的触感和自己同样强烈，陆承晟就止不住地心跳如鼓。 陆承晟伸手去摸自己的唇角，洛织昭的嘴唇很薄，颜色也淡，若是不涂口脂，就总是没什么气色，可这唇摸上去很软很弹，吻起来的感觉大概是很不错的。 说来好笑，两个人夫妻六年，他身为端国皇帝，居然会因为一个吻睡不着。 陆承晟微侧过脸，去看身旁这人的面容。这张脸很熟悉，却又很陌生。和平时在铜镜里看到的自己不太一样，但也确确实实就是之前的他。 他的五官如刻，此刻平躺在枕上，侧脸与下颚线都棱角分明。陆承晟一向觉得，自己的容貌很有攻击性，因而凝视人的时候不怒自威，往往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不打自招。 可此刻这样的容貌下是洛织昭的灵魂，似乎连脸颊轮廓都变得更柔和了。 陆承晟居然一点都不了解她。 左右睡不着，陆承晟轻轻坐起来，下床垂下帘子，点了一盏烛灯。 对着铜镜，里面的女子未施粉黛，顾盼间眉目冷淡，却依旧美得令他动心。 她是很美的。 但若是没有这一场荒唐的闹剧，恐怕终此一生，陆承晟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深宫里的女人，注定了要用一生等待帝王的到来，一次又一次，直到容颜衰败，终老的那一天。 陆承晟不由地想到，曾经无数个洛织昭独自度过的夜晚，或许也曾翘首企盼自己的到来。但这六年的漫漫长夜，就算再多的期待，恐怕也早就磨得粉碎。 洛织昭醒来时，陆承晟还懒懒地蜷缩在被子里。她想了想，试探着伸手戳了一下陆承晟的脸颊，那张脸就皱了起来，长长的睫毛隐约打颤，大概是疼了。 看来就算是睡着了，摸他还是会有点疼的。 洛织昭心里长叹了一口气，静悄悄地起床更衣，一出门，就见苏顺德候在殿外，备好了步辇等着他。 “皇上。”见洛织昭出来，苏顺德连忙迎上去，往殿内瞥了一眼，“皇后娘娘还睡着呢？” 从陆承晟还是三皇子时，苏顺德就跟着他，作为皇上的贴身太监，他从小到大的生活习惯、日常饮食苏顺德无一不知也无一不晓。 早在陆承晟还未娶妻纳妾时，苏顺德就猜测过他有可能不会与妻妾同房——这位皇子从不和他人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就连惠妃娘娘都难以和他亲近，更不要说是嫁过来的女子了。 果不其然，新婚之夜洛家嫡女守了一夜的空闺，烛火从夕阳渐落到天空翻起鱼肚白，都未等到她新嫁的夫君。但也不知为何，第二日敬茶时，洛织昭却神色如常，没有闹着要退婚，也不曾向先帝和惠太妃倾诉半分，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顺德都看在眼里，却也心知这些事但凡说出去一个字，他的下场恐怕都不是一个死字可以概括的。谁知道这几日皇上像是转了性子，从那日深夜摆驾长宁宫开始，皇上似乎开了窍，第二天便把皇后娘娘抱进清正殿不说，昨日居然还直接留宿在了长宁宫内，这是六年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皇后娘娘这么多年，守着这么个大冰块，居然也有捂热的一天。 苏顺德想到这里，抬头瞧了一眼陆承晟的表情，直接撞上皇上看着自己的视线，他心里一惊，忙低下头跟在身侧，不敢再多说什么。 “……不该说的事就少说点。”洛织昭一时感叹于苏顺德探听八卦之心的强烈，一步跨上步辇，示意众人往朝堂方向去。 洛织昭下了朝，随意翻了翻一旁堆着的奏折，喊了一声外头的苏顺德。 “苏顺德，进来。”苏顺德忙开了门跨了一步进来，在门口低着头听着。 “去看看皇后醒了没有，如果醒了，让她来清正殿找我。” 洛织昭刚说完，就听外头一阵人群喧闹的动静，心想大约是陆承晟过来了。果然还未一会儿，就见陆承晟冷着张脸，无视站在门口的苏顺德直接走进了清正殿，随手把殿门关上了。 一见他那张脸，洛织昭几乎要笑出来，却还是强忍着，一本正经地问道：“……皇上，你早上……自己涂了口脂吗？” 不知道他到底往嘴唇上涂了多少，上下唇都是厚厚的一层，颜色艳得吓人，下唇的左边还涂到了外面，显得格外滑稽。 陆承晟一听，神色更冷了，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大步上前，坐在了中央的椅子上。 洛织昭去一旁取了帕子，浸湿又拧干，上前想给陆承晟擦掉，却见他一脸复杂的表情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开口道：“……真有那么难看？” “不是难看，是涂得太多了。”洛织昭拖了把椅子坐在他身侧，见陆承晟没有反抗，用帕子擦掉了他上唇的口脂。 “嗯……抿一抿。”洛织昭示范地抿了两下，陆承晟学着她的模样也抿了抿唇，上唇染了些许颜色，却依旧是深浅不一的。 陆承晟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只能正视着洛织昭的脸，他看起来像是在等洛织昭接下来要说什么，眉眼都很冷淡，只唇色是红的。 仿佛飘落一缕柔软细腻的海棠花瓣。 洛织昭便低头亲了他。 和昨晚一样，触感很软很软，他唇齿间是植物的淡香，似乎被惊到了，却没有躲闪。 两个人的鼻尖蹭到一起，陆承晟却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微微闭上眼迎合这个吻，脸颊飞快地染了粉红。 看来还是有点效果的。 洛织昭带着点羞怯地和陆承晟分开，她用手帕擦了擦自己也沾上口脂的唇，低下头把陆承晟唇边溢出的红色也擦干净。 “今日朱长老又上书重提选秀了。”洛织昭把最上边的一张奏折翻开，推到陆承晟面前，“臣妾说再考虑考虑。” 陆承晟没动面前的奏折，一时无话，刚才的柔情也刹那间冷却下来，他开口问道：“现在选秀……你会去宠幸那些女子吗？” 就算之前真选秀了，你也不会宠幸那些女子。 洛织昭心中默默想道。 “挑几个美人到宫里来，若是皇上之后恢复了，便可以直接施以雨露了。” 陆承晟忽然伸手把奏折合上，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倒是大度。” 洛织昭一愣，有些不太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接道：“臣妾是大端的皇后，不比其他妇人，不敢奢望专宠，也不敢揣度圣意，若是皇上不愿，臣妾之后不提便是了。” 洛织昭这话说的诚恳，也没觉得有什么在旁的含义，陆承晟听来却像是在赌气，他沉默片刻，哄道：“若朕要专宠，便只有你有这个资格。你是皇后，更是我的妻子，你我之间无需揣度，若有想问的，直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