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雨
眼下,国都要破了,但所有为凉国坚守的战士们仍旧注重礼数。 他们对白栀礼数周全,也同样尊重其它的礼数。 她没能直接去见沉衍,被他们交给王宫中慌乱的侍女们,换上繁重华美的官衣,以凉国帝女的身份在马车内被送过去。 她亲眼看着始终守卫在她身边的人斩杀一只凶兽后,捂着自己受伤的手臂,从凶兽的身上扯下来一块坠子。 他珍宝似的把上面凶兽的黏液擦掉,绕在手腕上。 白栀问:“这是你的吗?” “是家中小弟的,他原也在王宫内当值。如今我也算是手刃了仇人,为他报仇了!” 他眼里的光真好看,白栀却起了满背的鸡皮疙瘩。 倘若他知道自己刚才杀的不是所谓的仇人,可能就是他的弟弟呢? “殿下莫怕,我等誓死守卫王宫!誓死守卫凉国!” 白栀掀开沾了血的马车车帘,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天上无星,无月,无光。 灰白色的浓烟一层一层的到高空飘散开,有被烧成粉末的布料卷在里面,像点缀的星星。 她的目光往旁边的天空上移了一点,盯着那片没有生机的纯黑。 这种极致的黑让这一夜看起来好像永远都不会结束。 官衣太重。 层层叠叠的在她身上堆着,像山一样。 压得她喘不过气。 车帘突然被鲜血浸透! guntang的血液溅在她的脸上,她看见自己睫毛上坠着的大颗血珠似一滴血泪般落下去! “保护殿下!” 外面喊起来! 马的嘶鸣声刺耳! 人的身体重重撞在车身上,她在里面坐不稳撞到头,起身时满手都是鲜血。 车帘被一只还带着体温的断手砸进来落进她的怀里,手腕上还系着那个刚拿到手的弟弟的坠子。 马车突然撞向墙面! 白栀被身上复杂的衣裙困住,甚至无法自己起身,头晕眼花之间错觉在下雨。 但雨是红色的,是温热的…… 那只断手滚落出去,白栀试图伸手去抓,只能从缝隙里看见那只手被无数人踩过,那颗算不上好的坠子也碎在众人的脚下。 整个王宫的地面都在剧烈抖动! 巨大的能量让站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与凶兽都痛苦的跪倒在地,白栀在马车里几乎快要窒息! 整个身体都像快要炸开似的痛。 耳中嗡鸣声一片! 她艰难的从马车里爬出来,被满地的横尸吓到腿软,跌坐在地,屁股下垫着了什么……她伸手去摸,是……人的头发! 巨大的恐惧让她叫不出声,慌乱的从地面上爬起来,衣裙被什么死死地拽住了…… 她不敢低头看。 跑! 跌跌撞撞、举步维艰,但不顾一切的往前跑。 尸横遍地,堆积成山。 火焰照亮了她的脸,那些繁复的钗环随着她的跑动叮当作响。 她满身都是汗,长发狼狈的黏在脖子和脸颊上。 从高高的主殿上流下来的血涓涓不断。 她跑不动了。 双脚都被磨破,踩着血路向上走,一阶一阶的梯子好像连接着天,永远到不了尽头。 又一阵巨大的威压袭来! 白栀痛苦的跪在地上,艰难喘息。 向上望去。 她看见一身黑袍的男人仍戴着那张纯黑色的无画面具,鲜血和绿色的凶兽黏液顺着面具的边缘滴落。 他手手中拿着一把纯黑色的剑,散出巨大的杀气,往下滴血。 威压越来越重,白栀肺腑都快要被震碎了! 上方传来王君痛苦的嘶叫和怒骂声:“你背叛我!你背叛契约,背叛我培养你的恩情!” 沉衍轻蔑的冷眼看着王君。 周围的空气更稀薄,更冷戾。 肆虐的杀气几乎要将这所有一切化为灰粉! 周围的哀嚎声更大! 那些说着誓死要保护她,保卫凉国的将士浑身都被扭曲了。 耳膜像快要炸开了! “哥哥……”她艰难出声,即便体内有属于令湛的元阳印记护体,也还是呕出一大口的鲜血来:“哥哥……” 这虚弱的一声精准无误的落进沉衍耳中。 他面具下的面庞有一瞬的僵硬,眼神骤变。 那阵威压迅速消失! “啊!!”白栀的身体被凶兽卷起,还没拉到王君身边,一道利剑便迅速将凶兽的手臂斩断。 令湛眼中有诧异和一瞬的懊悔。 下一瞬,另一只凶兽动作迅速的将她拽到身后,几乎是拖行到了王君面前! 她被重重扔在地面上,摔得七荤八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捏住了脸。 王君狞笑着喘着粗气,还没缓过劲儿来的手抖着死死箍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捏得变形,看向沉衍,“看你的表情,似乎不想让她来?” 沉衍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但语气听起来仍旧平静:“不过是多杀一个。” “你舍得杀她?”王君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拽住白栀的头发往沉衍的面前送。 沉衍眼神都没变一下,“我不是兄长,能用她做把柄要挟的天罗神子已被你亲手所杀。她死,她生,都对我没有影响。” 那双墨绿色的眸子似看垃圾般的在王君狰狞的面庞上扫过,落在白栀身上时,仍是厌恶的冷漠。 王君大喊:“怎么会是我杀的?我只是关他,卸他神力。但……呃,啊——” 一道剑气直冲王君而去,将他压得跪倒在地。 王君痛叫之后放肆的大笑起来:“你不想让她知道,是你告诉我神骨所在的位置,让他彻底成为一个废人?也是你亲手了结了他的命!” 白栀怔怔看向沉衍。 纯黑色的面具遮住了他的所有表情,只能看见他坚毅的下巴。 在那双墨绿色的深邃眼瞳内,倒映出的是她绝望含泪、不可置信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