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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说:哥,给你看一样好东西,牛野借给我的,只借一个晚上。 说着,递过来一个盒式磁带里附着的歌纸,上面有歌星的照片。 她是邓丽君,你晓得吧?二强说。 一成目不邪视:你不要听那个,我们学校禁止我们听她的歌,全是靡靡之音。 二强表面答应着,可又偷偷地把那上面的歌词抄在小本子上,还弄了透明纸附在歌纸上面,偷着描那名叫邓丽君的专唱靡靡之音的女歌星的样子。 一成看见了,想说他,不知怎么又把话吞回到肚子里,说:快睡吧,明天要上课。 二强为大哥突来的温言细语而迷惑。 等他睡下了,乔一成忍不住拿出那张歌纸来看。 那女歌星有一张圆润的脸,水汪汪的杏眼,丝缎一样的短发,神情温婉,穿素色旗袍,拿着一柄宫扇,并不妖媚。下面有极细小的字: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你去想一想 你去看一看 月亮代表我的心 几年以后乔一成在音像店门口听到这支歌的时候,驻足愣了半天。 曲子是婉转陌生,歌词却熟悉如皮肤上的烙印。 第二年,乔一成高三。 乔一成的高三生涯是在疯狂的苦读中渡过的。在这一年里,他黄瘦如小老头儿,眼镜增加了三百度。 最后那半个月,学校里放了假,让学生回去自己复习,老师坐镇学校随时接待来提问的学生。 从小学三年级起,乔一成为这个跳龙门的机会等了快十年,努力了快十年。 这一年的夏天,出奇地闷热,乔一成在堂屋里复习,前半夜蚊子扑打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简直叫人无从躲避。点了两盘蚊香才好些。 那种蚊香脆硬易断,烟大味道也冲,动不动还会灭掉,可是却是杂货店里最便宜的货色,两块钱可买上一大摞,实在划算。 乔一成最大的享受,不过是每晚复习到九点,起身拿一个大的搪瓷茶缸去巷口的那家小吃铺子里买上一缸回卤干,高汤打底,煮进黄豆芽与豆腐干,足足地浇上辣椒酱,呼呼地吃得一身大汗,温水冲个凉,接着再复习。 填报志愿的时候,乔一成并没有象他的同学们那样前思后想,一气在所有的栏目里填上了南京师范大学。不服从分配。 读师范不要学费,国家每个月还贴饭钱。是乔一成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出路。 乔一成想,不成功,便成仁吧。 老师拿了他的志愿表,直说按他的成绩,可惜了,可惜了。 黑色的七月,也就那么过去了。 没有人送乔一成进考场,也没有人在外面等着他。 他早上身背一壶凉白开,带上考试必备用品,进考场,考试。中午买两个花卷,喝凉开水,再吃两块剥好的核桃补脑,下午接着考。 最后一门考完后,乔一成在考场门前看到了漂亮的晚霞,橙红色的云彩铺在鸭蛋青的天空中,颜然古朴而瑰丽。 乔一成看见乔二强,坐在街边的护栏上,头顶着一块湿毛巾,在等他。 八月中旬,乔一成接到了师大中文系的录取通知书。 这一片,街里巷外,都震动了,白天有小孩扒着院门往里看,看大学生。 这一天晚上,乔祖望下了夜班,忘了带钥匙,乔一成迷糊着替他开的门。 乔祖望望着大儿子,忽然问:你饿不饿,下碗面给你吃? 乔一成愣住了。 面条里居然还窝着两个鸡蛋。 乔祖望看着儿子挑面吃,说:真是没想到,我们家出了个大学生了,这是往上数三辈子也没有的事,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回头要给你爷爷上上坟去,就是不晓得那坟还找得到找不到了,我记得在花神庙附近的。 乔一成没答话。 乔祖望又说:要是二强他们也象你能读书就好了。唉,不过,我们家也供不起几个大学生,除非统统上师范。小七快六岁了吧?他们让他上了幼儿园了,现在不比早些年了,小孩子是一定要送到幼儿园的,老师说了,上过幼儿园的孩子跟没上过的,就是不一样。 乔一成还是不答。 乔祖望讪讪地,逗着儿子说话:我们马上拿奖金了,给你做一身新衣服,或者买也行,比做得更象样子,还是你想买块手表? 乔一成就是不说话,从碗里拨了一个鸡蛋出来,把那小碗往乔祖望面前一推。 乔祖望说:你吃你吃。 乔一成实在是忍不住了,终于抬眼看了父亲一下。 这些年来,乔一成想,他们兄妹几个活象一窝小猪,槽子里拱拱食就长大了,这个男人何尝有过温情与关怀? 很多年里,乔一成都认为这一个晚上充满了谜一样的色彩,许是老头子喝多了,或是哪根筋搭错了。 也或许,是因为,一个男人一辈子,不管活得有多无赖,多自私,多没有人味儿,总会有某一天,或某一个时刻像一个人,像一个父亲。 这个夜晚,是乔一成心上的一个刺青,年代久了,糊涂不清了,却也渗进血rou中。 齐唯民也考上了大学,乔一成 一直不知道他报的哪所学校,二姨爱面子,不肯在事情成真之前张扬,怕落人耻笑。 当乔一成最终晓得齐唯民的考试分数和他所上的学校时,又一次地,吃了一惊。 第14章 齐唯民是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