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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东都 第270节

    裴煊上前道:“西汉皇帝赐予臣下悉用黄金,而大唐则为难得之物,何也?一为是时佛事未兴,二为陪葬将大量黄金埋于地下。

    大唐金银大多来自番国,物少而贵,金银投入流通,并不会影响生活,而铜在生活中用途广泛,容易顾此失彼。

    且金银体小而便于携带,是流通铜钱的最好补充。”

    自采用铜钱纳税,大唐市场上流通的铜钱急剧减少,用丝帛、米粮做交易极为不方便,而藩镇运送税钱也劳心劳力。

    见双方相持,刘麟道:

    “我们金银尚少,但既然有了银矿,不妨先试行。岭南多白银交易,放开白银内运,亦可逐步积累大唐白银储量。”

    “本王记得日本国使者曾说,最近要派一批遣唐使入京,不知可成行?”李奏忽然调转话题,鸿胪寺卿曾文禄忙答到:

    “回殿下,早前日本国书已送圣上过目,说淳和天皇已将皇位传给其侄儿,也就是仁明天皇……日本朝廷忙于两朝更替,要到明年改元之后,再派人来,一并向圣上告禀。”

    泱儿那个小机灵还真没记错。

    世界上就是又那么多“如有雷同”,大唐此时正面临圣上是否要将皇位传回长兄一脉的问题,而彼时日本国也面临同样问题。

    但就是因为皇族两脉支持者力量悬殊,日本朝廷明争暗斗,几年后再次发生政变。

    李奏微微一笑,眼光在大臣们的脸上巡视的一圈,漫不经心道:

    “日本国奉大唐为宗主国,本王听说,岛国近年建了不少书院,传播大唐文化,他们每每求铜钱、求经书,我们都尽量满足,做为礼尚往来,他们的遣唐使不来,我们的御使可以去。”

    这下把大臣们搞懵了,刚才正谈发行金银钱,怎么一下要派御使东渡日本?

    “本王得到可靠消息,日本国有個岛根县,那里有座银山,藏银丰富,可挖四百年之久。本王要派御史前去,用铜钱买下那座现在还是荒山的石见山,想必日本仁明天皇不会拒绝。”

    日本从一百年前也开始仿照唐朝铸铜币,但因铜矿资源匮乏,铜币不足制约了经济的发展。

    如今两朝更替,新天皇需要用铜钱的地方更多。

    大唐拉一船铜钱过去,买一座荒山,就说挖银子回国铸佛像,日本这时还没有金银做货币的思想,一定不会拒绝。

    “原来如此!”

    “他们前后派来十三批遣唐使,我们海船可装万石,装十三船回来就不得了,何况四百年!”

    “古书有云,海外有银山,想不到是真的!”

    大臣们议论纷纷。

    哪怕白银不做流通货币,以此时的高价,妥妥的算是“财宝”,虽然耗费一船铜钱,但能买座银山,他们还是支持的。

    有了这个鼓舞人心的消息,很快,第一位驻日御史诞生了,那就是四方馆通事舍人李景全。

    朝廷发行金银锭用于流通,各藩镇可用金银锭缴纳税款的通文也发了下去。

    随之下发的还有金银锭尺寸、重量、外形、刻字的标准。

    最高兴的是岭南、福建、浙东、浙西几个藩镇,他们都有番商的登陆港口,番商采购多用白银,朝廷却要他们用铜钱交税,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可以省掉许多兑换损耗。

    若不是李奏有柜坊在岭南等地用黄金、白银做生意的实战经验,他也没有这样的概念。

    日本国要到华夏的明代才开始大规模采银,那座石见银山也确实开采了四百年,它占当时世界总产银量的三成。

    这一世,大唐要捷足先登了。

    精通日本、高丽语言的李景全,领了这个艰巨的任务,很快就带着五百金吾卫出发了。

    他要赶在初雪来临之前,踏上那片海外北国宝地。

    第414章 兵变

    枝头的小柿子开始一点点泛黄,满园的菊花开得恣意张狂。一切看上去都那么顺利,除了李奏让长史抵交的齐王府请婚奏书。

    没了亲爹亲娘的皇子就是这么卑微,自己的婚事要皇帝兄长和嫡母点头。

    林美人已经平安诞下了二皇子,可惜他胎里波折,生出来就有些先天不足,白天晚上都睡不安稳,好哭,也不如别的孩子长个儿。

    圣上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李宗,后来,圣上又给他在后面加了个“俭”字。

    俭,约也,就是让他约束自己,不要没日没夜的哭。

    宫里有个闹腾的孩子,圣上又瘫在榻上连轮椅都坐不了,李奏有心去催萧太后,也被太后搪塞过去。

    萧太后再喜欢洛泱,可皇宫里那个才是亲儿子、亲孙子,苏家这般本事,她怎会让洛泱嫁给李奏,为虎添翼?

    “李蕊的孩子也快出生了吧?”洛泱依偎在阿娘身畔,看桃花用新织出来的棉布给孩子做小衣裳。

    “她和你四兄虽未成亲,你也不该连名带姓唤她,要称她一声‘李娘子’。”李明珠不管她听不听,做为母亲还是要教导她。

    “知道啦,看见她,我就称她‘四嫂’行了吧?”

    洛泱笑嘻嘻的往阿娘怀里靠过去,李明珠伸出手臂搂着她,手在她背上一下一下的拍着,嘴里嗔道:

    “办起事来像个小大人,贴在娘身上就像块狗皮膏药。哎,希望你那四兄能早点长大,都要做父亲的人了......这事就咱娘俩说说,你屋里的人都别说。”

    “我没说,你看桃花做衣服都偷偷摸摸的,我们谨慎着呢。”

    桃花一下笑了:“最近哪个屋里不在做冬衣?谁会注意到我在夫人屋里缝什么。将军这次多驻守半年,年前换防就能回洛阳,老夫人可就高兴了。”

    “是啊,多亏六郎,这回能让你爹解甲回东都做留守,再不用带兵打仗,叫人提心吊胆了。”李明珠拍拍女儿的脸颊,笑着问:

    “你是跟我回东都,还是留在长安等着嫁人?”

    洛泱将来嫁给李奏,也要在长安苏府里待嫁,李明珠舍不得女儿两京奔波,想着自己回去就行了。

    “我才不要嫁人,我想见阿爹......”

    “胡说。赐婚圣旨下了你敢不嫁?”

    母女俩正在有一句没一句聊着,三郎退朝回来,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张口就说:“延州兵变了!”

    “延州,延州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洛泱坐直来,给阿兄倒了杯热茶。现在的地名她还有些对不上,要说“延安”她肯定能想起来,延州就在京畿北方的鄜坊镇。

    苏将军镇守的同州关,就在京畿与鄜坊之间。

    “那你爹......”

    李明珠知道其中利害,京畿相邻藩镇发生兵变,最容易对京畿造成攻击,而苏知远守的就是京畿北大门。

    元枫看看meimei道:“你还记得,你让我去查史墨白为神策军买马的事吗?”

    “记得。当时不是说,他将马交给了庆州、怀远镇的右神策军了吗?”那次是邓春花提醒洛泱,同州以北有不少以前的羁縻州。

    元枫皱眉道:“他使了障眼法,利用西北部神策军镇点多分散做掩护,少数马送到庆州,用他那块皇商的通关令牌,迂回穿行,将马匹藏到延州西北、卢子关外。”

    “哎呀,三郎,军机大事莫要在府里谈论,若是叫人听去,你这条小命还要不要?”

    李明珠知道,不管经过如何,一定是将军要顶住压力了。

    三郎忙向母亲陪笑道:“儿子知错,刚才是看见meimei一着急就说了,我这就出去。”

    洛泱见阿兄真走,连忙跳起来跟着出去,娘在后面叫她也装作没听见。兄妹俩走到游廊里,元枫才说:

    “这次暴动是延昌开始的,你们说得没错,那里以前就是突厥人的羁縻州,整个赛门镇平时不声不响,也从不抗税,没人想到那里......随时可以集结军队两万人!

    而且是善骑的骑兵。他们的马陆陆续续藏到卢子关外的山坳里,上万匹马就在鄜坊镇边界,节度使毫无察觉。”

    “史墨白......他预谋已久,这是孤注一掷了。”

    洛泱想起自己一次次逼着他赔了不少钱,而李奏对宦官、贪官的打击,他花钱培养起来的关系网中,能发挥大用处的人只剩颍王、李宗闵两人。

    而“母鸡金”一事中,他还被颍王嫌弃。

    他再想用常规手段搅局来个趁乱起兵,那还得重新布局,只能破釜沉舟。

    “刚好碰上鄜坊节度使是一介莽夫,他对下属经常非打即骂,史墨白的人找机会挑起事端,在延州烧起这把火,很快蔓延到鄜州、坊州......”

    一个声音接着元枫的话道:“下来就是同州。”

    “春花jiejie。”

    邓春花向他们行了个礼,坚定道:“三郎君,春花要回同州。我爹在那里,二郎也在那里,我要和他们站在一起才安心。”

    “这事我不能做主,二兄交代我照顾你,我不能让你去冒险。你还是陪着洛泱待在府里,兵部事情多,我晚上不一定能回来,府里还要靠你保护。”

    元枫找了个借口。这时候让她回同州,绝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更何况还要靠她看住meimei。

    邓春花不说话了,二郎让她她回来的任务,确实如此。

    一连几日都是坏消息,没想到鄜坊左右的宁州、庆州、隰州也同时乱了起来,他们绊住了附近的神策军,使得延州军一路收编队伍,毫无阻拦的来到京畿同州关外。

    邓春花总在洛泱和杜芊芊眼前走来走去,把屋里的空气搅得更加紧张。

    “小娘子,三郎君他们来了。”

    荷花从外面紧张的跑进来,三郎君来有什么好紧张的?邓春花迎了上去,在门口停住了,退到旁边给来人行礼。

    洛泱心里突突猛跳两下,她也急忙站起来,果然,那个熟悉的身影跟在元枫后面大步走进来。

    多日不见,他的脸上略显消瘦,掩饰不住的忧郁浅浅挂在眉心,洛泱担心阿爹,但见到他这副样子,才想起他这监国的皇太弟,也卷在漩涡中间。

    “六郎!”

    听到她的声音,李奏露出一丝笑意,轻轻道:

    “你瘦了。”

    第415章 清君侧

    分开只数日,恨别似经年。

    李奏披一身忧郁进来,却被洛泱关切的眼神冲散。几个女人挤在坐榻上,元枫、李奏在榻前找了个鼓凳坐下。

    “同州关怎样?河中、泾源可有出兵?”邓春花等不及他们开口,抢先问道。

    她爹娘、二郎、二郎的爹都在同州,魂牵梦萦,几宿没睡好。

    “兵变时间挑得太好,这两年吐蕃内乱,顾不上挑衅大唐,而南诏却日益强大,每每冬季瘴气减弱,便发兵冲入大唐腹地,劫掠人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