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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绛等将陆辞视作眼中钉的人而言,这无异于个梦寐以求的把柄,即刻伙同多人上书,对此进行严厉叱责,逼迫官家对其严惩。在这日早朝中,韩绛一扫之前在陆辞跟前受挫、沦落得灰头土脸的颓丧样,大义凛然地慷慨陈词道:“赏罚者,朝廷之所以令天下也。此柄一失,则善恶不足以惩戒……今滕宗谅在边,盗用公使钱,不仅当削其官,更当俟具狱……”听他这般上纲上线,原本就只是勉强忍着的寇准,可就不乐意了。台官因职务的特殊性,不必惧他,而他自认脸皮厚资历高,又有官家的信重,当然也不可能惧怕这么个毛头小子。等韩绛说完,寇准就响亮地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讽道:“既无贪赃入己的行径,又是出自悯农之心,虽于规矩不何,不当给予褒奖勉励,但若说要施以严惩,未免太寒忠良之心,也令韩中丞于世人眼里多出几分公报私仇之嫌罢!”“寇相公慎言!”韩绛当场被这话给气得脸色涨红。他对这明摆着偏袒陆辞的牛鼻子次辅,历来是全无好感,现被道破隐蔽心思,更是恼羞成怒,大声道:“我据理直言,盼陛下定断公正,以正刑典,可谓一心为国为民,却遭寇相公如此颠倒黑白、信口雌黄的污蔑,真是天理何在!怕是明眼人都瞧得出,寇相所怀的,才是偏袒徇私之心吧!”寇准与人唇枪舌剑时,韩绛怕是还未降生在这世上,见他怒发冲冠,寇准自是一点不慌,甚至脸上的笑还更灿烂了。他扬着下巴,轻蔑地睨着韩绛,意味深长道:“韩中丞说出这话来,足证你是大错特错。我若有所偏向,也定然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且绝不会似些蝇营狗苟之辈,寻不着正主的岔子,便处心积虑,非要把他身边人一个个害去,才聊以慰藉。”韩绛被他这直白地羞辱,哪里肯甘心,当即就是长篇大论的奋起反击。底下瞬间成了吵吵嚷嚷的一片,也很快演变成了台官们与中书省的一场舌战。虽说目前是一方游刃有余,一方到底嫩了点,明面上叫寇准占足了上风,但哪怕是大大咧咧如寇准,也清楚得很,最为阴险的王钦若,可还一派老谋深算地藏在后头,不曾开口说过话呢。不管王钦若开口没开口,不知是多少回听着类似争吵的赵祯,已受不住地捂着前额,头大如斗。等好不容易熬到散朝的时候,内臣宣告散朝的声音一起,他就迫不及待地起身,率先离开了。待回到大内,坐在理政的御案后,赵祯忍不住将目光扫向被他有意放在案的边角,却与摞得老高的其他文书格格不入,单独一份的那封信上,深深地叹了口气。底下的臣子们吵得再欢,最后需要作出决断的,也还是他啊。若换作平时,赵祯扪心自问,应就会公事公办,酌情减罚。但事涉小夫子的密友,纵使滕宗谅自己的确不争气,落下这么大一个把柄来叫人拿捏,他也狠不下心来将人严办。但要护的话,又该护到何种程度,才会让那些明摆着不善罢甘休的臣子们做不出阴阳怪气的模样,同时又不会令小夫子的友人们此后尝到甜头,就此有恃无恐呢?赵祯着实犯了难。最叫他不好面对的,还是就在眼皮底下躺着的、这封由小夫子前阵子派人送来的奏疏……它在这御案上,已孤零零地躺了近三日了,他都没能下定决心打开它。想都无需想的是,这里头的内容,定是小夫子为滕子京求情为主的。思及小夫子多年来待他的情深义重,近来又遭受丧母之痛,要是真严厉查办了其挚友,定会让小夫子更受打击罢……赵祯左右为难,一边批阅着今日的奏折,一边不时瞄向那原封未动的奏疏,唉声叹气。不知不觉就到了午膳的时辰,他尤不觉饿,因读了许久未续上的新话本而感到心满意足,难得好心情地给夫君洗手作羹汤,又特意送来的郭皇后,就已先到了。“让她进来罢。”赵祯意兴阑珊地吩咐着,连头也未抬,就怏怏不快地继续翻看奏折。郭皇后甫一进到殿中来,就感觉出了夫君周身低沉的氛围,下意识地敛了唇角的笑。看来她来的时机不对啊。郭皇后暗道不巧,半点没有触官家霉头的心思,而是乖顺地将亲手所做的糕点留下后,就准备退出去了。然而她才刚将瓷碟放下,赵祯忽就抬起眼来,幽幽道:“郭圣人。”他分明心绪低落,怎这作圣人的,却连半句关怀也无?素来迟钝的郭皇后,少有地灵光一闪,品出了官家的怨念所在,不由干笑一声,小声询道:“官家究竟是因何事烦忧?”“还不是滕子京那厮,粗心大意得很,一时不慎,便叫有心人给拿捏住了!”赵祯满肚子怨言,在终于被能让他安心抱怨的人问起后,那积攒多时的牢sao顿时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在冲一脸忐忑的郭皇后吧啦吧啦地说了一大堆后,他难掩烦躁道:“他们倒是吵痛快了,可到头来不管如何裁定,我都怕都得落一脸唾沫星子,就连这会儿,我都还不敢读小夫子的信!”听到这,一直未能跟上的郭皇后,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官家为何不敢读……陆节度的信?”“这还需问?”赵祯拧着眉,恹恹道:“小夫子定是要为滕子京说情的,我却也不好太过偏袒。”“妾身可不这般作想。”郭皇后却掩唇一笑,认为他着实是在自寻烦恼:“妾身虽只曾见过陆节度一面,却闻其名声久已。那位能让柳娘子倾心不已的谦谦君子,可是对善解人心、于情理练达的妙人。以他的智慧,应是既不会猜不出官家的处境,也断不会舍得让官家为难的。”尽管郭皇后说的这话,有被话本严重影响的成分在,但赵祯却奇异地被说服了。等她一走,他盯着那信犹豫一阵,到底是拿了起来,缓缓拆开。还真如郭皇后所料,在这封信中,陆辞既未哀婉诉苦,也不曾咄咄逼人。而是平铺直叙地讲述了他自离京之后,先是遭逢母丧、后移居随州,再是近来有意建立义庄,兼济百姓,遂母之愿的情形。赵祯读着读着,便被陆辞所描绘的‘义庄’画卷给彻底吸引了进去,也认真思索起此事是否可行,若真能成,于各地推行开来的话,又有几分可能去了。就在他快把滕宗谅之事给忘干净前,陆辞在信的末尾,才简略地提起友人之事。比起似寇准那般,不住强调滕宗谅此举虽于法不合、却在情理之中不同的是,陆辞先是代友人向官家致歉,道此事必然令官家难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