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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他们后,陆辞就先躺在了摇摇椅上,开始闭目养神。受他这淡定至极的态度感染,朱说他们也跟着冷静下来,干脆拿出前几天刚从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里淘来的一堆书,开始看了。然而还没看一会儿,就听得门外忽地一片喧闹。那几近沸腾的呼声越来越近,实在让人难以忽视,就连陆辞都睁开了眼,往大门的方向看去。若他们没听错的话,这群一边敲锣打鼓呼啸而过,一边叫得尤其大声、声势非同寻常的人,好像围在了他们所居的这间简单院落前。接下来被人砰砰敲响的木门,就彻底肯定了他们的猜测了。因喊声太杂太响,阵仗很是惊人,但真想听清楚他们在喊些什么,却不是那么容易的。陆辞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们好像是在乱七八糟地喊着……“陆辞”?准是自己听错了。陆辞没多放在心上,而是从摇摇椅上站了起来,吩咐下仆去应门。而此类经验最为丰富的柳七,早在遥遥听得这不同寻常的动静时,就竖起了耳朵。发觉那群人在他们门前停下后,他就忍不住笑了。在下仆得了陆辞命令去开门时,他潇洒一摇折扇,对看向自己的众人高兴道:“这可绝对是件大好事!我们这屋里,定是有人位列三甲了!”他上回省试上榜时,只挂在中下位置,当然享受不到这等豪华待遇。但他却是见过的——能将动静闹得这般大、还回得比去查看榜单的健仆快的,显然是汴京城里最耳聪目明的一些小市民了。他们在第一时间查看榜单后,就问得前三甲的住址,好冲去汇报喜讯,趁机讨个赏钱。开始时可能才十几位,中途加入他们的人越来越多,等真到门前,就是乌压压的一大片人了。和隐隐怀抱着期盼的几人相比,此时的陆辞,简直是称得上是心如止水了。他别的都缺,唯独不缺自知之明。哪怕这回感觉上是超常发挥了,但就凭他在诗赋上的有限天赋,能挂在榜单中下位置已是顶了天去,当然不可能跑前三甲去。就不知这不得了的前三人士,究竟是他们中的哪一位了。陆辞优哉游哉地饮了口蜜水,目光逐一在他心里最有可能的朱说、滕宗谅和柳七身上掠过。在他心里,还是觉得柳七的希望最大的。毕竟此时取士最重诗赋,这恰就是柳七的强项。朱说虽是大名鼎鼎的范仲淹,但年纪还是小了点。……结果就莫名其妙地发现,包括这三人在内的所有人,居然都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陆辞哭笑不得:“你们看我作甚?”柳七笑盈盈道:“你猜?”他话音刚落,门已被打开,一群喜气洋洋的人就争先恐后地推开应门的下仆,疯狂地涌了进来,一下就挤满了这不大不小的院落。他们见厅里坐了六个年纪轻轻的郎君,不由愣了一愣,七嘴八舌地嚷嚷道:“密州来的陆郎君,陆郎君可在?”陆辞:“……”即使事到如今,他犹不愿相信,只在众人屏息的激动注视中,镇定地应了句:“诸位寻我何事?”顺利找到正主后,所有人面上都不由自主地绽开了灿烂的笑,头回齐了声,气势磅礴地大声喊道:“恭喜陆郎君名列榜首,夺得省元!恭喜陆省元!”这齐声一吼无比卖力,效果亦是惊天动地,直震得在场人耳朵发麻。刚还强忍激动的柳七和朱说他们,则在屏息静听,肯定了心里猜测后,彻底爆发了。天啊!!!他们两眼放光,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跟疯了一样围着陆辞蹦蹦跳跳,面色涨得通红。在发完这顿疯后,柳七最先退了出来,笑眯眯地盯着陆辞,嘴里念叨道:“两元,省元……”钟元的眼睛瞪圆,嘴巴大张,一脸傻样地看着被人群簇拥,如众星捧月一般的陆辞,目光里带上了深深的敬畏。他娘的,还以为解元已是不得了了,怎么自己这辈子竟然还能认识一个省元?滕宗谅先是止不住的惊叹,接着便是了然,笑道:“意料之中啊!”易庶死死地抱着朱说,两人连眼泪都冒出来了,一边呜呜着一边语无伦次道:“摅羽兄,实至名归!摅羽兄啊!”被迫接受无数道贺的陆辞,面上习惯性地带着得体的笑,心里却是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众人欢喜雀跃的模样,与其说感动,不如怀疑……考官一定是全疯了。忍不住怀疑人生的,的确不止是陆辞一人。而还有亲自把他评上了榜首的,那三位考试官。相比解试,省试在条例规定上,执行得更加严明。在对读官们完成对这近两万份卷的拆封对号,以及依第三次的评级进行排榜工序前,哪怕是身为知贡举官的刘筠,也不能随意过问的。正因如此,在二月二十八日的奏名放榜时,他得知真相后的震惊,不比任何一个关注此事的别人要低。“榜首是陆辞?”刘筠难以置信地问道。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宛若置身梦中,脱口而出道:“这怎么可能?他那份卷,我分明……”已经放弃了将人捧作榜首了啊!究竟是对读官核对错了?还是他一开始就认错了?不知过了多久,刘筠才如梦初醒般放下茶盏,火急火燎地在那堆即将被封存储放起来的旧卷中翻找起来。因榜单已放出,他这一举动虽显突然,但也不算违制。他也不在乎别人投来的好奇目光,兀自翻出了起初以为是陆辞的那份卷子,取出来放在桌上后,立马又将被压在最底下的那份由三位考试官共同评作‘上次’,优异得令人无话可说的卷子,也找了出来。卷首的封印已被拆开,上头清清楚楚地写两个不同名姓。然而前一份的主人是柳三变,后一份的主人,才是陆辞。“不对不对,这字迹明明是陆辞的!”跟刘筠一样震惊的,还有刚得到消息,如遭晴天霹雳一般的两位副司。他们甚至没忍住嚷嚷了出声,风风火火地冲到刘筠案前,翻看起这两份彻底毁了他们打算的卷子来。刘筠虽还没搞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但只要夺得省元之位的还是他之前就最看好的那位北人,内心就还是喜悦居多。柳暗花明,可喜可贺啊。对这两位南地来的副司而言,可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坏消息了。特别是在他们满心以为压下了陆辞出头的此时,就更受不起这打击了。“我分明记得公卷里头,陆辞的字迹可不是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