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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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新开始。 陆粲京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恢复了原本的形状,却有种在她面前赤裸展示自己的局促和疑惧。 他好像在指望她想出办法,再一次成功地骗过他。 可怜到可爱。 陈染没回答,抓住他兜帽旁边挂下来的绳子,往下扯,扯成滑稽局促的褶皱,往下拉得很长。 他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自己确认答案。 嗅觉敏锐的动物将口鼻拱进她的袖口,吸气嗅闻,辨认寻觅。他的手冰凉,贴在她手腕上的脸颊也是凉的,气息弄得她发痒。 有不该在陈染的皮肤上出现的味道。 陆粲京手指用力,把她紧紧握住,关节发白,青筋暴突。 但他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异常平静,带着早已知晓的了然。 “真的是他。” 陈染被他抓痛了。但她的注意力全在陆粲京那里。 他把她的手放在胸口,用力压住,看起来恨不得剖开胸口装进去。他有一万种委屈无法说出口,只是徒劳地问:“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心沉到海底,但问句并不是疑问。 他刚好不是她喜欢的那种人。他早想象过无数次陈染放弃他的场景,只要她发现更有趣的人,他担心的一切就会发生。 姜荻从始至终比他懂她。 他们一样的敏感,尖锐,在某个频率上微妙共振。他们是一种人。 陆粲京一直不敢把姜荻介绍给她,努力隔绝他们两个人的会面,恐惧这一天的到来,但…… 他狼狈不堪,不停地想,想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还能更吸引她。 想不到。 他忽然喃喃地说:“如果没有姜荻就好了。” 如果这世界上只有他一个男人……染染只能看到他。 没有姜荻。 ……也没有……周临止…… 不对。 他的眼神里透出了难以克制的震惊——他到底在想什么?! 陈染松开了手。 兜帽上的弹力绳早已被拉长到极限,她一松手,就猛地弹了起来,尾端甩在陆粲京脸上,像是抽了他一巴掌。 他眨了一下眼,恍惚回过神来:“染染……” 真无助啊,他竟然指望害他的人救他。 陈染笑起来了。 她想起了一些往事。 上一次让她印象深刻的捉jian场面,还是她mama抓她亲爹的jian。 生她的那个女人,跟陆粲京一样,是会被异性的漂亮脸蛋迷惑得神魂颠倒的傻瓜,为了所谓的“爱”,断绝了和一切亲人朋友的关系。 一贫如洗的男人一天三顿地打她,她只会一个人跪在墙角里呜呜地哭。 男人用掉陈染的课本费去嫖娼,把妓女领回家,她也只是打骂“小三”,然后男人帮着妓女,又追在她身后拿菜刀砍她。 陈染仿佛在重演这一场闹剧,潜意识里,扮演了最让她厌恶的那个男人。 陆粲京试图讨好她,可是他好像完全慌乱了,嘴唇开合几次,想不出什么措辞,叫出了她的全名: “陈染。” 声音里带了裂痕,字字粗糙苍白:“你不要我了吗?” 反复地乞怜。 陈染很怜惜他,摸他的脸上被绳子抽出来的那一道红。 肿起来了。 “谁说不要你了?”她说。 陆粲京被这几个字引起了希望。 “你闹什么。”她简短道。 “我……”他百口莫辩,“染染……” “呵。” 树后传来一声笑,收到微信的姜荻一路尾随,忍俊不禁。 绿眼睛的男人绕了出来,倚着树站着:“陈染。” “我帮你驯的狗。” 陆粲京的脸色陡然凛冽,侧身挡住姜荻看向陈染的视线。 姜荻说完下半句: “——是不是很听话?” “姜荻!”他盛怒道。 受够了!“狗”这个字从姜荻嘴里—— “你怎么不哭呢?” 陈染插话。 她探身弯腰,从陆粲京侧面端详着他的脸,试图寻觅熟悉的隐忍挣扎和令人作呕的爱意:“你要去打他吗?” 上次她错过了参与的好机会。而这一次……打小三的好场面。 她兜里刚好有刀。 陆粲京的关节在咯咯作响。 他还记得当年,父亲用棍子打得他一身淤青,他躲开人翻墙进后山,撞进了姜家的小院,看到了刚被接回国内不满七岁的绿眼睛鬼小孩。 鬼小孩偷偷跟他练习汉语,叫他躲开丧偶另娶后无法沟通的亲爹,告诉他不用跟同龄人讲道理,不服的直接打,帮他保全自身,肆意妄为地活到这么大。 一晃这么多年。 姜荻望着他,嘴里对另一个人说话:“陈染,你要失望了。” “上次他只是发泄情绪,这回不能用拳头解决,他知道。” 语气那么笃定。仿佛这么多年早就看准了,摸透了他。 陈染叹气,在陆粲京僵硬的胳膊上摸了一下:“情况比较特殊,我确实没有亲眼见过。” 应该斗殴的两个人是超过十年的好兄弟。 她紧贴在他背后依偎,期待道:“你要怎么做啊,陆粲京。” 陆粲京挡在陈染面前,像巨大冰冷的石头雕像。 “你知道,你从一开始就不适合她。”姜荻不怀好意地旁敲侧击。 “只要你乖乖的。”陈染接口对着陆粲京说,“我没想要离开你。” “……你不要再出现,姜荻,离开这里。”人太多,话太密,陆粲京无法思考,凭着本能说心里话,抓紧了陈染的手腕。 姜荻不退反进,缩短与他和陈染之间的距离:“她喜欢我,昨晚我们才会在一起。” 陆粲京非常明显地震了一下,被心知肚明却不敢宣之于口的事实迎面刺伤,痛得几乎瑟缩。 陈染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笑道:“你怕什么?我也喜欢你。” 多么稀有宝贵的告白。 偏偏是“也”喜欢你。 被拥抱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痉挛,像被烙铁凌虐一般,卷曲着滋滋作响,他痛得喘息。 “怎么……”陆粲京像漂流在恶梦里,发出无意识的呓语。 情感的压迫,双面的煎烙。 “你太累了,”姜荻又走近一些,他低头看陈染在陆粲京身前交握的手,“陆粲京,你可以到此为止。” 陆粲京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狼狈仓皇地用自己的手把陈染的手遮起来,一点也不让他看:“我不会走!” 捍卫领地的受伤猛兽在咆哮。 “舍不得。”陈染感叹,“陆粲京应该属于我。” 这句话让他燃起希望,祈求起来:“我属于你,染染,你喜欢什么我都会改好,你只需要看我一个人,行不行?” 她摇头,圈在他身上的手挣脱他的遮掩,往上移动,捕捉他的帽绳。 故技重施,她又一次把那根弹力绳拉长,弹了他一下:“忘了吗?我要你穿你自己的衣裳。” 陆粲京一愣。 姜荻和探出头的陈染对视了一眼,他当着他的面伸手去抓她的手,被陆粲京用力拍掉。 “她不喜欢拙劣的模仿品,陆粲京。”他放下自己被打红的手,道。 模仿品。 天太冷了,陆粲京体内的血都成了冰碴子,冻在血管里,无法流淌。 染染……知道了吗……… “喜欢。”陈染道,“感谢你,陆粲京,原来这世界上有这么多种男人,你为我带来了试用的小样。” 模仿品,狗,试用小样。 “……染染,我到底是什么?”陆粲京沙哑得变了声音。 “你?”她望向他。 剥掉周临止的外壳,抛离姜荻的引导,够不到褚琼的叮嘱关照。 陈染说了一句有点绕嘴的话答他:“你是你而已。” 变不了她的理想型,读不懂她的心,更不能周到照顾成为她的依靠。 原来,他只是被她讨厌的陆粲京。 仅此而已。 姜荻看了看天色:“陈染,还是跟我吃火锅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