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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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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静默,顾奕然为顾雨抚平头发。

    顾雨有时会这样跪伏床边近乎虔诚地闭目养神,又或者锁在笼子里蜷曲身体恍若仍被羊水包裹。这些都是他在近来更亲密的相处中慢慢了解到的。他们两个都曾自残,只不过一方是伤害rou体,一方折磨精神。

    也许顾雨是因为经期临近情绪突变,顾奕然心想。他并不需要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顾雨会处理好那些多余的想法,她既不需要建议也拥有绝对执行力。

    顾雨握紧他手醒来,扶着地板坐床边,问今天怎么过来了。

    “我请假拔智齿,正好你最近晚上吃不下饭,就煮了点凉茶放着。估计是因为失血有点头晕,刚躺下来没多久。”顾奕然声音含混解释道,“你吃饭了吗?”

    “拔完就能说话?”顾雨很是惊讶,毕竟她当初每次都要渗血两三天且晚上根本睡不好觉。

    “中午就没事了,现在还没办法喝水。你想吃什么,出去还是做点?”

    “不饿。你这身体是真结实啊。”顾雨说着就托起他下巴,左右捏脸问他拔了哪边。顾奕然疼得吸凉气咽唾沫却不敢挣脱顾雨动作。果然是左槽牙。顾雨笑着松开钳制,拉他起身去客厅喝茶,他却假装借力自己起来了。

    顾奕然衣服下隐藏着很是可观的肌rou,腰腹力量也令人羡慕,至少在抗揍这方面完全十分出色。顾雨惯性轻锤两拳打在他腹部,rou感砧板似的,顾雨知道他克制了绷紧的欲望。

    从顾奕然窜个子开始他就勤于锻炼,又或者说他身高骤增就是因为那些晨起睡前的运动。最初顾雨不满要仰视的情形,每次见面都要给他几拳试试肌rou硬度,顾奕然食指中指交缠,作势要弹她脑袋,顾雨明知道对方不会动手还是很难克制恐惧,闭眼委屈道:“你给我一下我要晕过去的。”

    顾奕然就转而弹到自己小臂上,示意并不疼,顾雨才不信他的抗击打能力,说句人和人的体质是不能比的就拉开距离。

    那时候顾奕然心思重话少,个子又一天一个样,给他买衣服是件麻烦事。顾雨不关心他那些有的没的,父母请她陪顾奕然出门买夏装,顾雨喊他两声就自己先走,对方自然会跟上。

    顾奕然看似拽气,其实简单的运动背心都觉得暴露,露点胸而已居然死活不愿试穿。顾雨说可以不买,但先让她看一眼上身模样,顾奕然愣半天咬紧牙关进去换了。

    都说人靠衣装但对身形五官优越的人来说应该是衣靠人装,顾雨笑他明明有身材却不愿意露出来,羞什么呢,课间打球时围观的就喜欢看这个。顾奕然转身要去换下,顾雨无所谓,反正她已经确定要买了,穿不穿随意。

    顾雨给的东西顾奕然还没有不收的,反之亦然,比如此刻手里这碗汤。

    顾奕然还喝不了水,顾雨只给自己盛了碗。这凉茶配方是mama从老中医那儿请来的方子,自顾雨小时候就一直在煮,清热开胃最好用。顾雨说不出所有中药名但依稀记得有个叫什么皮的。地虎皮、嘀咕皮、故地奇……她一直念不清那三个字,枉她打小看春晚把报菜名背溜熟的嘴皮子,实在是羞愧。

    两人在餐桌前相对而坐,背景音是电视里的新闻播报。

    顾雨从工作起就再难赖床,即使夜里两三点才睡下,早上仍旧会在六点左右自然醒,实在不是所谓年轻人的作息。但她慢慢学着接受自己怪异的生物钟,重新回到曾经每早打开电视边听新闻边洗漱的学生模样。只不过儿时的频道早已改了名字,那些熟悉的声音也换了又换。

    这是个自媒体蓬勃发展的时代,在客厅安装电视并且每天都打开的行为仿佛只属于上一辈。对多数年轻人来说,移动设备可以解决日常几乎所有观影需求,也没功夫折腾那个搞不明白的遥控器。

    顾奕然不少同龄人都在做博主顺便创收,顾雨大学朋友们自互联网发展初期就积极在线上分享生活。顾雨对于这些深表敬佩,佩服他们能坦然将部分自我以文字或画面的形式公之于众。

    顾雨不书写,她用记忆编撰供他人检阅的日记。顾雨游玩几乎不拍照,相机里多是留不了几天的色情录像。曾经的主流风向是景区门口的呆板游客照或遮挡部分面容的空间动态图。后来网络越来越发达,演唱会也好、海边日落也罢,永远能看到一众手机闪光灯挡在双眼与风景之间。人们在世界各地留下曾来过的证据,实况转播自己的爱与生活。

    顾雨多次感受死亡贴身而过,只想抓紧用所有感官捕获风。那些被自己抹去的回忆没有记下的必要,而她此刻的相貌百年后也不会有后代瞻仰。

    顾雨青春期中二幻想是练成轻功直上树梢随风摇曳,她多次梦到那样的场景,怕松懈时摔下树冠就手背后抓根枝条,好继续装威武侠客。结果就是每次醒来都发现自己双手紧攥,手心发白,幸好指甲不长不至于受伤。

    顾雨观察自己握着汤匙的手,她仍保留着当初被钢琴老师严加管教的修剪习惯。除非场合需要,顾雨拒绝一切饰品。虽然她状态差时确实对一些离谱的东西过敏,但并不是拒绝这些的原因,更像是对彻底裸露皮肤有特殊要求。她无法摆脱总想甩开身上那些多余东西的冲动,像是被诡异的项圈锁着,始终保持肌肤的绝对干净。

    顾雨并没有幽闭恐惧之类的,顾奕然怕青蛙她倒是记得清楚。她本质上有些怕疼,尤其是无法抹去痕迹的那些,也厌恶他人的嗜痛癖好,比如想将疼痛与忠诚捆绑的巨婴行为。

    有些狗未稳定关系便积极纹身打孔定锁以示忠心,顾雨只觉得厌烦。首先长久担负责任实在让人恐慌,再则诚心拒绝偷懒的怎么都忍得住,哪需要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分明是刺痛成瘾。人总是更忠于欲望的,顾雨也不例外。

    那顾奕然呢?顾雨捧起瓷碗一饮而尽,瞥了眼闲不住跑去擦万年青叶片的顾奕然,心中思索。他是否也在追逐过剩的恋痛欲呢?

    “顾奕然,清洗一下跪客厅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