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红时，总多别离
旅程即将结束，在到达离岛前的最后一次休整中，死兆星号停泊在鸣神大社脚底下的海岸边。 空像往常一样跟随着帆船，在一座小岛附近却听见了奇异的嘶鸣声。 他忘了眼远处正在帮忙固定缆绳的万叶，犹豫了一会儿潜入海里游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很快就回来，不会让万叶等太久的。 待空游到海底，眼前冰蓝色如同宫殿一般的壮观建筑直接让他震惊得说不出话。 通往深处殿门的柱廊两旁立着数名守卫，皆有着深色的鱼尾。 空悄悄咪咪地躲在珊瑚丛后，绕过这群守卫来到了宫殿侧后方的尖顶建筑，那阵奇异的嘶鸣声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少年人鱼趴在围墙镂空处朝里看，什么都还没看到呢，声音便戛然而止，空正纳闷着，肩膀冷不丁被拍了一下。 “！！！” 鱼尾反应比空的大脑还快，他连头都没转，摆摆尾巴就想跑。 然而神秘人鱼反应比他更快，伸手便抓住了空的肩膀，跑都跑不掉。 “等，等等！我就是看看！没有恶意的！” 空紧闭着双眼不敢看，身后的人鱼力气格外大，环住他腰腹的手臂分外粗壮，明显和他不在同一个量级。 低沉的笑声落在空的耳边，身后的人鱼终于开口了， “呵……偷看可是要受惩罚的，小人鱼” “！” 绫人看着怀里害怕到躯体僵硬发抖的金色人鱼，心情甚好。 练武时的人鱼时常发出恐吓般的鸣音，绫人感知到陌生的气息靠近，还以为是什么海兽，没想到…… 据他所知，过去生活在天云峠的金色人鱼一族已经灭绝了，可面前这只金发金尾的少年人鱼明显推翻了这个结论。 “现在偷看我练武，以后不知道会偷看些什么……” 体格高壮的蓝色人鱼双手不安分地抚上空的前胸。 “！放……放开我！谁要偷看你啊！我有伴侣的！” 被陌生的人鱼捉弄，空呲着牙抖动耳鳍，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却不能撼动分毫。 他索性直接抱住绫人的手臂张大嘴咬了下去。 “嘶！” 绫人终于松了一只手，他一只手抓着企图逃跑的金色人鱼的手腕，看着自己被咬出两排血淋淋roudong的胳膊抽了抽嘴角。 还真是只凶狠的小家伙…… “你有伴侣？可你们不是灭族了吗？” 绫人挑着眉头问他，同金色人鱼共同生活的那些族群几乎都死绝了，这条小人鱼不知怎的活下来的，还跑到了他的地盘，说有伴侣，可他在附近感知不到任何其他陌生人鱼的气息，完全不符合人鱼喜欢结伴而行的常理。 “……我灭族了关你什么事！？放开我！你没事我还有事呢！” 被戳到痛处，空红着眼冲上前又要咬绫人的手，却被眼疾手快的绫人捏住下颚。 绫人的力道有些大，空瞬间便被疼出眼泪。 蓝色人鱼看着少年那一口尖牙阴恻恻地笑了。 学不乖的人鱼，要如何让他长记性呢…… “唔！咳呃……” 空被绫人从身后抱住，禁锢在他胸前，手指有些粗鲁地插入口腔，指腹拂过尖利的牙齿，尽情逗弄着少年小巧又滑嫩的软舌。 津液蔓入海水，无影无踪。 空逐渐安分下来，他想起岸上的人类少年，心底生出一丝恐慌。 绫人对少年人鱼的识趣格外满意，终于松开了钳制空下巴的手。 他几乎按捺不住想要彻底驯服这条金色人鱼的欲望，不过，那个伴侣…… 无碍，即便真的存在，解决掉不就好了。 就在绫人计划着如何从空嘴里套出信息时，不远处传来了少女清润的呼声。 “兄长大人，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神里绫华没在练武场看见绫人，顺着气息过来便看到自家兄长将一条漂亮得不行的金色人鱼困在怀里，少年人鱼面上是明晃晃的抗拒。 “……兄长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 绫华一脸不赞同地看着绫人，嗓音里也带上些许谴责， “兄长大人还记得您亲自教授我的礼节吗？” 绫人敛下水蓝色的眸子，下巴搁在空的肩上， “我只是在欢迎我们的客人啊，绫华……” 绫人抱着空进入宫殿，绫华微微皱起眉，跟了上去。 “他大概是被我的热情惊到了，就麻烦绫华你代我招待他，我先去忙” 走过纵横交错的连廊，绫人将空推进一个房间，殿门被关上，不知这门是什么材料做的，空怎样都撞不破。 就在他焦急得不知如何才好时门外传来了少女的声音。 “我进去同他说说话” “殿下他……好吧” 不一会儿，门开了，两名守卫虎视眈眈地站在两侧，绫华对着他们点了点头，独自走了进来，身后的门再次被关上。 “十分抱歉，这位客人……在这里替我兄长的无礼向您道歉，他平常并不这样……” 绫华面露难色，声音里饱含歉意。 “……” 空格外警惕地看着绫华优雅地向自己躬身道歉，这名少女和刚才非礼他的那个男人长得很像，性格却截然不同。 “还有，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自己，我是神里族现任首领神里绫人的meimei——神里绫华” “哼，我才不会告诉你我的名字呢！快点放我离开！” 虽然面前的少女端庄优雅又礼貌，空的态度仍是没有丝毫软化，鎏金的双眸瞪得大大的，故作凶狠的表情反而像是在撒娇。 绫华有些无奈地呼出一口气，他的兄长怎么忍心欺负这么可爱的人鱼啊…… 她简直是毫不看好。 “你别着急，外面的守卫每过两小时便会换一次班，那个时候我可以带你出去” “？你为什么要帮我？” “理由吗……兄长大人既然做错了事，我自然有义务纠正” 少女游到水晶塌边坐下，她冲着仍竖起浑身戒备的刺的少年人鱼招了招手， “兄长大人他对我也很防备呢” 空对于少女的话并没有全信，可绫华后来只是同他聊天，说了许多神里族的事，她兄长的事，空逐渐了解到之所以鸣神岛附近没有雷暴的原因，是因为那个叫绫人的人鱼孤身一鱼闯入知比山，不知经历了些什么，竟然掌握了驱散雷雾的方法。 慢慢地，空对面前的少女卸下了防备，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 “空吗……名字很特别” “我的伴侣名字和你们倒是很像” “伴侣？” “嗯！” 绫华心下一凛，兄长大人知道吗，如果空已经有了伴侣她的兄长还要强取豪夺的话……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还在等我呢，我要快点回去了”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宫殿有些大，第一次来难免迷路，你跟着我来吧” “好吧，谢谢你绫华，你跟你那位兄长真的很不一样呢……” 绫华露出清浅的笑意，如同她预料的一般，绕过那几名守卫，出殿的路几乎畅通无阻。 “绫华，谢谢你！我要回去啦，下次给你带好东西来，对了，不要让你的哥哥知道哦！” 金色人鱼欢脱地游向来时的方向，终于可以自由了，下次可不能再被那个什么绫人发现了。 “空！” 终于见到人鱼，万叶直接冲到了海边，鞋袜连同裤子都被潮水给打湿。 天知道他见不到空有多担心，呼唤空的名字海面也仍是没动静，万叶差点要以为空被别人抓走了。 事实上，他猜得也差不多了，不过空并不是被人，而是被图谋不轨的人鱼抓走了。 “万叶……我碰见其他人鱼了” “！” 万叶放在少年肩膀上的手瞬间握紧，声音都变得不自然， “是吗……发生什么事了吗” “唔……被抓了，差点就见不到万叶你了” “什么？！” 万叶的嗓音陡然拔高，他惊慌地把空的身体翻过来覆过去地检查，生怕少了一点rou。 若是空被邪恶的人鱼控制住，他有可能找到并救出他吗？ 根本就没可能，万叶终于深刻地意识到，人鱼在海里也同样会遭受威胁，而他作为人类又有多无力。 他记得，灭绝空的部落的元凶，雷污染。 虽说最近这段时间鸣神岛附近几乎没有出现过雷暴，但风险始终存在，现在，空还要面对同类的迫害…… 万叶越想越后怕，少年脑子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把空绑在身边，要他不再游入大海深处，他自己也再也不要漂泊，只是守着空就好。 想了这么多，万叶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人鱼的寿命……与人类的寿命，压根儿无法相提并论。 “空……你们人鱼，大概能活多久” “唔……大概几百年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空拧着眉毛想了一遍曾经的族群里那群活了不知有多久的人鱼，如果没有雷污染，他们肯定还能再活很久。 空的外貌看上去同人类十五六岁的少年没什么分别，然而他已经诞生了近百年。 这么一想，人类少年的年纪貌似还不到他的零头…… 空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在族群里他从来都是被当作孩子，没想到在万叶面前自己居然就变成了爷爷辈都不及的人物。 意识到这点的少年人鱼深受打击，他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明明是精致又稚嫩的一张脸，硬生生地被他想象出满头白发的老态来。 好在人鱼不会真的老去，人类的寿命也并非没有办法延长。 “空是打算在我离开后找别的人鱼吗……” “怎么会？！” 他是那样的人鱼吗，不过延长人类寿命的方法……属实让空有些rou疼。 “你放心吧，我有办法的，小鬼” “……？” 听到这突然冒出的称呼，万叶愣了一下， “小鬼？” 空目光躲闪着不敢看万叶，他怎么可能让万叶知道自己的年龄，万一被嫌弃了怎么办…… “总之你不用担心啦……不说这个了，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空从腰上解下项链，细看能发现那是他用自己的头发做成的，他将串着一片光彩绚烂的鱼鳞的金色发丝又缠了几圈，然后把这条自制的项链套在了万叶脖子上。 “这可是我身上最坚硬的那片鱼鳞，很珍贵的，人类，给我好好珍惜哦……” 少年人鱼望着垂落在万叶胸前的那片鱼鳞，眼神透着些复杂。 拔鱼鳞真的好疼…… “万叶，你这项链在哪儿买的？真好看，我都想给女儿整一条了，她可爱这些闪亮的小玩意儿了……” 一名船员看着万叶脖子上流光璀璨的鱼鳞项链不禁被吸引了目光。 “这个吗？偶然在海边捡到的，大叔你改天可以去岸边转转……” 当然是捡不到的，万叶勾起唇角，手指摩挲着光滑莹润的鳞片，脑中不禁浮现出空的身影。 在他向空提出不要去见其他人鱼的请求后，少年人鱼没有丝毫犹豫地便答应了，甚至皱着眉头一脸不爽道， “我才不要再见那群人鱼呢！” 空对其他人鱼的好奇已经被绫人完全扼杀，他现在巴不得再也碰不到其他人鱼。 哦对，那个绫华还是挺不错的，她怎么会有那么坏的哥哥…… 船只行至刃连岛与荒海间的那片水域，原本晴朗的天空逐渐被阴云覆盖，万叶看着天气的突然变化有些讶异，但也只当是他的预判出现了偏差，迅速通知其他船员，一行人很快便做好了迎接风暴的准备。 然而随着头顶那团乌云越压越重，众人都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海面诡异地平静，不同于暴风雨前湿润的压抑，此时的空气中仿佛蕴着浓烈的焦躁，令人难以忍受。 万叶听力向来敏锐，他听见帆船下传来少年急切的微弱呼声，夹杂着头顶传来的滋滋声响。 他装作巡视走到船边，金色人鱼面上是罕见的惊惶。 “雷暴……万叶，是雷暴！” “！” 听到这个词，万叶登时张大了眼， “空，你快离开这里！别担心我，人类没那么脆弱的，听见了吗？！” 空躲在帆船舵板底下，看着万叶故作镇定地对自己说着这话，却被语气里掩饰不住的紧张出卖。 “我不走！” 曾经他的整个部落都因雷暴导致的污染而丧命，而如今自己的爱人又要陷入同样的危机，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只眼睁睁地看着。 空倔强地仰头望着万叶，摆出一副格外委屈的模样，眼睛都水汪汪的。 “不走……我就不做你的伴侣了” 万叶丝毫不为之所动，狠着心恫吓空。 这一招果然有效，只见空瞬间收起眼泪，耷拉着嘴角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游向了远方。 直到看不见金色人鱼的影子，万叶才总算松了口气，这时众人头顶黑压压的云团逐渐现出紫光，闪电像只狰狞的野兽刺破云团，落向海面，令人心惊的巨响炸开，像是要震破人的耳膜，狂风怒吼着扑向帆船，翻搅起海浪，暴雨哭嚎着随雷电砸下，像有意识一样冲着帆船而来，在绝对的自然力量面前，帆船像是飘摇于水面的蜉蝣，显得格外渺小。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雷暴，这样异常密集且精确的雷电差点要让人以为帆船是被老天针对了。 每一下都狠狠劈在帆船上，击得火花四溅，红光顺着桅杆向上猛蹿，船体很快便承受不住这样的破坏，即将四分五散。 船员们疏散开扒在船边，狂风卷起巨浪瞬间便将他们吞没，万叶拼命将头冒出水面，呛着海水艰难地呼吸。 突然间，他感觉自己的腰被人托住，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金色，头脑顿时一片空白。 空将他拖下水面，人鱼在水底下动作格外灵巧，他吻住万叶的嘴唇渡着气，以极快的速度游向海岸，将万叶送上岸，人鱼匆匆忙忙地在人类少年的脸上亲了一口便又潜入海底。 对待其他人，空可就没那么温柔了，动作带着些粗鲁地揪起其他船员的衣领就往岸边游。 北斗此时还比较清醒，她十分震惊地看见一条金色的人鱼拽住自己身下的木板冲向海岸。 雷暴渐渐平息，众人虚弱地躺在岸上大口呼着气，有些已经昏过去了，醒着的便实施救援。 北斗望向不远处瘫坐着的万叶陷入深思，她很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那条救了他们的神秘人鱼，万叶此行的目的，少年颈间的那条项链，这一切线索串联起来…… 此时的大海平静无波，如果不是还能看到那浮动着刺眼的紫的斑驳水面还有毁坏得不像样的帆船，万叶会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他清楚地看到空赤裸的上半身浮现可怖的紫色纹路，像是顺着血管蔓延，侵蚀了人鱼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