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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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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淡月色铺于天幕,如烟似纱,轻轻笼在任薇侧脸,美好得如梦一般。

    对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而言,享乐有罪。

    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可能会诱惑着她停下步伐,让她为了眼前的快乐而放弃复仇。肖敏敏深谙于此,也向来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放纵。

    她对任何喜爱的事物都避如蛇蝎,唯独任薇是个例外。

    得了她的慰藉,肖敏敏却更加不安,她忧心自己不过是凭借假面得到了她的爱护,害怕真实的自己惹她生厌。

    可或许人总是贪得无厌的,此时此刻,她控制不住自己得寸进尺的欲望,迫切地想要将卑劣的一面展露给任薇看。

    任薇会厌恶吗?还是……依旧会相信她?

    那一点点微末的希望折磨着她,鬼使神差之下,肖敏敏握住了任薇的手,嗓音颤抖:“如果我说我要杀了唐嵶川呢?”

    “薇薇,”她眼中满是绝望,“你还会觉得我最好吗?”

    她如此郑重,任薇反而生出了更深的怜爱。

    正如原著中所说的那样,肖敏敏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好人,正是因为太好,她走的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道德枷锁。即便是决意复仇,她都将自己放在以恶制恶的位置,绝不自诩正义。

    “那就杀吧。”

    “且不提我相信你不会滥杀无辜,而且——”

    任薇回握住她的手,两眸清炯,完完全全倒映着她一人,她笑道:“就算你真的无缘无故要杀他,我也支持你。”

    “我还可以当你的帮凶呢。”

    时至此刻,肖敏敏才终于又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

    任薇的话足够离经叛道,若当真无故残害同门,那她与穷凶极恶之徒有何差别?可心底的触动却做不了假:

    在与亲友别离的二十年间,只有任薇,给了她从未有过的信任与偏爱。

    她感动到无以复加,可为什么,又那么委屈?

    心中涌出一阵阵酸涩,肖敏敏想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最终还是抿着唇掉了泪。

    “薇薇,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月影婆娑,夜色阑珊,她们紧紧依靠着的影子下,草尖渐渐打了霜,莹白如新雪。

    *

    本以为家族秘辛这种情节要等上几天才能到来,没想到第二日清早,妇人嘶哑的哭喊声就自姜府门口传来,一声强过一声,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

    到底是顾及颜面,即便家主还未吩咐,仆役已经忙不迭将这老妇引了进来。

    本以为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不曾想,任薇来时,大堂中只有三人。思量片刻,她停下脚步,闪身躲在了暗处。

    这妇人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跌坐在地,扯着姜宜君的衣角泪流不止,正哀哀地叫着:“俏儿,我的俏儿啊,求你看娘一眼——”

    姜宜君被徐望书牢牢地揽在怀中,紧绞着手中的帕子,垂着头面色痛苦,却始终不敢看她一眼。

    “俏儿——”

    老妇黢黑满是裂痕的手又拉上徐望书的衣摆,被他移步躲开,“宜君不是你的什么俏儿,你找错人了。”

    “不!她就是我的俏儿,”她含着泪望向姜宜君,“俏儿,娘找了你十二年……你看,你七岁那年剪的纸燕子,娘一直留着……”

    说是燕子,实则不过是一张看不出形状的薄纸,色泽暗淡,铺满了褶皱痕迹,偏偏又十分平整。

    她昂着头,把它小心翼翼地托在手心,眼巴巴地呈到姜宜君身前,“你看啊……”

    然而不等姜宜君撇过头,那小小的剪纸便被徐望书一掌拍开,从中间撕裂,飘落于地。

    他似是忍无可忍,“来人,把这个疯婆子扔出去!”

    “不,求你了——”

    “行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姜州鸣姗姗来迟,目光自老妇身上瞥过,皱眉一瞬,很快又拾起了一如既往的笑意:“望书,人家再怎么样也是长辈,怎可如此无礼?”

    “我——”徐望书张了张嘴,还是憋下气垂首道:“父亲教训得对。

    “这位jiejie,可否告知名讳,说明来意啊?”姜州鸣并未多加指责,转而看向一旁怔愣的老妇,态度亲和。

    早在仆役松了手的瞬间,她就已经踉跄着捡回了碎裂的剪纸贴于心口,此时骤然得了问,她当即跪着膝行至姜州鸣身前,抓住他的衣摆哭道:“我,我叫李秋心,姜老爷,这是我的女儿俏儿,求您把她还给我吧!”

    见姜州鸣不语,她又急切地从怀中掏出一方丝绢,哆嗦着展开,“您看,这是俏儿的长命锁,当年我马虎得很,让俏儿戴着去了灶台边上,银锁烘热了,给她心口烫得不轻——”

    说着,似是陷入回忆,李秋心转过头看向姜宜君,眼中满是怜意:“小孩子皮嫩,你当年哭得可大声了,娘光是心疼,但是没办法,到底还是给你留了疤。”

    “娘做的马虎事不止这一件,把你弄丢了就是我此生最悔恨的事,求你原谅娘,原谅娘——”

    她哭得伤心,姜宜君眼中同样满是泪水,她刚欲伸出手,便被身旁的徐望书按住。

    “你口说无凭,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他声音冷峻,眼神不耐。

    姜州鸣同样笑意冰冷:“李jiejie,不能光听你的一面之词啊,我家宜君身上可没什么——”

    “有。”

    一直没说话的姜宜君忽然扶着肚子跪下,含泪道:“父亲,有的。我的心口,正好有一道长命锁形状的疤痕。”

    “不可能!你身上怎么可能——”姜州鸣细眉一横,声音陡然拔高,说到一半,却像是被堵住,戛然而止。

    “宜君,你不要说笑了。”

    “来人,送客!”

    他牙关紧咬,向来带笑的眉眼也生了怒气,一面抓住姜宜君的手臂,一面冷声吩咐着。

    可看起来颇为娇弱的姜宜君这回却没有退缩,她抬起头,眼中清泪滑落:“父亲,她想来的确是我的母亲。”

    得了她的承认,李秋心当即抱住她痛哭起来,哀恸不能自已。

    老少哭喊声不绝于耳,姜州鸣怒不可遏,“够了!今日之事,权当——”

    “我听明白了,意思是,姜姑娘其实是这妇人的亲生女儿?”武招财不知何时斜靠在了门柱旁,打断了姜州鸣的发火,她并不觉得尴尬,反而似笑非笑:

    “姜老爷,我听说您的女儿确实丢过一次,莫不是您老眼昏花,把别人的女儿捡回来了?”

    她这话讽刺意味十足,姜州鸣闻言也有些气息不稳,他强忍怒气,“大人说笑了,怎么会有人不认识自己的孩子呢?”

    “哦,那为什么你连自己孩子心口有疤都不知道?”

    她鲜少有这样刻薄的时候,任薇直觉,武招财或许与姜家有着强烈的联系。

    眼见着武招财和姜州鸣一来一往剑拔弩张,任薇却始终作壁上观,系统忍不住提醒道:“宿主不出面吗?”

    “不用,既然主角们都缺席了,说明这场戏是专门给我看的,我如果掺和进去,岂不是遂了天道的心意?我可不干。”

    即便是对家长里短不感兴趣,其他人也不可能完全不出现。特别是宗照锦这种老好人,绝不可能错过东道主家的矛盾。

    但直到现在,只有她和武招财在此。

    说天道没横插一脚,任薇是不信的。

    他们之间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既然天道好心给她安排了一条支线,任薇也不介意走一走。

    “剧情主线已经更改,穿书局和天道之间向来保持合作关系,天道不会冒然干涉……”

    “那看来你们的合作也不怎么稳妥。”

    既然系统帮不上忙,任薇也没必要去听它的废话,她径直打开静音键,专心看起了戏。

    武招财一通输出之下,姜州鸣被气得无话可说,只能怒道:“我女儿颈后有一枚小指大小的暗红胎记,宜君正符合这一点。”

    “啊,脖子后面的暗红胎记,”武招财哼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背过身撩起发丝,“我也有啊,看,也是小指大小吧?”

    “你——”

    她这一句话,让这个混乱的认亲场面霎时间陷入了沉寂。

    姜州鸣面色难看:“敢问大人,父母可还健在?”

    “我无父无母,自七岁记事起就已经是一个人了,怎么,该不会又觉得我是你的女儿吧?

    “姜老爷,若是您不信俏儿是我的女儿,我们可以滴血认亲。”李秋心抹了把泪,打破了二人间的尴尬。

    到底是被外人,还是修仙之人亲眼目睹,姜州鸣也难以找到回寰的余地,只能黑着脸点了头。

    看着碗中血液相融飘散,姜州鸣再也撑不住平和的表象,脱力跌坐在椅子上。

    见他颓然至此,姜宜君轻声道:“父亲,您的养育之恩,宜君没齿难忘。无论何时,您都是我的父亲。”

    说着,她看了眼武招财,“但鸠占鹊巢这么多年,宜君心中有愧,既然武大人正好也有胎记,不如……”

    “对啊,姜老爷您这样的好人,苍天有眼,肯定不会让您和女儿分离,说不定——”

    “够了,验吧。”

    从刚才开始,徐望书就一直拧紧了眉心,此时见姜州鸣松了口,下意识就要上前阻拦,却被对方抬手制止。

    “武……大人,可否请您一验?”

    *

    肖敏敏昨夜终于将自己天狐的身份告知于任薇,又哭了许久,精神难得松懈片刻,一时不察,沉沉睡去,待到醒来才发现早已日上梢头。

    而等她赶去正堂,得到的便是武招财是姜州鸣亲生女儿的消息。

    巧的是,此时行至门前的不只是她,还有早起查探画雨楼消息的宗照锦,出门采买的今明凌,伤势未愈的唐嵶川,以及同样睡过头的任薇。

    而盛骄和季祉辰,至今不知所踪。

    若是一人错过,尚可用巧合解释,偏偏他们一行人除了武招财皆未能及时赶来,难免让人心觉蹊跷。

    但比起这个,还是武招财和姜宜君之间“错认女儿”这桩奇事更叫人心惊。

    同行的道友突然成了姜府千金,这实在是……太过出乎意料。

    还没说两句,任薇余光瞥见了一缕随风扬起的棕发。

    *

    姜星照推着轮椅,迎面遇上了任薇。

    他耳廓微红,低下头小声道:“大人怎么在这?”

    “姜宜君不是你亲生jiejie,这事你知道了吗?”任薇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姿态悠闲。

    “嗯……我已经知道了,但在我心里,jiejie就是jiejie……”

    他点了点头,话语间带着厚重的鼻音,显然是刚哭过。

    脆弱易碎的美人总是惹人怜惜的,很可惜,任薇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男人。

    “其实姜老爷也挺可怜的,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是假的,儿子呢,不仅是个残废——”

    她蹲下身,抬头看向他,笑意嫣然:

    “而且,也是个假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