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指点
章四 指点 “还用不习惯？” 顾琅侧身撤步，横刀胸前挡掉一枚泛着幽幽绿光的暗器。身边的木武童摇摇晃晃，上面遍布刀痕。 巫黎坐在窗沿上抛着几枚银色的七棱镖，夕阳半洒在他的侧脸，在一树花影中显出几分勾人的精魅气质。他只穿了一身常服，墨发未束，此刻正迎风舞动。 “叮——” “铛——” 握刀的右手被震的虎口发麻，顾琅敛息，挥刀迎上完全不安常理出牌的暗器。 巫黎一看他这架势突然笑了，下一枚七棱镖正中木武童，喊道：“动作别停啊。” 顾琅一愣，当即明白了巫黎的意思。于是乎收起招架的姿态，继续面对木武童挥刀。只是他的心神除了适应新的武器之外还要防备巫黎的偷袭。 “当啷——”又一枚明显淬了毒的暗器被击落。巫黎拍拍手，他随手抓来的二十多个暗器都已经用完了。踩着窗沿翻身一跃，落到顾琅身侧。 顾琅也顺势停下动作，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的弧度汇聚到下巴，最后滴落到练武场的地上，泅湿了一片斑驳的痕迹。 “这把刀是给你过渡用的，不必苛求自己每一次都做到完美。”巫黎拔下嵌入木武童的暗器，手指随意翻弄之间绿光若隐若现。 顾琅双眼微眯，盯着巫黎手上的动作。 “这是独家秘方，真要给你看出来了还了得。”巫黎停下手上的动作，七棱镖乖乖躺在他的手心，光滑的侧棱折射出淡淡的橘金色。 “抱歉。”顾琅唇瓣微抿，他并非刻意去探究巫黎用毒的手法，只是出于好奇。 “哈哈哈……”巫黎笑弯了眉眼，在顾琅微妙的注视下拍拍他的肩：“你还真是认真啊。我逗你呢，你就是看懂了也不可能学得会，我防着你做什么？”他们可是队友。 “……”顾琅沉默，他还是有点没适应巫黎的自来熟。 “这个，可以给我看看吗？”巫黎指了指顾琅手中的刀。 顾琅挑眉，不知道巫黎要做什么，但还是把刀递给他。 巫黎并指抹过刀身，柔软的指腹感受着刀身上镌刻的花纹，在顾琅不解的目光中轻笑一声，随手挽了个刀花。 明明是个五毒，可当这把刀拿在手里，莫名的也有几分正经使刀的气质。 顾琅退开几步，把木武童身边的空间让给了巫黎。练武场周围郁郁葱葱的青竹发出簌簌声响，柔风吹起两人的鬓发。 在一片干脆利落的刀光中，顾琅有点惊讶了。 一般来说，入了门派的弟子都是专研门派技能，很少有人能兼修其他门派的心法，当然门派之间也是不允许这种情况的，毕竟散不如精。每一种武学派别都有他的“道”，要想兼修，第一是要有人教，如果是私下里的事情门派也很难照顾到方方面面，第二也是要悟性，不然为什么如今的武林没有听说哪个兼修的高手？ 巫黎这一手刀法，应该是和柳亭云同出霸刀一脉。动作走势和昨天柳亭云的出刀方式略有不同，显然是柳亭云的熟练度更高，变化更多。那么，可以合理推测这套刀法是霸刀弟子的基本功。以他的眼光来看，巫黎能舞出这样的水平可以说是很不错了。 “到底是生疏了啊。”巫黎轻叹一声停下动作，熟悉又陌生的刀柄上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热度。 “这套刀法，在我看来对于外门弟子来说已经非常不错了。”顾琅给出了一个十分中肯的评价。 巫黎不置可否：“花架子罢了，只有形而无神。收着吧。” 顾琅接过巫黎抛来的横刀，收刀入鞘。他看得出巫黎好像对这把刀有些特殊的情绪。 “这把刀……” “不趁手吗？” 顾琅顿住，自然而然转移了话题：“并未。只是份量比我惯用的刀要轻一些。”顾琅抬手颠了颠刀身：“虽然减少了重量，但韧度和强度都比我的刀要好。”看上去像是特意打制的。 顾琅想起今天上午，他跟柳亭云去往山庄“试刀”。霸刀山庄自然不是只打造傲霜刀，扬刀大会的盛景可不是靠的吹嘘。顾琅此去就见识了一把霸刀武器库的丰厚库藏，这还只是成都的分部，可以想见霸刀山庄会是什么样的盛况。 “我知道有些人对自己的兵器感情颇深，多会给自己的武器命名伴身。”柳亭云拿起身侧一杆长枪检查着枪尖的弧度，继续道：“名剑大会并不限制参赛者的兵器和装备，也就是说，每轮赛前都可以针对接下来的对手进行调整。你那把刀是不错，但更适合与剑、刀搏杀，你这几年遇到的对手多是无门无派的散修吧？” “……是。”顾琅有些心惊，为什么柳亭云能看透到这一步。 “很惊讶？”柳亭云把没什么问题的长枪放下，看着顾琅略显凝重的表情解释道：“你应该也清楚，巫黎跟了你三天。虽然他并没有用全力，但是你能察觉到他的存在也是很不错了。我和他在擂台区转了五天，你的表现并不是最抢眼的那一个，我更看好一位天策弟子。但巫黎不这么认为，他说你的对敌手法虽然颇有些按部就班，看上去像是刚出山不久，但对某些细节的处理又像是混江湖的老手。” “你上擂台只挑战有门派的人，第一战往往采取守式，只会抓对方最大的破绽，之后再挑战同门派的人，你的思路明显就清晰很多，一些小破绽也会去捉。除此之外，藏剑和纯阳的人你打的最为轻松，倒不是你对他们门派的功法有多熟悉，而是熟悉他们的兵器。” “别这么看着我，这些话都是巫黎说的，他很认可你的悟性。至于我……”柳亭云指了指自己的颈侧：“昨天我是偷袭起手，已经是抢了先机，你还要防备一旁的巫黎。能看破我卖的破绽将计就计，打到那个程度已经不错了，就是少了点狠劲。这个伤口，”柳亭云在自己的皮肤上划出比昨天的伤口更长的一道：“你能砍到这种程度。你留手了。” 顾琅面对这样一番分析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无奈，在柳亭云询问的目光下回答道：“没有杀气。虽然危险，但是你和他都没有杀气。”算是解释了昨天为什么留手。 柳亭云挑眉：“这么敏锐？” 顾琅默默点头。 “很好的天赋。”柳亭云带着他来到了横刀的刀架：“这些都可以试试。目的不是挑选最趁手的，而是感受不同的刀重所带来的刀势的变化。名剑大会的赛场和擂台、竞技场都不一样，不仅要求你了解对方，更要了解自己。并不是说你那把刀不好，而是要给自己调整的余地。” 顾琅知道这是柳亭云在教自己，听得很是认真。毕竟昨天之前他是个连组排都没打过的人，名剑大会……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你和各门派弟子对打的时间还是太少，擂台只能接受一对一，而竞技场会平衡双方装备。”柳亭云拿起一把深紫色刀鞘的横刀细细摩挲：“我参加过三届名剑大会，每届都会准备三把刀。你可以参考一下。” “好。” “木桩就在隔壁院子，选好了就去试。你的刀先留在这里，这两天我会对它稍作修改。”柳亭云指了指占据半面墙的各式各样的横刀，大气道：“随意挑选。我还有些杂事要去处理。你选好了刀再来寻我，我们再打一场，当做锻刀的参考。” “嗯，多谢。”顾琅拱手抱拳。 “等进了八强再说这些。”柳亭云摆摆手，把横刀放回原位，径自出去了。 …… “……方明怀和萧俞这几天都有时间，我会约他们和你切磋切磋。至于叶莹莹，她也不是不可以，请她一顿苏记糖水就好了。顾琅？在想什么呢？喂？” “啊。”顾琅从思绪中抽身，来不及细想脑海中浮现的柳亭云看到这把刀后的复杂表情，视线落到巫黎那张漂亮的过分的脸上：“我都可以。” “那就愉快地决定了，今晚我把他们两个喊过来。”巫黎招呼一声温辞秋：“温管家，把这些暗器都收回匣子里——听到了吗——” “是。”管家温润的声音远远地从花圃处传来，巫黎拍拍顾琅的肩膀，“好好练。” 顾琅握紧了刀柄，看着巫黎的背影默默应声道：好。 ———————— “你从哪儿骗到的小家伙？”方明怀看着顾琅啧啧称奇道：“这才几天？这么快就选定队友了？还是个刀宗。” “看来该让小白教教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巫黎笑的十分温柔，但方明怀直接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果断认怂。 “方才是我莽撞了，还望……” “顾琅。”顾琅贴心的报上名号。 “哦，还望顾小兄弟不要见怪。在下方明怀，主修毒经。”方明怀装模做样的躬身一揖。 “萧俞，衍天宗弟子。”萧俞在一旁拱手，这样就算是见过了。 这时候，小蓝从花圃飞来，刚落到顾琅的肩膀上就开始扯着嗓子叫：“小美人！小美人！” 萧俞愣住，指了指小蓝，又指了指自己。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 “这是在喊我？”萧俞哭笑不得，他怎么就成了小美人？ 方明怀来了兴致，三人边往里走边看顾琅手忙脚乱的想要堵住小蓝乱叫的嘴，可惜他并没有成功。 “恼羞成怒！杀鸟啦！”小蓝扑棱着翅膀往一边躲。 “哈哈哈，这是你养的鹦鹉？倒是很会说话嘛。”方明怀甚至能看到顾琅面上羞囧的薄红。 顾琅无奈，看着落到巫黎肩膀上的小蓝叹息：“我从未教过他这些话。” 小蓝完全没意识到主人此刻把它关起来的心都有了，对着巫黎继续喊：“大美人！大美人！” 巫黎笑着摸了摸小蓝后颈的羽毛，毫不心虚的接受了大美人的夸赞。 四人来到练武场，巫黎和萧俞一人一把椅子端坐，温辞秋还给两人上了茶。而方明怀则是被两人赶到了场中央，和顾琅相对而立。 “所以说，”方明怀转着笛子上下打量顾琅：“今晚把我们喊过来就是为了和他切磋？” “请多指教。”顾琅右手按在刀柄上，一副随时准备出手的样子。 巫黎好像知道方明怀在犹豫些什么，端起茶盏朗声道：“放开手去打，有我在还怕治不了？” 方明怀摸摸鼻子，他刚刚确实是担心这个来着。毕竟他和巫黎算半个同门，也被巫黎指点过几次，他对于毒经一道的造诣也是胜在一个“诡”字，要是一个收不住把小刀宗弄伤了可不好办。 “那我就不客气了。”方明怀握住虫笛，寒音乍起。 萧俞抚摸着正停在他手指上的小蓝，轻声和巫黎交谈：“明怀的样子和平常不太一样。” 巫黎似笑非笑的看着场上的情况，也压低声音回道：“这才是他的真正水平。但是他总嫌解毒麻烦，这样的打法也格外耗费心力，所以很少出手。” 萧俞点头表示了解。心下暗道：看来方明怀和巫黎的感情倒是比他想象中还要好，不然不会出这么大力只为了训练顾琅。 “那我应该庆幸明怀没拿出真本事和我打。你把我喊来也是为了和顾琅过招的吧？可我也才接触没多久……” “没关系，让你们来主要是想让他多了解不同的门派。他，你应该也能看出来吧？修己做的很好，但输在理解。” “是有一些。” “刚开始？”突然一道声音插入了两人的交谈。 巫黎闻声转头，果然是柳亭云。他撑着下巴转头看他，温声道：“来的不算迟。” 萧俞看着巫黎注视着柳亭云的视线，默默转头看向打的难舍难分的两人。 看破不说破。 巫黎没注意萧俞的动作，柳亭云却是居高临下看了个清清楚楚。这位倒是个心思敏锐的。 柳亭云也没让温辞秋再搬一把椅子，他直接凑到巫黎身边，意思很明显。 巫黎忍笑，指着场上嫌弃道：“这没你的地儿，去，打赢了才有机会坐下。” 柳亭云挑眉，这不是欺负人吗？ “没关系，快去。”巫黎完全不担心顾琅出什么问题，放任两个老油条欺负他一个老实人。 于是柳亭云抽刀，拎着双刀就加入了战局。方明怀因为他的突然入场小小的失误了一把，指差点拍到巫黎脚边的百足。 “啧，我怀疑你是在公报私仇。”这个失误成功得到巫黎一记白眼。 方明怀还有心思喊回来：“手滑而已，干嘛那么在乎这点小事。” 顾琅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柳亭云的加入让他压力陡增。霸刀的刀法本就灵活，和腿法配合之下更是变幻莫测，柳亭云的体态切换没有任何滞涩，很难判断他的下一刀会从什么地方斩出。而方明怀在有了柳亭云的加入后就改变了策略，转攻为守，杀气压制到最低限度伺机而动。他本就在刚才的切磋中中了天珠的毒，现在左腿发麻发烫，全凭内力抵御才能勉强做到行动无碍。 顾琅握刀的手更紧几分，调整呼吸的节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适应两个人联手的攻势。他很清楚自己今天的目的，并不是要他打败谁，而是去熟悉，去了解，然后逼着自己去做出反应。 恰巧余光撇到一旁的巫黎，顾琅深吸一口气。 既然现在有人在他身后，那他是否可以尝试……更加放肆的打法呢？ 柳亭云心下微惊，他自然看出了顾琅刀势的变化。昨天和今天上午和他打的那两场，他可以确信顾琅并没有什么保留，是完完全全展现了他的实力。那么此刻的这些变化…… 柳亭云视线移到巫黎身上一瞬。是他给的底气吗？ 之前……有点看走眼了呢。 柳亭云用刀鞘架住直冲肋骨的横刀，看着顾琅被汗水沾湿的额发倏忽一笑。 顾琅皱眉，下意识感觉不妙，立刻挥刀后撤半步。 “方明怀，别留手啊！”柳亭云劈出一道刀墙，大刀直冲顾琅受伤的左腿砍去。 方明怀握着虫笛的手一紧，他看出来了，柳亭云这是上头了。 嘶——要不要配合他呢……方明怀难得犹豫了一秒。 “发什么愣？”柳亭云划小圈护住两人，手臂上氤氲而出的血痕染红了雪白的布料。 方明怀深深叹气，这种麻烦事还是交给巫黎去考虑吧…… “知道了。”方明怀放出灵蛇，小圈一消失就往后急撤，虫笛凑到唇边，又急又吊诡的调子灌入耳膜，顾琅招架柳亭云的动作明显一滞。 “这样打真的不会出问题吗？”萧俞心里捏了一把汗。 巫黎摇摇头没说什么，只是发出一道轻微的怪异声响。萧俞一愣，他看到数十只蝴蝶扑闪着翅膀从墙那边飞来。而停在他手指上的小蓝则像是看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甚至都没敢叫出声，直接飞跑了。 这些蝴蝶有灵性一般绕在巫黎身侧，并没有在意小蓝的离场。其中墨蓝色的一只停靠在巫黎冷白的指尖。萧俞虽然觉得神奇但也没多问，这样的手段多是秘术，多问无益。 …… “咳咳……”顾琅唇角挂着一抹刺眼的鲜红，眼前一阵发黑，只能勉强握住手中的刀。 柳亭云见状立刻收了刀势，伸手架住快要倒下的顾琅，横刀闶阆落地，方明怀立马掏出一个白瓷瓶，倒出里面乌漆嘛黑的丸子让他服下。 这场切磋本就不是以胜负来论，端看顾琅能在两人的攻势下坚持多久罢了。 巫黎带着一群蝴蝶走上前去，毫不温柔的从柳亭云手中接过顾琅，把他放倒在地，一手搭在他的手腕上。顾琅的左腿受伤最为严重，好在已经吃了方明怀解蛊的药丸，其他地方都是皮外伤，止住血后问题不大，还有内力耗光导致的力竭，这个只能靠休息了。 巫黎拿出怀里的青瓷瓶，倒出两枚玉色的药丸给顾琅服下。 一阵起伏不定的喘息后，顾琅终于能看清周围的事物。刚才的药丸子纯粹是靠着求生的本能干咽下去的，现在终于是恢复了一点力气能够支配自己的肢体了。 “看来今天是没有你出场的机会了。”方明怀手肘戳一戳围过来的萧俞，看着在巫黎的帮助下坐起身来的顾琅。他现在面色发白，但双颊泛着明显不太正常的红晕，有大半的原因是他的蛊术。 萧俞摇头，他本就不擅长切磋，和顾琅打肯定是要落败的。 柳亭云拍拍方明怀的肩膀，轻声道：“今天辛苦你了。” 方明怀摆手：“这算什么，都是小事。要恭喜你们找到了一个好队友。”他自然是能看得出顾琅的潜力，这小子的学习能力极强，而且耐力一流，能在他的蛊毒下坚持一对二这么长时间，很厉害了。 “让萧俞白跑一趟了。”柳亭云看着一旁没说话的萧俞，“下次请你们吃饭。” 萧俞摇头轻笑：“跑这一趟本就不算麻烦。再者说，我也打不过顾小兄弟。” 柳亭云回身看了一眼还在冒冷汗的顾琅，对两人道：“我送你们出去。” 三人的脚步声渐远，巫黎搀扶着顾琅慢慢起身。 “需要我背你吗？”巫黎一手把顾琅的胳膊搭在肩上，一手环抱着他的背。这个距离二人贴的极近，顾琅被蛊毒影响到有点迟钝的五感后知后觉的嗅到一股清淡的花香。 顾琅舔了舔干涩的下唇，嘴里还能察觉到一丝血腥气：“这样就可以。”左腿的状况已经好很多了，还没到成为废人的程度。现在这么一副虚弱的模样大半是因为力竭。 巫黎也不再多说什么，架着人慢慢回到了卧房。温辞秋已经备好了热水，一进门就能看到屏风后面的袅袅白雾。巫黎把人丢到榻上坐下，自己则是去了浴桶那边，一边挑拣着药材一边指挥碧蝶去带一点药粉过来。 顾琅坐在榻上不停地蜷缩手指，以此来找回对肢体的细微控制力。等巫黎从屏风后出来，他已经可以捧着桌上的茶水漱口了。 巫黎走到近前，毫不犹豫的双手捧住顾琅的脸颊。顾琅端在手中的茶盏剧烈的晃动一瞬，下一刻重重落到了桌案上。他有些无措的看着巫黎近在咫尺的脸，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别说巫黎内力深厚，现在就是个普通人都能把他拎起来打两拳。自打学成出山，他从未有过这样虚弱的时候，指尖还在微微发颤……顾琅心底有一瞬间的后悔，刚刚那么拼命是做什么？ 这一闪而逝的懊恼被巫黎看了个清清楚楚。 不错，还知道反省。 巫黎转捧为捏，轻轻揪着顾琅双颊的软rou给人扯出个奇怪的表情。顾琅不知所措，一双眸子清澈又无辜，完全就是一副任人揉捏的模样。柳亭云进门就看到巫黎在那里轻薄良家少男，而良家少男呆呆地一动不动，看上去倒也十分配合。 “咳……”轻咳一声，柳亭云进了屋子。巫黎闻声也没有放开手，只是转头看向换了一套衣服的柳亭云，他右臂上露出的刀口能看到浅黄色的膏药痕迹。 顾琅莫名双颊发烫，视线从巫黎转到柳亭云，又被巫黎的动作强行掰回来。特别是他也看到了柳亭云身上的刀伤，他也清楚自己刚才用了几分力，现在柳亭云衣服下面少说还得有五处於伤。 柳亭云坐到了顾琅身侧，问道：“你亲自配的药？” 巫黎点头，双手终于舍得放开顾琅的脸。只是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巫黎的手就落到了他的颈侧。凉凉的指尖贴上锁骨，顾琅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让他连害羞都来不及，下意识就想和巫黎拉开距离。但他现在正是内力虚耗，身体快过大脑的反应倒是让他闷哼一声，喉间又涌上了腥甜气息。 “哎哎哎，别动！”巫黎握住顾琅光裸的左臂，一手点在他胸前xue道。 “噗呃……咳咳……”顾琅歪头咳出一口淤血，脸颊都被咳红了几分。巫黎此番下手颇重，虽然没了淤血堵塞产生的胸闷，但是……真的疼啊！ 柳亭云看着顾琅因为疼痛而湿润泛红的眼角，又看看正在给顾琅顺背的巫黎……此刻顾琅的上衣正被巫黎扒了一半，松松垮垮的露出半片白皙的胸膛，上面还挂着几块青紫交加的於痕，看上去就很像被人糟蹋了的样子。 柳亭云思绪一滞，移开视线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面上看不出一丝破绽。 “我虽然大概知道你体质敏感，但也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吧？”巫黎这话半是调侃半是询问，又端起茶杯给顾琅漱口。 顾琅好容易去掉口中的血腥味才回道：“只是吓了一跳。你说我体质敏感，这是何意？” 巫黎挑眉反问：“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吗？”顾琅被这个问题扰乱了思绪，一时也没想起来自己还是被巫黎扒到赤裸胸膛的样子。 巫黎表情有点微妙，没有直接解释，反倒是又动起手来。这次直接扯上了顾琅的腰带。 “！”顾琅按住巫黎的手腕，但他现在的力道根本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巫黎解开他的衣衫。特别是他的手还握着巫黎的手腕，看上去倒像是他引着巫黎给他宽衣解带。 柳亭云倒是好心给他解释：“方明怀的蛊术对你的影响十分明显，当他全力催动蛊毒发作，你的动作直接出现了停滞。以你的内力，本不至于此。” 顾琅沉默，他以为是方明怀格外厉害。 “你还没和使毒经的巫黎打过吧？这种东西当队友是察觉不到的。”柳亭云眼看着顾琅被剥到只剩一条亵裤，面不改色继续：“你对于杀气的理解和感知，也有部分是因为你的体质。刚才打到后半段，你的闪避出现了明显下滑。” “这次是你留手了。”顾琅收紧了指尖，在巫黎的手腕上留下一抹浅浅的红印。在一起应对两人的状态下，他很难分出心神去关注柳亭云是否在用全力。 “不。”倒是巫黎反驳：“他要是留手，你们打不到这种程度，特别是你，这会儿只怕是还得躺着起不来。刚才那一战可以说是柳亭云最近状态最好的一次。” 顾琅沉默，他明白巫黎的意思了。正是因为柳亭云状态奇佳，才能控制好刀刃的毫厘差距，既能做到压着他打，又不会让他受伤以至影响出招。 “别这么丧气。”柳亭云伸手捞起顾琅的下巴，直视那双倔强又不服输的星眸：“要是没有方明怀，我也打不出这种场面。”这是实话，没有自吹的意思但也不是什么安慰。 顾琅抿唇，唇角还沾染着薄薄血痕。柳亭云拇指不再老老实实捏着他的下巴，而是在顾琅转为震惊的目光中揉上了他的唇角。 “你！” 巫黎轻松把他的双手手腕反剪禁锢到身后，温热的呼吸洒在劲瘦的腰侧。顾琅还想挣扎，但两人只是一人出了一只手就能把他完全压制，这番动作也仅仅是挣扎罢了。 顾琅咬紧牙根，心中突然涌起难言的复杂滋味。有愤怒，有惊惧，有不安，有懊恼，还有一点微末的羞恼……这种种情绪在他察觉到巫黎的手勾上他亵裤系带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怎么哭了？” 柳亭云掐着人下巴的手转而捧住他的脸颊，犹豫片刻后还是用指腹轻柔的将那滴液体抹去。 顾琅一怔，他……流泪了？ 柳亭云看他这幅样子，有些无奈的轻叹一声。那双沾染了顾琅泪痕的大手放到他的头顶胡乱揉了一把。 巫黎也松开了对他的钳制，直起身子就看到顾琅湿润的眼角。 “知道自己的不足在什么地方了吗？”巫黎十分自然的把微量的手掌贴到顾琅脸侧，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 顾琅一愣，极慢的眨了一下眼睛，好似才回过神来一般，整个人放松下来，那股子精神头也一下子低落了。 “不该用这种……”顾琅蜷起麻胀的指尖：“这种不计后果的方法。”他本可以给自己留一分余地的。 巫黎仿佛看到了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崽子，委屈又伤心的蜷缩成一团。也不知怎么想的，他突然凑上前去，吻掉了他眼角眨出的泪意。 柳亭云动作一顿，看着巫黎那双淡色的唇贴到顾琅的眼角又移开。而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顾琅不知是没有察觉还是没有余力再做出反应，就好像这个轻吻不曾发生过一般。 “我确实可以成为你的底气，我也相信今日一战你一定受益良多。”巫黎把他半揽进怀里，在顾琅耳边轻声道：“但更重要的是，要学会自私。方才我们二人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压制你，你是何感受想必不用我多言。我们也并不是打算名剑大会之后就与你分道扬镳，既然把你拉上了贼船，总得要有舍才有得，不然哪里来的老天爷掉馅饼给我们安排个完美无缺的存在呢？” “我晓得。”顾琅抿唇，脑子转过弯之后他并不气柳亭云和巫黎的动作，而是气自己蠢笨。 巫黎看他一点即通，心下也放松了几分，于是手又不老实了，凉凉的指尖顺着顾琅手臂流畅的线条滑到他的耳畔，捏着他柔软的耳垂道： “那就脱了吧。” “啊？”顾琅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跳到了这个上面，下意识就抓紧了自己的亵裤。 柳亭云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也在一旁添油加醋：“真怕我们吃了你不成？” 顾琅耳根一热，他自然听得出这是玩笑话，但巫黎的手不停sao弄着他的耳朵，实在是很痒。 “给你把毒处理一下，不然你得在床上躺三天。”巫黎用力捏了捏顾琅的耳垂，随后指着他左腿的伤处：“你要是平常状态，倒也不用非得这么办，外敷就可以。可是你现在内力虚耗……” 后面的话不说顾琅也清楚了。就算是距离名剑大会还有一段时间也不应该耽误在这上面，他需要尽快恢复。 顾琅问：“要怎么处理？”但说实话，他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 巫黎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唇，又看着顾琅腿上的伤口，那意思很明显。 “……好。”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的，衣服是怎么被剥光的……反正等他红着脸别开眼的时候正好撞入静静坐在一旁的柳亭云黑沉沉的眸中。 攥着一堆衣服挡住重点部位的手心渗出薄汗，顾琅不知道自己是该移开视线去看巫黎还是看别的什么。他只知道陌生的柔软触感正贴着他的大腿，温热的吐息燎过皮肤，伤口被湿润的舌尖舔破带来细微的刺痛，血液在外力作用下涌向伤处的怪异滋味让他蹙起了眉。 “好了。”巫黎吐出已经是鲜红色的血，站起身来叮嘱道：“等伤口不再渗血就去泡药浴，两刻钟后再用温水净身。腿上的药抹这个。”巫黎看向柳亭云，后者神色平静的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罐放到桌上：“至于身上其他的於伤，温管家会送药过来。好好休息。” 巫黎拍拍他的脑袋，没再逗弄顾琅，倒了一杯冷茶漱口后就和柳亭云离开了。 顾琅看着二人并肩离开的背影，无意识的捏紧了拳头。还是温辞秋紧跟着来送药，看他在出神提醒道：“顾公子，该去药浴了。热气散了会影响疗效。” 顾琅沉默点头，胡乱裹上里衣往屏风后走去。 ——————————— 屋外的两人一时无话。 巫黎抬头看看高悬的皎皎月色，又看看沉默的身边人，轻叹一声握住了柳亭云的手腕。 暗紫色的魅影翻飞在园中，巫黎脚尖轻点，落到了宅邸最高的小亭里。柳亭云也稳住身形，并没有挣开巫黎的手，反倒是巫黎主动松开了。 他走到栏杆处对月坐下，背靠在柱子上，一条腿支起，端的是一副风流模样。 “那把刀……” 巫黎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怀念的色彩，极淡极淡。柳亭云走到他身旁坐下，他知道巫黎说的是什么。 “我也没料到他会选这把。” “他说，我使的刀法在外门弟子中算是不错了。”巫黎轻笑着摇头，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敛了笑意。 柳亭云背身对着他，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变化，听到这话只是沉默片刻后道：“到底是生疏了。” “噗嗤……哈哈哈。” “你笑什么？”柳亭云这才侧身看他。 巫黎也不知为什么，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上挑的眼尾氤氲出湿润的痕迹，月光给他的面容渡上了一层轻薄的柔光。 “柳亭云，你说……”巫黎伸手，五指握拳又张开，透过指缝看着柳亭云俊朗的容颜：“如果当年没有那件事，我会不会比你还厉害？” 那件事…… 当年…… 柳亭云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这只没有任何茧子的手掌，甚至食指指腹上的纹路几近消失。这一双手……柳亭云攥紧了拳头，指甲都要陷进rou里。 这双手曾和他一样，也曾遍布刀茧。 巫黎……他也曾是使刀的。 ——————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