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轮回
＊ 夜枭子没有死，而小胖墩作为第一目击者，惊吓之下摔了一个屁墩儿。 夜凌云在听见小胖墩叫声时还并没有任何反应，他不过是抬眼望来，紧跟着他便发现小胖墩面前的夜枭子。恼恨与闷痛同时在他胸口蔓延开，夜凌云一咬牙槽，强迫着自己抑制住亮出钢爪的冲动，但是随即他便发现了事情的不对——为什么夜枭子还有实体？ 等小胖墩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时，夜凌云已经将钢爪架在了夜枭子的颈边。“可以啊小胖墩，清扫战场还可以发现一个叛徒，这可以和冥王或者雪皇索要奖金么？”火麟飞勾着小胖墩的肩膀，“他们用什么货币啊？咱们那儿能花么？——喂，夜凌云，你小心点儿，这可是一笔大买卖呢！” 夜凌云无言，钢爪之下就是夜枭子的颈动脉，他依稀可以感受到微弱的跳动，而夜枭子本就白皙的肤色此时几近灰白，双目紧闭昏迷不醒，靠在柱上奄奄一息，扭曲变形的战甲上尽是干涸的血迹，夜凌云这才想起来，他们今天来清扫战场消灭鬼谷残余的力量距离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了三天。他抬眼望去，这片满是焦痕的战场上只躺着夜枭子这一个云蝠军团的幸存者。难道在穿梭十万年之后，他的云蝠军团依旧逃不开灭亡的结局么？ “唔——”钢爪上一阵温热，夜凌云低眼，瞧见夜枭子吐出一口污血，残存无几且几乎凝滞的异能量有了流动的迹象。 “他这是要醒了么？”火麟飞凑上前，“别怕，夜凌云，小胖墩已经通知大家赶过来了。”夜凌云却在此时收回钢爪，血顺势溅落在他手上：“他的异能量几乎被鬼谷吸干，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 那边小胖墩关闭通讯器，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怎么处置他？”“叛徒嘛，你们四平应该会把他投进监/狱然后等着秋后问斩吧？”火麟飞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夜凌云沉默着起身，他转身走了几步，才又停下来：“冥王和雪皇不是想成立星际法庭来解决争端么？那就将他交给星际法/庭吧。” “哦也对，毕竟就你们军团法/庭一人一票，还真不一定会判他多严重的刑罚。”小胖墩随口道。“瞧瞧，小胖墩，还是要感谢我和冥王雪皇提出这个好主意。”“谁知道你从哪本漫画上看来的，”小胖墩忽又一拍脑袋，“可是，夜凌云，星际法庭还在筹备中，那夜枭子现在又该怎么办？夜凌云？夜凌云！”两个人一扭头，夜凌云早已经走远，他们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看了看远处的玄武号。火麟飞忙紧紧按住小胖墩的肩膀道：“喂，小胖墩，你不会想我一个人架着夜枭子上船吧？” ＊ 感谢及时赶到的泰雷，感谢他将夜枭子抬上了玄武号。 Lisa为夜枭子进行着全身检查，不断地报出夜枭子的伤势。火麟飞看着Lisa完全没有停止的趋势，忍不住道：“夜凌云，你们蝙蝠的血都这么厚么？这么抗打。” “他不在这儿，”天羽道，她指了指门外，“准确来说，夜凌云一直甲班上。”火麟飞一挑眉头：“也对，有谁会来看三番五次背叛自己的人呢？”“说起来，我原以为在穿梭十万年后，夜凌云是唯一一个达成心愿的人。在冥界，他也忧虑重重，但是看起来比我们轻松不少。”泰雷道，他正在一一补给检查治疗需要的药。 “但是他也沦为了唯一一个被背刺的人。”火麟飞竖起一根手指，很是惋惜地摇了摇头，又故作高深道，“已行之事后必再行，已有之事后必再有，没有人可以逃离轮回，看似圆满也必将重蹈覆辙。”“或许我们应该去看看夜凌云。”龙戬担心道。几个人对视一眼，小胖墩道：“走吧，火麟飞，我们去甲班上。这里就先交给你们三个了，如果风影风耀驾驶舱那边有事，也记得通知我们。” 夜凌云站在甲班上，一手紧紧握着栏杆，抬头望向明月，试图这样平复自己的心绪。然而月光如水，让他总是忍不住想起四平圆月之下，云蝠战士映着凛凛月光的战甲，训练时上千长翅维持着同一振动的频率，像是涛涛海浪。而夜枭子就站在阶前，回过头来隔着台阶望向他，面上是颇为骄傲的神情。 夜凌云眼底一暗，手上力道更加几分，恨不得捏断那节栏杆，然而下一刻钢爪一闪，他扭身将钢爪分毫不差地抵在火麟飞的颈边。 看清来人，夜凌云眉头一压，倏地收回钢爪。“阿飞，我早说了别想着捉弄夜凌云。”小胖墩不缓不急地走过来，火麟飞一边后退一边撇嘴：“我不就是想拍你一下吓你一跳么？老是这么紧张，夜凌云你会没朋友的。” 夜凌云显然无心同他辩驳什么，问道：“夜枭子没事了么？”“怎么可能没事？就他受的伤，Lisa姐替他治疗完，CPU都要烧坏了。”火麟飞夸张地抱怨道。夜凌云果然将眉压得更低：“那你们为什么来这儿？” 不然看着夜枭子么？火麟飞一阵腹诽，而小胖墩在他说出来前忙道：“我们来看看你。夜凌云，你看起来很不开心。” 夜凌云一顿，又转过身去：“谢谢你们的好心，我只是——”他喉结滚动，“只是不明白，我已经改变了十万年前的选择，为什么夜枭子还是会选择鬼谷？如果说谁也走不出轮回，云蝠军团逃不开灭亡的结局，那我回到十万年前还有什么意义？”他扯开一个自嘲的冷笑，“而可笑的是，龙戬和泰雷是去完成他们轮回的一环，于战争并没有什么影响，而我改变了自己幼稚的选择，却让夜枭子带着我们的将士去支援鬼谷，养鹰反被鹰啄眼……是我改变的还不足够多，还是我不应该改变？” 夜凌云一番话令火麟飞小胖墩二人一时无言，一时间甲班上久久沉默，火麟飞小胖墩并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夜凌云，而夜凌云远眺，不敢抬眼再看月亮。 ＊ 夜枭子在一周之后才醒来，那时候他们即将抵达四平，去采办为飞船补充物资。 “最紧要的是医疗物资，夜枭子可快要把船上的用光了。”天羽在清单上画了一个三角，“夜凌云，你们四平最好的采办点在哪儿？” 夜凌云思索之后，才从记忆里翻找出几个地址。“我以为我哥哥对这些就足够不上心了，没想到有人比我哥哥还乐意当甩手掌柜。”风影将飞船的目的地锁定在离他们最近的一个采办点上，这些天她和风耀两个人cao作着驾驶舱，对这一切已经完全熟稔于心。风耀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那是十万年前的我，meimei，这十万年我可是一直在学着管理一切事情。当然，如果你还在，或许我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训练上。”风影眉眼一弯，只说好。天羽道：“风耀，你可真是会找好帮手。” “夜枭子已经苏醒。”Lisa的声音就是在此时响起的。“很好，不过我们要快点了，不然还没有到，夜枭子后续伤药跟不上，又昏过去。”天羽敲敲清单，她在片刻的沉默后，同夜凌云道，“你不去看看他么？” 夜枭子醒来时，正对上小胖墩的双眼。他觉得眼皮极为沉重，索性又闭上眼，混沌的意识想着，为什么死后会见到小胖墩？ “哇怎么刚醒，人就又昏过去了？夜枭子，你别这样吓人啊？”小胖墩伸手戳了戳夜枭子的额头，那是他为数不多没有伤口的地方。 “人死了也要这么被烦么？”夜枭子喃喃自语。“什么死了？夜枭子，看看我，你还活着啊！”小胖墩依旧没有放弃，“Lisa姐，他真的没事了么？”“已经完全脱离生命危险，异能量还在缓慢恢复中。另外，夜凌云在来的路上。” 夜凌云？夜枭子眼皮一跳，忽然清醒了许多。“呦呵，眨眼了？夜枭子，你不会是怕夜凌云，才在这里装昏迷的吧？你昏了那么久他都没有来过，现在来当然是来找你算账的咯。”火麟飞聒噪不听，夜枭子缓缓睁开眼睛，直直看向他，一双眼盯得火麟飞忙捂住嘴。许久之后，夜枭子才似笑非笑道：“夜凌云也死了？” “你就这样希望我死？”医疗室的门就在此刻开启。 大概用了一刻钟，火麟飞比划着同夜枭子讲完了这一切，他口干舌燥地拍拍泰雷：“感谢泰雷，没有他，我真的打算把你扔在那儿不管了。”而泰雷讷讷一笑：“不用谢。” 夜枭子自然没有谢谁，而是自顾自地闭上眼，耐心听火麟飞讲述这些已经耗费了他许多精力，伤口的疼痛和低异能量的疲惫也在蚕食他的意识。“那么，你们打算将我交给谁处置？雪皇？冥王？还是你们的师父玄易子？”他漫不经心道，并没有多么关心自己得到的答复。 “冥王已经答应雪皇，联合成立星际法庭，等一切准备好了，你就会接受审判。而在这之前，你先和我们待在一起。”夜凌云道，这是他正式踏入医疗室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夜枭子没有做声，他可以听出夜凌云言语间咬牙切齿的意味。大概夜凌云忍耐不杀自己也忍耐得很辛苦，夜枭子这样想着，忽然觉得轻快了许多。 夜凌云看着他眉头舒展开来，磨着后牙槽握紧了拳头，他道：“你最好提前准备好说辞，到时候好解释你为什么又一次投靠鬼谷？难道你的心血、你的诺言都只是为了替鬼谷招兵买马养精蓄锐么？” 夜枭子冷笑一声，他睁开眼看向窗外冷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些事。鬼谷答应我事成之后，我依旧是云蝠军团的首领，而不是再当一个屈辱的副将，他给了我你给不了的好处，我不投靠他，难道跟随你么？更何况，鬼谷说对了一件事，你夜凌云可以为了冥王毁掉我们的军团，而后来你不就是这样做了么？让军团毁在你手上，不如毁在大家自己的选择上。至于诺言，”他看向夜凌云：“我许诺过你什么吗，将军？” 夜凌云捏得自己指间关节一响，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夜枭子继续道：“况且，你们似乎也没有遵守诺言。我不惜灰飞烟灭答应这个小胖子送他回十万年前，而他也答应我杀了你，为什么你还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小胖墩完全没有料到自己被牵扯进这两个人的恩怨里，他连忙摆手：“夜枭子，你可不要含血喷人啊！我是没有杀了夜凌云，但是十万年前你们两个都达成共识甚至愿意同生共死了，我干嘛还要杀夜凌云？我杀了夜凌云，你会死的！” “你说什么？”夜枭子眉头一拧，向前一扑打算扯住小胖墩的衣领让他讲清楚，却又扯到伤口，喉间腥甜之际卧在床的护栏上。 “不会吧，夜枭子？死一次还会丢失记忆么？我们可是都看见了的，十万年前，你和夜凌云达成一致，你当首领将军他当总指挥，你们两个要同生共死的！多么感人泪下的大团结结局，你居然忘了？”火麟飞不可思议道，他扒拉着小胖墩的手，“诶，你躲什么啊，他现在这样子，能把你怎么样啊？” 夜枭子嘴角渗出血丝，他抬眼看向夜凌云，唇瓣一动却说不出一个字。夜凌云与他对视：“火麟飞说的，是真的。”他看着夜枭子浑身一震，用力在护栏上一撑，垂倒在床上，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不对，又问道，“我给你的异能锁在哪里？” “我没有什么异能锁。”夜枭子低声道，喉间是血，让他说话变得极为困难，他断断续续道，“夜凌云，我是从死亡里醒来的，那时候距离你们和鬼谷的战斗不过几个小时而已……我原以为，你已经死了，而没有你的云蝠盾，鬼谷一定会赢……”他闭上眼，喉间滚动，许久才又吐出一句，“我原以为，我们的军团不会再灭亡了。” 医疗室里一片沉寂，事实已经足够明显了。 “所以，”火麟飞按住小胖墩和泰雷的肩膀，同他们小声道，“夜枭子没有经历过夜凌云所改变的事情。”泰雷道：“但是夜凌云的确做了那些事情。”小胖墩道：“那么被改变的十万年前现在又怎样？” 夜凌云忽然道：“如果我在十万年前同你达成一致——”他没有再说下去，心口的痛楚细细密密，他看着夜枭子惨白的面上笼着一层痛苦与怨恨。他觉得这个轮回同他们两个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在亲自经历了十万年心血付诸东流、手足兄弟惨死之后，他回溯十万年拦下稚嫩鲁莽的自己，而夜枭子不惜灰飞烟灭去赌，都是为了挽救他们的军团，却再次令他们的军团于短暂的复活后毁灭。回到十万年前并不能改变这一切，更没有什么如果十万年前。 很久很久，久到医疗室的门开了又关，久到夜枭子耳边只有器材嘀嘀作响显示一切正常，他以为这里只剩下自己，于是打算翻个身。夜枭子听见夜凌云道：“你断了肋骨，最好不要翻身。”于是夜枭子继续平躺着：“你还不走么？” 夜凌云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四平最好的药资采办点在哪儿？”夜枭子掀起眼皮，古怪地看他一眼，报上一个地名，断断续续说了一些详细的情况。夜凌云应一声好，医疗室的门再次开启又闭合，夜枭子看着空空荡荡的周边，小声道：“十万年了，他居然还不知道。” ＊ 目的地自然不是夜凌云之前说的那个，而是夜枭子报的地址。风影忍不住对此啧了一声，将地址修改。 夜凌云恍若未闻，他看着Lisa调取资料，此时此刻他更在担心那个被自己改变的十万年前。 风耀听火麟飞讲述刚才的事情，他忍不住道：“如果你们回到十万年前所做的事情并不能改变现在，那是不是有一个我失去了我的meimei？”他和风影对视一眼，两两无言。 Lisa很快将资料汇总整理，她调出虚拟屏幕解释道：“轮回的起点与终点不会改变，但是从起点到终点会有多条途径。夜凌云回到十万年前所做出的决定，为十万年前多了另一种可能。”屏幕上一左一右两个荧光圆球，自起点散发出到到纤细的光条线连到终点上。而代表他们的那一条线上，一个荧光点抵达到了起点，这代表着他们穿越到十万年前。而随着这个荧光点再次回到线上，起点又散射出一条新线奔向终点。 “也就是说，十万年前的我所做的决定，或许可以拯救我们的云蝠军团。”夜凌云希冀道。而Lisa回答他：“理论上是这样。但是，夜凌云，他们有自己的故事，可他们的故事也要在同一个终点汇合。”夜凌云一顿，道：“有没有办法，让我看一看他们的故事？”Lisa道：“我会在资料库搜索。”随即屏幕熄灭。 夜凌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神情晦暗不明。小胖墩安慰他：“放心，夜凌云，既然我们可以穿越十万年，那我们也应该也有办法穿越——谔？这叫什么？故事线？”夜凌云冲他扯一个笑：“四平快到了，我去准备一下。”随即走出了驾驶舱。 听了许久的风影转身看向风耀：“如果真的有办法，我想……我想和哥哥你一起去一次看看。”风耀喉间一鲠，却还是点了点头，他知道无论哪个自己都不愿意失去meimei。 龙戬却道：“可是，我们办法保证新故事线的夜枭子不会投靠鬼谷。”火麟飞忙点头：“说不好，夜凌云去了，看见的还是他和夜枭子反目成仇、云蝠——诶呦，小胖墩你别打我。”“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夜凌云还没走远呢！” ＊ 替夜枭子换药的工作轮到了夜凌云，他拿着新药拆开包装，抬眼瞧见夜枭子静静望着窗外的明月，面上带着难得的眷念。 “你想下船去看一看么？”夜凌云道，拆开夜枭子身上的绷带，他做这事情说不上熟练，他很少受伤，受伤了也有医生替他包扎。 夜枭子摇摇头：“这样就够了，现在多看一眼，就少一点遗憾，你知道，四平最好的就是这月亮了。”他平静了很多，和夜凌云相处时没有火麟飞预料的剑拔弩张，也没有之前的虚与委蛇，比起和夜凌云吵架，他似乎更喜欢呛火麟飞几句。 “在四平停留多久了？五天？”夜枭子猜测道，而夜凌云回答一周，“你们还没有补充好物资么？还是说你们打算把那个什么法庭建在四平所以打算一直待下去？唔——你能不能轻点儿，实在不行换别人来。” “我以为你会乐意多待一阵子，在四平你可以得到更好的休养。”夜凌云没有道歉，减轻了手上的力道。这也不怪他，这次的药比起之前的更适合夜枭子的伤口，现在他指腹下的这道伤已经结痂，但是偏偏四周都是可怖的褐色旧伤痕，一时间没有分清便忽视了力道。 “这些伤怎么回事？我不觉得这些年会有对手可以给你留下这么重的伤。”“这可是遇见你之前的事情了，”夜枭子低眼一扫，随即有些阴阳怪气地笑着，“将军何等天才，我等凡夫俗子不及万分之一，只能一点一点从底层做起。” 夜凌云置若罔闻，附身将绷带缠好，他听见夜枭子嗤笑一声，像是在嘀咕什么强者弱者。“你们那个法庭准备得怎么样了？”夜枭子问道。“他们还在商议，法官人选，陪审团，条律。”“可真慢。”“你很着急被审判么？” “夜凌云，你有把握判我死/刑么？”夜枭子道，“或许那个什么泰雷不应该将我背回来。”夜凌云看向他，夜枭子依旧笑着，可面上一片死寂的神情，一如他自己。 两个被轮回狠狠戏耍的幸存者对视，永恒的月光照在他们身上，十万年的一切走马灯般从他们脑海里走过，浓烈的怨恨在这一刻都显得微不足道，夜凌云忽然有了同他拥抱的冲动，他意识到自己需要一个拥抱。 夜凌云将药收好，貌似随意地同夜枭子讲着被更改的故事线，又一次提起那个于他们毫无用处的改变：“如果我们可以到那条新的故事线上去，你觉得我们可以看见我们的军团么？” 夜枭子没有回答他。 这并不让意外，这些日子他从来没有回答过有关新故事线的事情。小胖墩替他包扎时惋惜，他只是沉默，火麟飞故意用这件事同他胡闹时，他只是冷笑，风影不经意提起并赞叹云蝠军团的强大时，他也只是侧过头去望月。 夜凌云清楚，夜枭子自己也没有任何把握，那个许诺与小夜凌云同生共死的自己会不会毁约。夜凌云心底叹息，将换下的绷带收在托盘上，起身准备离开。 “夜凌云，如果真的可以到那条故事线去，我希望和你一起去。” “好。” ＊ 他们在夜枭子伤好后，前往了六平。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冥王与雪皇将星际法庭的地址选在了六平，自然条件是冥王和雪皇轮流派人保护六平的baboo家族。 夜枭子在踏上这片和平的土地时很难不觉得这个选址非常愚蠢，他同夜凌云道：“你们真的不怕犯人太强大反而将这里夷为平地么？”夜凌云表示，他并没有参与这些：“那是其他护法的工作。” 大大小小的baboo早已经在等待他们，小胖墩挨个抱着揉着，笑得不亦乐乎。火麟飞倍感丢人地摇摇头，同夜凌云道：“走吧，族长在等你们。” 在一系列交谈后，夜枭子才明白过来，这一次并不是将他交给法庭，而是为了他和夜凌云穿越故事线，先baboo家族寻求帮助。 Lisa对此解释道：“穿越故事线需要比穿越十万年耗费更多的异能量，只有baboo家族可以提供帮助。” 夜枭子作为法庭的第一个受理犯人这件事早就通知了冥王与雪皇，作为雪皇代理人的风耀将两个监控手环交给了夜凌云。他解释道：“本来我和风影也想去的，但是这里总需要人监工，所以只能你们先去了。三天之后，穿越裂缝会再次打开。手环你们一人一个，是监控用的，夜枭子要在你百米范围之内。”无缘成为穿越故事线第一人的火麟飞道：“喂，夜凌云，你可要盯好了夜枭子，别让他跑了——我说风耀，雪皇真的不打算给我们奖金么？我们可抓住了夜枭子。”“没有，不过你可以去工地问问狮王。” 夜凌云将手环递给夜枭子，对方果然不屑地啧了一声。 ＊ 所以，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们，穿越之后会出现在夜凌云的房间？夜枭子一脸铁青，他并不想知道床上的两个人是谁。 夜枭子将军和夜凌云总指挥觉得他们可能还没有睡醒。 总之，好消息，新故事线上的他们并没有反目成仇，这应该也意味着他们的军团没事。 ＊ 夜枭子将军和夜凌云总指挥一人端着两人份的食物，看着坐在桌前的自己，夜枭子捏着手咬着牙槽显然十分恼怒，而夜凌云看着对面柜子上放在一起的异能锁，神情又恍惚又轻松。新故事线的两个人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走过去，夜枭子将军有些庆幸道：“还好你听我的，摆了一张大桌子，不然四个人挤在一起吃饭，啧。” 他话音未落，夜枭子指关节一响，嘴角一抽，夜凌云则扭过头来看他们，仔细打量着他们。夜枭子将军眉头一压，他走过去，在那两个不速之客对面坐下：“夜凌云，我应该说过，你这种审视的目光很让人讨厌。” 夜凌云有些惊奇地看着对面的夜枭子将军，熟悉的面容拧着眉，显然不满，却不见任何厌恶，像是随口一说，没有虚伪的忍让，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夜枭子从来不会对他做这种事。 夜凌云总指挥走过来，极自然地把盘里的蘸料递给夜枭子将军——是那个当了十万年首领的夜枭子，他道：“你又忘了。”而夜枭子将军道：“很好，两份。”眉头又舒展开，随手将多的一份蘸料和早餐递给对面的自己，“和我讲讲，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如果我们的时间线一致的话，你们现在不应该在庆祝么？” “庆祝什么？”夜枭子道，他看着那份蘸料，只觉得毫无胃口。 “胜利——你们没有打赢鬼谷么？”夜凌云总指挥道，他看向这个十万年前曾经出现过的自己。夜凌云从他那里拿过自己的早餐：“我们赢了。”“准确点儿，夜凌云，你应该说你赢了。四平只有你一个赢家，你能庆祝什么？”夜枭子道，面上有些嘲讽，“我没有想到，另一个我不会投靠鬼谷。”而对面的夜枭子将军意味不明地一笑。 “你投靠了。”夜凌云总指挥道，在得到夜枭子将军一个笑之后，他没有什么过多的表示，自顾自地咬了一口面包，又同夜凌云道，“如果你多注意他，其实你可以发现这件事的，对吧？”他见夜凌云颇为疑惑，像是终于扳回一局一样有些自得地笑，伸出一个手指摆一摆：“我还以为十万年前那个突然出现教训了我一顿的人，会有多厉害呢。”夜凌云腹诽，你还是和十万年前一样欠揍。 夜凌云总指挥继续道：“如果你及时发现，你就可以在鬼谷身边安排一个间谍了。”他有些惋惜地摇摇头，但是显然夜枭子将军并没有配合他：“强就是弱，弱就是强，我在鬼谷那边当间谍，就是我替鬼谷在你们这里当间谍。” “枭子，”夜凌云总指挥得意不过片刻，说起话来有些咬牙切齿，他还是有着未曾磨灭的意气，替自己的理论辩解道，“我的话不是让你这样来扭曲的。”然而夜枭子将军并不理会他：“你忘了我很擅长扭曲规则么？好了，快点吃饭，你的训练我的巡营，至于他们两个——”他一扫对面二人，看向夜凌云总指挥，“一人一个？” “我想，我们两个一起更好。”夜凌云抬起手腕，将手环示意给他们看。夜枭子将军挑眉：“这就是背叛者的待遇么？”他冲夜枭子道，“你怎么混到这个地步？”夜枭子冲他森森一笑。 饭后，夜凌云总指挥找出两件披风和面具递给他们：“如果你们想出去转一转，穿好这个。希望今天的四平，还可以让你们满意。”“好了，该走了，”夜枭子将军随手将日常清单交给他，“今天晚上有宴会，如果有兴趣，你们可以过来。” 夜凌云捧着两套衣物，看着他们并肩而去，言笑间竟是自己从未料想过的光景。他转过身去，夜枭子还坐在沙发上，面前的食物几乎未动，夜枭子似乎很难接受这一切。 “出去走走？” ＊ 夜枭子看着那件披风和面具，抬头见夜凌云已经换好，索性一咬牙，面具一戴披风一穿，看着对面和自己一般穿戴的夜凌云，有些恍神。 “怎么？”夜凌云问道，而夜枭子摇摇头，率先走向外面。他们走出熟悉的殿宇，看着四周如常的守卫和不熄的灯火，一直到了殿外，抬眼仍是圆月当空，巡逻的战士走过，月光倾斜寒光粼粼。 他们走在街上，彼此间不言不语，夜凌云看着这一切，心底一片酸软。云蝠殿，军/营，训练场，冥界，这些是他拢共的活动地点。他很少到城里来，更是很少这样闲逛，看着他所守护的土地。他记得有一次，实在无事才到街上来，没走几条街，便看见夜枭子被人簇拥着喝酒，那时候他做了些什么？ “当初就是在这儿，你揪住我好一顿骂。”夜凌云闻言，忽然有些赧意，他扭头看向夜枭子，意外地见到他面上零星笑意。“抱歉。”“什么？”夜枭子看向他，夜凌云拧着眉，他道：“我说，抱歉。其实我并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会训你。”这是实话，那时候夜凌云回殿后便觉得他应该道歉的。自然，那时夜凌云没有。夜枭子嗤笑一声，把话题一转：“好了，走吧，去看看这里。我想我们的四平已经不会再这样繁华热闹了。” 夜枭子对这里极为熟悉，领着夜凌云说了许多趣事，又是好一顿评头论足，总有些不满意的地方，总觉得还是不如他们的家园。夜凌云静静听着，他猜测面具之下的那张脸一定极为骄傲，像是每一次训练之后先他展示成果的样子，那样久违的熟悉。 他们没有走太远，街上各样的叫卖声，早点铺子已经开始准备收摊，晚起的小儿忙在屉笼边探头探脑。小蝙蝠在街头乱逛，飞得还不平稳，擦着夜枭子飞过去，一个不小心便勾住了他的帽沿，跌进果农的车子里。夜枭子的兜帽便也随即被掀开。小蝙蝠有些惊慌失措，和果农忙不迭地道歉，意识到自己撞了人之后又忙转过身来，忽地惊叫一声，认出夜枭子来。周边人随即也看过来：“将军今儿怎么这个打扮啊？”“边儿上是总指挥吧，两个人形影不离的。” 夜枭子正看着兜帽有没有被划破，偏偏戴着面具余光扫不到，夜凌云憋着笑，转过身来替他看。小蝙蝠这一声叫，才让他们回过神来。两个人对视一眼，夜凌云挑眉。 小蝙蝠转了转，猛地扑到夜枭子身边来，附在他的肩膀上，小声叫着。他们自然可以听懂蝙蝠的语言，大概是同总指挥道歉，请他不要让将军教训自己。夜枭子无所谓地挥挥手，伸指让小蝙蝠到自己手上来，再一抬手让它顺势飞去。 “它撞了我为什么和你求情？明明你更像是爱教训人的那一个。”夜枭子有些不满，既然在街上已经被认出来，索性摘了面具。夜凌云摇摇头：“谁知道呢。”夜枭子扭过头来，看着果农在可惜自己被撞坏的果子，走过去：“来几个吧。” 自然是夜凌云付的钱。 当然夜枭子答应回去还他，如果法庭不没收他的积蓄的话。 ＊ 两个人坐在树上，夜枭子吃着应时鲜果，后知后觉地有些饿。夜凌云远眺，身后是营地，面前是城池。他似乎还没有从那热闹的集市里回过神来，在夜枭子暴露身份和后，两个人不敢久留，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自然一路上还是不少人看见他们，却都一一笑着。胆大的已经有了人形的孩子同他们招手，那个曾经夜凌云训过夜枭子的小酒店的老板娘远远招呼他们：“将军，总指挥，今天不来喝几杯么？” 他和夜枭子一起喝酒。夜凌云被吓了一跳，而夜枭子嘴角一抽，忙拽着夜凌云走远了。 “你看起来很开心。”夜枭子依着树干，一条腿晃来晃去，他看夜凌云扭过头来，便补充道，“以前你去城里，总是冷着一张脸去冷着一张脸回来。” “这里的人看起来很喜欢他们的将军和总指挥。”夜凌云说着显而易见的事，“他们两个——”他斟酌着用词。而夜枭子接话道：“或许你想说融入其中——夜凌云，你知道，这是你从来没有过的。” “是的。”夜凌云良久之后说道，他顿了一顿，“我们也从来没有像他们那样。” 夜枭子一噎，他猛咳几声，显然想起来到这里时的场景：“你想都别想，夜凌云。”“我是说，坦诚相待。”夜凌云解释道。而夜枭子冷哼一声：“你很坦诚了，夜凌云，坦诚得不近人情。”夜凌云被他一呛，却笑了一笑，有些闷声道：“夜枭子，你说为什么没有另一个我在我年轻的时候告诉我这些事情呢？” 夜枭子沉默不语，在果子上狠狠一咬，吞下最后一块果rou。他将果核一抛，翻身下树：“夜凌云，你真的相信这个世界的夜枭子，是你们的卧底么？”即便他是，我也不是啊。夜枭子将这句话吞回。 ＊ 他们在宴会开始一个小时前回到了云蝠殿，歇下来他们才发现，夜枭子将军和夜凌云总指挥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夜枭子啧了一声，和夜凌云回到夜凌云总指挥的房间里。 夜枭子对于夜凌云——任何一个夜凌云——的房间并没有什么兴趣，随意坐在沙发上，腹诽为什么自己不可以回到夜枭子将军的房间去。然而夜凌云十分不自在，他环顾四周，在熟悉的环境里总觉出陌生来，这里显然是两个人生活的地方，属于夜枭子将军的痕迹无处不在，把这一间说不上小的卧室填得满满当当。成对的枕子，成对的被子，长餐桌旁两把挨在一起的椅子和临时搬过来的长沙发，还有——夜凌云手指落在书桌上，他记得早上这里放着他的异能锁。 于是夜凌云总指挥和夜枭子将军回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夜枭子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夜凌云站在桌前恍神。 “好吧，还有一个小时，我想你们乐意谈谈？”夜凌云总指挥道，他拍了拍夜枭子将军的肩膀，“去吧，我想他现在这样子，更乐意在你们的房间里休息。”“有什么可谈的？”夜枭子乜他们一眼，夜枭子将军挑眉：“还个人情？过来吧。”他走到墙边，墙的另一边就是他的房间，而他在墙上一按，隐藏门就这样打开。 夜枭子走过去，看着那道门，半是郁闷半是恼火地瞪了夜枭子将军一眼——明明只有一墙之隔为什么还要安一个隐藏门？方便你们两个暗通款曲么？ ＊ “我说服枭子同意和他谈谈，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夜凌云总指挥道，他在夜凌云对面坐下，“他看起来和没有月亮的四平一样。”他看了看夜凌云，“你也是——让我猜猜看，他投靠了鬼谷，你赢了，他输了，而云蝠军团也再一次被毁灭了。”他见夜凌云颔首不语，便颇为难过地摇摇头。 夜凌云道：“夜枭子并不知道我改变了你的选择——或者说，我的选择并没有被改变。” 夜凌云总指挥顿一顿道：“或许我说的话，会加重你的痛苦，但是我想应该可以给你提供一些经验——枭子他是在你离开后才被鬼谷找上门的，我想，你那边的夜枭子也是这样。” “好了，告诉我，怎么回事？”夜枭子问道。在他自己的房间他依旧不舒服，他坐在沙发上，拧着眉头看着本该整洁的桌子上不少凌乱的纸张，他认得那是夜凌云的字迹，于是他有些忍无可忍道：“你就这样忍受他么？” 夜枭子将军挑眉，手指在椅子把手上敲了敲：“一些做阵研究罢了，你知道虽然很乱，但是夜凌云总是可以直接找到他需要，他在这方面有的是天赋，所以——”他侧过头去，没有丝毫整理的意思，他看着夜枭子面色愈发铁青，摆摆手，“他只是偶尔在这里办公。” 夜枭子没有兴趣听这些，他揪起披风扔给对面那个家伙。夜枭子将军接过来：“首先，我要声明一件事，我是双面间谍。” “双面间谍？”夜凌云有些讶然，却又觉得这合乎情理，他克制着不让自己的愤怒表现出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一次他从鬼谷那里回来之后，狮王派人运到往冥界的物资被人偷袭了，而那一次计划本来只有狮王和我知道，但是——”“但是你告诉了夜枭子？”“不，没有，是他自己推断出来的。”夜凌云总指挥有些苦恼地一笑，“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到现在这个关系，但是已经很了解对方了。一出事，我就知道是他做的，整个战斗风格，即便他在尽力隐藏，但是我还是发现了。” “你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狮王？”夜凌云拧眉，他此刻终于明白了夜枭子看向夜枭子将军的心情，他很难相信眼前的人是另一个自己。 “他没有将事情告诉狮王，又或者是说，他在告诉狮王之前先找到了我。”夜枭子将军回忆起来，脖颈还能依稀感觉到钢爪的寒气，他笑了笑，“不过，预料之中的事情。” “你在得意什么？让夜凌云发现，他会——”夜枭子有些恼羞成怒，将杀了你几个字咽下。于是夜枭子将军便更加得意，他伸出一根手指，这样子颇有十万年前夜凌云总指挥的模样：“要善于扭曲规则，不是么？” 夜枭子道：“我不觉得任何一个我会去赌夜凌云的信任，更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说服夜凌云。”“看起来你的夜凌云很固执。”“墨守成规、冥顽不灵。”夜枭子将军闻言嗤笑一声：“你要相信，他的心意和你的是心意是一样的——云蝠军团在你们的心里有着同样的份量。那时候鬼谷和我说，夜凌云会为了冥王牺牲整个云蝠军团。” “他的确做过。”夜枭子毫不犹豫地泼他一头冷水。 “你的夜凌云做过。”夜枭子将军纠正他，“你知道，夜凌云和我不一样，他信守承诺。当你的夜凌云告诉他你们所经历的事情之后，他一直想办法去改变，更精妙的阵法、更慎重的决定，甚至放弃这个首领的位子。他是真的想改变这些，而且——他做到了。” “你没必要这样和我夸耀他，你而且未免扯得太远了。”夜枭子道，他冷冷看着对面，很想知道他到底怎么做到如此轻松地夸夜凌云的。 “好吧，扭曲规则。以那时候我和夜凌云对彼此的了解而言，想要瞒着他一直当双面间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其实他是故意的，故意让我发现这件事的。”夜凌云总指挥伸手按着额头，他至今觉得这件事匪夷所思。他看见对面夜凌云难看的神情，继续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刚刚从鬼谷那里回来，手背上薄薄一层霜，不像以前一样四肢都冻得僵硬，手心里都是雪的痕迹。 “我问他，‘看来你得到鬼谷的信任了，这次偷袭没有白费功夫啊。’他捧着水杯，想把手上的霜热化，他说，‘比起和我闲聊或许你更想杀了我。’我就问他为什么。” 而那时候夜枭子将军回答他：“夜凌云，你知道的，十万年后的你都尚且没有发现鬼谷的阴谋，你怎么可以保证结局是冥王赢呢？如果冥王输了，我们的云蝠军团一样会灰飞烟灭。” “所以他就选择了双面下注？他不怕弄巧成拙么？”夜凌云问道，而夜凌云总指挥看着他一片忧心，叹了口气：“我也这样问他，但是枭子说，‘只要你愿意相信我、不干预我，夜凌云，我们的军团至少会存活一半’。” 一半存活，对于手足尽失的夜凌云来说，他必须承认这有着极大的诱惑，可是他还是不赞同地摇摇头：“鬼谷那样的人太过卑鄙，并不值得信任。”夜凌云总指挥对此一笑，看来他也必须承认，面前的夜凌云比他要固执要有原则——啧，他自己算是近墨者黑么？他忽然问道：“说起卑鄙——难道夜枭子不卑鄙么？”他看着夜凌云如鲠在喉，微微一笑，他说道：“你不能爱他还不接受他很卑鄙这件事吧？” 夜凌云觉得自己不应该到这边来。 夜枭子听着对面的夜枭子将军讲述那些事。 他第一次被鬼谷控制时如坠冰窟被冻得四肢僵硬，是夜凌云总指挥一直在照顾他，“唔其实我那时候想，他大概是害怕我出事，但是被夜凌云照顾的确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他那时候照顾伤员的经验少得可怜。”夜枭子有些苦恼地一压眉头，“而且我好了之后，和他说了鬼谷的事情，他带着我去见了一次狮王，他本来是想让我离开鬼谷的控制，但是你知道，怎么可能？后来，狮王提议，让我去当卧底，这里面一阵折腾，不过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为这次见狮王导致鬼谷不敢轻易信任我。” “我用了很多年才抓到这个机会，袭击狮王的舰队，取得鬼谷的信任，并且得到夜凌云的默许，成为双面间谍。”夜枭子将军有些喃喃道，“默许——不可思议对吧？他后来甚至帮我辩护——不过这些年他也没少明里暗里破坏我的计划，他总要保护冥王，总要坚守自己的原则，总要用自己的方式给云蝠军团争取到更多活下去的机会。”他声音低下去，露出一个称得上愉悦满足的笑，十万年仿佛就这样在他言谈间流过。 夜枭子无言，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不去嫉妒面前的人。“所以，”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因为这些你就接受了夜凌云？” “你知道为什么，”夜枭子将军道，毫不犹豫地戳破他的心事，“你对夜凌云和夜凌云对你都不只是怨恨，当你们都产生了别的心思，哪怕这种心思再微弱，也只是差一个机会罢了。”他有些遗憾地想到，可惜十万年来你们两个都没有抓住机会。 “你和他好好聊一聊吧，顺从自己心里的声音，别抗拒它。” ＊ 夜凌云和夜枭子出席了晚上的宴会，至于名头，这个世界的他们会处理好的。总之，四个人两两并肩，行过长廊与大厅时，没有人惊讶。 他们两个在短暂的介绍之后入座，看着夜枭子将军同各类人物周旋，而夜凌云总指挥就坐在两位主位之一上，心安理得地将这种麻烦事交给他。这场景夜凌云和夜枭子颇为熟悉，十万年数不清的庆功宴上，夜枭子便是这样替夜凌云解决各种琐碎的攀谈的。 夜枭子将军回来落座时，眼角飞红，他有些不满地看着面带笑意的夜凌云总指挥，认真道：“不管怎样，下一次，冥界那边的酒你去喝。”他不等夜凌云总指挥回答，便半眯着眼，凑到夜凌云总指挥耳边，“为什么冥界的人都这么能喝？又能喝又难缠，你看你找惹的好角色。”夜凌云总指挥抬眼望了一望，见冥界的人走过来，念头一转，扶起夜枭子将军，低声道：“走。” 人家这般亲近，夜凌云和夜枭子自然不好直视，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冥界的人已经端着酒杯揽住了夜枭子的肩。夜枭子尽量不让自己拧眉，看着酒杯，从记忆里锁定这醉汉的身份，见过几次，狮王的人。他冲夜凌云挑眉，示意他来解决。 夜凌云便道：“你认错了，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将军与总指挥。”那醉汉一拍头，盯着他们两个看了又看，这才恍然大悟，随即一挥手，把酒杯塞到夜凌云手里：“你是哪个世界的，也是我们冥界的人！来，初次见面我们干一杯！我听说你们那个世界你是将军对吧？好小子，我就说只有一个人当将军那应该是你，狮王还说我说的错了……” 言谈间已经是几杯下肚，夜凌云看着这嘴碎又一味倒酒的醉汉，眉头一压，他还未说什么，便听夜枭子道：“那边不是将军和总指挥么？”他念着那醉汉的名字，“你瞧，他们好像是在和你招手。” 那醉汉闻言一抬头，又拿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夜将军，夜指挥——”夜凌云这才如释重负，同夜枭子道谢。夜枭子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略有责备道：“我不这样说，看着你生气骂他一顿么？好歹是狮王的人。”待那醉汉一走远，同夜凌云道：“好了，走吧，他找不到人马上又会回来缠着我们的。” 躲在二楼的夜枭子将军一哼：“为什么你当将军，还需要我来挡酒？”夜凌云总指挥依着栏杆，冲他一笑：“我不是带着你出来躲着了么？”夜枭子将军翻一个白眼：“这家伙和我否认了那么久，还是会维护另一个你，啧。”夜凌云总指挥侧身去拥抱他：“别担心，他们总会想明白的。”夜枭子撇撇嘴，还是在他颈侧一吻。 两个人绕过人群，终于走到一处无人的飘窗前，夜枭子将帘子一拉，彻底和宴会隔绝开。两个人席地而坐，夜枭子依旧望月，而夜凌云静静看着他。 “如果你实在没事情做，你可以看月亮。”不过片刻功夫，夜枭子便再无法忍受夜凌云的视线，他甚至向边上挪了挪，即便他不动也有足够的空间留给夜凌云。 夜凌云挨着他坐下，他想起夜凌云总指挥那个聊一聊的建议，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于是他看着那轮圆月：“或许我们的月亮更美。”夜枭子随意摆摆手，他看不出来这里的月亮差在哪里，其实如果他有心和夜凌云作对，他此时此刻完全可以说，这里的月亮更美，因为这里的月亮可以照亮更多的云蝠族人，而他们的月亮只拥有手无寸铁的平民与他们两个云蝠军团的幸存者。但是夜枭子没有说话，他只觉得夜枭子将军那个聊一聊的提议烂透了。 夜凌云见他这般，心想自己或许应该更主动一些。于是他说：“我听说，你见鬼谷总会像是从雪山上回来一样，满身的雪，有时候还会冻伤，而且持续了不少年——” 夜枭子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打断他：“夜凌云，我和你的十万年里，你见我这样么？除了你去冥界的时间，我和你几乎天天见面，如果我真的这样，你总会发现的。”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克制不住的气急败坏，“夜凌云，另一个你没有骗你，他的夜枭子的确经历了这些。但是，我没有。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而我和你之间的事实是，我在第一次见鬼谷的时候就投靠了他，鬼谷没有怎样刁难我，没有什么满身雪和冻伤。”他一字一顿，“别把他们那一套加在我的身上。” 两个人便又陷入了沉默。过了很久，夜枭子听见夜凌云低低叹息一声：“夜枭子，我想让他们帮你写一份辩护信，我也会写。我是说，作为战败方，你会被送上法庭，但是，量刑或许应该轻一些，而且最好可以继续留在四平。” 许久之后，夜凌云才听见夜枭子冷笑一声：“夜凌云，他们给你灌了迷魂汤么？你到底还在自欺欺人什么？我们不可能去复制他们的轨迹，你知道我们的结局已经注定了，我们的轮回已经结束了。” “我知道，”夜凌云道，他闭上眼，“夜枭子，我并不是在自欺欺人什么，我只是不想再错下去。在来这里之前我原以为我已经对他们的云蝠军团存活不抱希望，而在和另一个我谈话前，我也以为自己对这样的结局感到慰籍，即便依旧留有无尽的遗憾。”他又睁开眼，直视夜枭子，“但是，你看见了，有你有我，如果我们愿意试着去努力，就有机会去拥有一个真正无懈可击的云蝠军团。我不可能不妄想，而我想你也希望再次见到我们的军团。”他向着夜枭子伸出手去，“你愿意和我再共事一个十万年么？” 夜枭子没有回握那只手，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那只手，最后垂下了眼睛。然而夜凌云又进一步握住了他的手，力道很弱，夜枭子下意识地抽手，然而到了一半他又停下来，维持着这个似握非握的姿势。夜枭子承认，他的确有些心动。 ＊ 第二天，夜凌云总指挥和夜枭子将军并不乐意推掉工作，替他们写那什么辩护信，但是他们还是写了。自然，作为交换，夜凌云和夜枭子接手了他们的工作。 夜枭子对此表示，指挥夜凌云看起来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 信在当晚写好。 夜枭子将军将两份信一折，甩到夜凌云手边。薄一点的那份是夜凌云总指挥写的，厚一点的那份是夜枭子将军写的，夜凌云和夜枭子轮流看着。 夜凌云将另一个自己的信看完后，递给夜枭子，等着他同自己交换。然而夜枭子将军此刻叫住他：“我听说他说，你似乎还没有接受每一个我都是卑鄙小人这件事。夜凌云，在你心里，夜枭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并没有给夜凌云回答的时间，而是自顾自地说下去：“作战时一味讲斗狠和阴谋诡计，不择手段并称之为扭曲规则并洋洋得意，背信弃义的卑劣坏种。”他哂笑一声，“即便是我们的世界里，十万年后的我依然是这样的人，从来没有改变。你真的准备好和这样的人共享指挥权了么？” 夜凌云没有答话，夜枭子将军便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然而他并没有笑太久，夜枭子将信折好塞进信封里，他抬眼看向那个笑得有些嚣张的自己：“夜凌云信里说，你和他之间有一个同生共死的诺言，并且是你先许诺的。”“是——那又怎样？”夜枭子便诡秘一笑：“现在的你，还会背弃这个诺言么？”随即他起身，牵着夜凌云的手腕，“愣着干什么，走了，他们可没有地方分给你。” 夜枭子将军额角一抽，在他们走后才恨恨道：“你也没必要为了维护他这样。”而他熟悉的夜凌云总指挥进来，略带调笑道：“看来你没有得逞。”夜枭子将军瞪他一眼，于是夜凌云总指挥便在他眼角一吻，安慰他道：“我用了几乎十万年才慢慢接受这件事，我想他应该会更快接受这些的，别再担心什么。” 长廊上，夜凌云看着腕间的手，不动声色地一抽，将手与夜枭子的手握在一起。他心底长舒一口气，不过再一个十万年罢了。自然这时的夜凌云还要过很久很久才知道，最终打动了夜枭子的是另一个他所写的辩护信。 ＊ 蓝弧星际法庭在他们回来的第一个月末迎来了开庭，在新故事线的辩护信与夜凌云的出庭辩护下，夜枭子被判处在四平服刑，具体情况由夜凌云负责。 陪审的众人在散场时仍觉得难以置信。“我说，夜凌云就这样原谅夜枭子了？这也太水了？” ＊ 彩蛋： 夜凌云总指挥的辩护信上写道： “那时候夜枭子和我承诺，同生共死。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十万年后他有着背叛我的事情，但是我还是试着去相信他。于是我许下了同样的诺言。我始终明白夜枭子是一个卑劣的人，我曾经试图改变他但是当他用手段救下我后——后来夜枭子为他自己辩解：“同生共死，救你就是救我自己。”——即便我对此不屑却觉得自己应该放弃了。当然，那时的我还太过迟钝，没有细想夜枭子的话。我很多年之后才意识到，卑劣者也可以有所留恋、天生坏种也会心生爱意。 “我承认，与夜枭子相爱对于我来说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这对夜枭子来说也是如此。我们都对对方留有顾忌与疑虑，又希望对方能对自己多一份信任、向自己倾斜。有一次夜枭子曾替鬼谷去偷袭蝎子王的部下，但是计划被我搅乱，他受到了鬼谷的惩罚，回来时异能量混乱。夜里我抱着他替他疗伤，他忽然睁眼咬住了我的脖颈，但是他最终没有狠下心来。所庆幸的，四平明月保佑，我们不曾放弃过去爱，我们始终遵守着同生共死的诺言。 “这十万年来，我和夜枭子都学到了一件事，妥协。在我的原则和他的手段之间，我们试着去寻找那个平衡点，即便有时候，我们个性使然，所做出的决定有着偏离。但是，这十万年里我们便是这样围绕着平衡点不断拉扯，以至于今日在轮回的结局达到了平衡。我相信，在任何一个世界上，如果想要一个圆满的结局，想要走出灭亡的轮回，我和夜枭子都不能失去对方。 “祝愿每一个我和他可以携手走出困局、走出轮回。”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