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逆转

    见过那份足以令天下人为之疯狂的珍宝，秦颂果然按捺不住，第三日便急匆匆赶来告知谢长羿君上答应见他的“好消息”。

    谢长羿刚站起身，秦颂就上前一步挡住邢伍，他对着云蝶两人挂着虚伪的笑：“君上只让少主一人前去。”

    云蝶柳眉一拧当即就要发脾气，被谢长羿一个眼神制止了，他道：“好。”

    他背对两人打了个手势，跟在秦颂后面走出房门，听到脚步声远去，公仪襄和池疏对视，从后窗跳了出去。

    贺伽落在池疏肩头，在他们像风般掠过后施展法术，巡逻的侍从还未察觉不对就被摄了魂似的双眼失神站在原地，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继续警戒四周。

    他们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人，期间穿过无数传送通道，好几次差点失去踪迹，还是贺伽选对了方向。

    公仪襄转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只灰扑扑的雀鸟，他比旁人敏锐，早就发现贺伽的不凡之处，不然也不会选择和他做交易。

    池疏察觉到他的目光，面露不善，如果说原本他对公仪襄的感官一般，那现在就是抵触，他对江尤寒有着十分霸道的占有欲，自然对这个心思不纯的人没有好脸色。

    “左边。”贺伽出声提醒。

    公仪襄率先收回视线，他心中觉得好笑又无奈，池疏的敌意其实大可不必，明明江尤寒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他，旁人连半个眼神都得不到。

    “到了。”

    山洞口有重重侍卫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秦颂站在紧闭的青铜门前，对谢长羿伸出手：“少主，给我吧。”

    谢长羿一动不动，他冷笑：“给你？秦长老，你莫不是老糊涂了，我说的可是亲自交给父王。”

    “少主，没有君上的手令任何人都无法入内，规矩您也是知道的，您将东西交给属下，属下自会呈给君上过目。”

    “你！”谢长羿横眉冷竖，他身侧的佩剑突然震动，仿佛受到极大威胁，余光中他瞥见一抹阴云朝着这个方向翻滚涌来。

    是雷云！

    谢廷赫居然要突破了！

    他不再迟疑，将盒子递给秦颂，眼神阴狠：“那我就在这里等长老的好消息。”

    秦颂顿时进退两难，看来只能在门内将此物收入囊中了，他按捺下激动的心情，在谢长羿猛禽似的冰冷注视下朝青铜门走去，他身上有谢廷赫设下的咒术，青铜门感应到后发出阵阵嗡鸣，石门缓缓开启，他抱着盒子快步踏入，随即大门轰然关闭。

    此处与谢廷赫闭关的地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闭关时会封闭五感，他不怕被谢廷赫发现，秦颂欣喜若狂，甚至没有意识到脚下的土地在微微发颤，他以为是自己太激动了导致站立不稳，就在猛地打开盒子的瞬间，一道刺眼的青光钻出，冲着山洞深处极速飞去。

    他大惊失色，难道此物可以自动认主？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是前功尽弃了！他不许！

    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朝着青光飞扑上去，那是他的宝物！是他的！绝对不能让它接触到谢廷赫！

    青光如同急驶的流星，在狭窄的通道内左拐右拐，前方豁然开朗，只见高台流水中央坐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他周身气势骇人，面有三眼，磅礴的魔气和仙气犹如洪流在半空碰撞融合，化作细长红雾汇入百会xue中，百脉百骸仰望朝会，身为魔族，他竟掌握了炼化仙气的秘法！

    秦颂心有不甘，只要有了那个宝物，他就不必再屈于谢廷赫的掌控下，不用每月承受百蚁噬心之痛，这两父子都要跪地称他为仙主！

    轰的声巨响。

    地动山摇，厚重的劫云笼罩在灰暗的天空上，恐怖的威压将众人压得口鼻流血昏倒一片，江尤寒站在山门外恢复原身，此刻已经没有人有力气抬头去看，只有她直直地盯着云层中尖啸嘶吼的雷霆。

    池疏三人赶到她身旁，勉力站起身，面色仓皇惨白，谁也没能料到谢廷赫竟在此时此刻引来了大乘期的雷劫！大乘期足足有九十九道天雷，等到他扛过天道的考验，那他就是这天下唯一的大乘境界的大能，谁也奈何不了他。

    哗——

    瓢泼大雨倾泻，隔着潮湿的雨雾，寒冰剑出鞘，剑身不沾分毫尘埃，天地似乎随之寂静。

    江尤寒望向浓云中那道若隐若现的竖瞳，安抚道：“不急。”

    山体破碎只在刹那之间，秦颂的手就快摸到青光的尾巴，他还来不及惊喜，面前静坐之人唰地睁眼。

    谢廷赫漠然看他，无尽混沌充斥在血瞳中。

    嘭！

    秦颂的笑容还凝聚在脸上，下一秒便爆体而亡，合体期初阶修为的人被男人看了一眼，就神魂俱灭。

    但趁着这个时机，青光飞速撞入他的胸口。

    红雾暴乱，第一道雷劫轰然劈下。

    不周山从中央裂开无数沟壑，众多魔族毫无防备下掉入万丈深渊，江尤寒揽住池疏的腰身低喝：“快退！”

    她手持寒冰剑，在狂暴的威压下生生撕开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吼——”

    熟悉的咆哮响彻云霄，贺伽在这惊人变故下匆匆回头，暴风雨中，一头庞大的恶兽从青铜门中钻出，它展开双翼仰首发出鬼婴般的啼叫，不周山蓦地陷入黑暗，怨气澎湃，无差别攻击在场的每一个人。

    看到它腋下残破的独眼，贺伽神魂激荡差点吐出口血：“怎么又是它！”

    将人带到安全地带，江尤寒把池疏往公仪襄身后一推，喝道：“照顾好他！”随即动身冲饕餮飞去。

    谢廷赫扛下神兽的吐息，第一击天雷裹挟着浩大威压疾驰而来，他腹背受敌，丹田中聚积的真气被迫中断，停留在摇摇欲坠的界壁边缘。

    穿过熊熊烈火对上正在拉弓的江尤寒的眼睛，她眉目冷厉，在如此混乱危险的环境中手也不抖，谢廷赫看清她的脸，勃然大怒，咬牙切齿道：“江——尤——寒！又是你！每次都是你坏我的好事！”

    可他们明明是初见。

    谢廷赫分身乏术，只能先与穷追不舍的饕餮交手，自从那抹青光融入他的身体，这头狂暴的巨兽便像闻着味儿般发了疯地朝他攻击，神威浩荡，巨雷轰鸣，将原本灰蒙蒙的魔域照得雪亮。

    江尤寒对准谢廷赫的心脏松手，嗖！灵箭擦过饕餮的利爪，在雷击落下的同一时间以完美的角度命中谢廷赫的rou身，他胸前爆开血花，在恐怖肆虐的天火中怀着无尽恨意嘶吼：“重明剑来！”

    重明剑出，山崩地裂，一股白光以摧枯拉朽之势从不周山最底部冲出，霸道凌厉的剑气斩断饕餮一截长角，稳稳落入谢廷赫手中。

    剑身仙气缭绕，竟引得寒冰剑与寒霜剑齐齐共振，受其影响，困住体内煞气的封印也变得忽明忽暗，江尤寒面色凝重。

    “想要杀我，没那么容易！”随着一道道惊雷炸响，他躯体上的伤痕瞬间愈合，整个人仿佛伐毛洗髓，气势更胜，“三千年前你杀不了我，现在你只有合体期修为，不自量力！”

    闻言江尤寒收起长弓，她穿梭在激荡汹涌的雷霆火舌中，翻身踏上饕餮头部，由于她的加入，劫云受到威胁，带着滔天怒意将天地搅得动荡不已，粗壮的闪电猛然扩大一倍，势必要将下方人群击得灰飞烟灭。

    “她怎么能驾驭饕餮！她不是剜了它的眼吗？”贺伽愕然。

    公仪襄带着两人疾退百丈：“饕餮是琉璃盏的守护神兽，与她是私人恩怨，她将琉璃盏的神息打入谢廷赫体内，神兽与神器有感应，为了追回神器，饕餮会先杀了他！”

    “池疏！回来！你想害死她吗？”他紧紧攥着池疏的手，在狂乱的电光中第一次露出愠怒的表情，“你是合体初期，去了只能送命，她还要分出心神保护你！不要去添乱了！”

    暴雨淋漓，在池疏脸上蜿蜒，他拼命挣扎，大吼道：“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

    “你去了又有什么用？”公仪襄冷声道，上下扫视，目光直直落在他腹部，“若你和孩子落入谢廷赫手中，他要是命令江尤寒自戕，你说她会怎么做？”

    池疏瞬间僵硬，全身血液凝滞结冰，他惶然地抓住公仪襄的袖口，期期艾艾道：“那……你怎么……她……师姐她是……知不知道？”

    公仪襄看他冷静下来，只说了一句：“相信她。”

    饕餮的神威令谢廷赫不得不严阵以待，他是快要突破到大乘期，不是已经是大乘期，受了三十道雷击，原本稳固的结界发出支离破碎的牙酸声，天火和天火汇聚成庞大绚丽的浩海，从寒冰剑的剑尖和饕餮口中倾泻而出，直指他的面门。

    他不能在此刻功亏一篑！

    “重明万方！”

    轰隆隆——

    短暂的失聪后，足以毁天灭地的威压席卷整座高山，在战场正中央空间扭曲塌陷，喷涌的魔息与双倍天火狠狠相撞，就连狂暴的天雷也被迫中断。

    咔哒。

    在这混乱至极的局面中，一道断裂声微不可闻。

    如果说鼎盛状态下的谢廷赫能与饕餮打成平手，那再加上江尤寒和雷劫，几乎是没有任何胜算，浓稠的鲜血从他额间那道竖瞳潺潺流下。

    重明剑光芒万丈，迸发出澎湃仙力，在天与地之间形成牢不可破的屏障，他望着江尤寒骤变的脸色，高唤：“麒麟！”

    “吼——”

    鸿蒙紫气中凝聚神兽之身，赤炎獠牙，遍体鳞甲，它头长鹿角，脚踩祥云，对着散发怨念的饕餮发出响亮的吼叫。

    麒麟，上古混沌兽。

    一面黑暗，一面光明。

    闻到宿敌的味道，这头疯狂的恶兽连神器也不要了，尖啸着扭头就朝麒麟扑去。

    饕餮虽凶猛，能够吞噬万物，但麒麟乃是混沌本源化身，本身无一物，两兽相争打得天昏地暗，旁人根本没有插足的余地，撕咬、抓挠、吐息，无数火球如流星坠落将不周山最顶部的冰川烤得滋滋作响。

    公仪襄带着两人躲过地动落石和洪流，他的目光在四周不停搜索，贺伽一剑捅死个挡路的魔族，大喊：“你在找什么！”

    “骸骨……怎么没有……冰雪消融，明明应该在这里！”公仪襄焦急万分，突然，他看向池疏身侧震动的长剑，灵光一闪，所有线索串联，他霍然抬头，死死盯着谢廷赫手中的重明剑，喃喃道，“怪不得，他能吸收仙气，能驱使麒麟……晚了，江尤寒，太晚了。”

    饕餮被引走，现在半空中只剩江尤寒与谢廷赫遥遥相望。

    合体中阶和合体大圆满之间的鸿沟是无法轻易迈过的，这个事实两人心中都很清楚，谢廷赫漫不经心地打量她的脸，似是惊讶又似是怀念：“好久不见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没有任何预兆，两人同时出手，强悍无比的真气在剑锋相撞的瞬间四散开来，轰！识海中盛开的桃树犹如被飓风刮过显出枯萎衰败之势，五灵根死死护住她的心脉，她咬紧牙关，唇角流下一丝血迹。

    “你怎么变得这么弱了？”

    谢廷赫笑道：“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的眼神，看我，就像看一只蝼蚁。”

    寒冰剑的剑身瞬间点燃天火，逼得谢廷赫不得不与她拉开距离，木灵根化作长龙从她身后跃出，飞速修补受创的躯体。

    只是一击，几乎去了她半条命。

    困住煞气的枷锁又增添了几道裂纹，可她已经无暇顾及，抬手挥动长剑，比天雷更加耀眼的光芒随着一记横扫爆射，她踏着万千剑芒的虚影，在那短短一息间脑海中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我要走了，江尤寒，雪山太冷，如果你想我了，抬头看看太阳和月亮就好了。”

    “唉……他们怎么把天捅出那么大的窟窿。”

    “我不要你陪我。”

    她头痛欲裂，却还是将剑尖狠狠刺入谢廷赫胸膛，同时，重明剑也深深穿透她的腹部。

    第五十道雷劫咆哮着贯穿两人的身体。

    她的境界产生了微弱的松动。

    重明剑蕴含浓郁的仙气，持有者却是个凶残无比的魔头，实在是令人无法理解，她低头去看剑柄上的花纹，伸手握住锋利的剑身。

    手掌顿时血流如注，她听到寒冰剑在悲鸣，然后仿佛被惹怒般开始疯狂吸取谢廷赫体内的真气。

    谢廷赫感受到了，但他没有露出半分惊慌的神情，反而哈哈大笑，他在江尤寒耳边低语：“我修的是混沌道，容衣当年都杀不了我，只能将我暂时封印，更何况是现在的你。”

    “如果你有当年的实力，说不定我还畏惧三分，可惜……”他唰地拔出寒冰剑，一掌打在她的丹田处，“我注定是要成仙的！”

    嘭！

    她从半空坠落到不周山上，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激起漫天尘土，余光中见到一人朝她奔来，她胸口塌陷，捂住嘴吐出破碎的内脏，嘶吼道：“不许过来！”

    往日清冷淡漠的面容沾了些血污，不免显得有些狼狈，她撑着剑对池疏下了定身术，没多看他一眼，再次朝谢廷赫攻去。

    公仪襄冲她的背影大喊：“重明剑！是容衣的仙骨！”

    在一次次对决中，她的身体凭添道道伤口，木灵也无法及时修补，谢廷赫几乎是以碾压的实力将她击倒，随着所经历的雷劫数量的增加，他的力量和威压越来越厉害，到最后她连站都站不起来，眸光涣散地望着阴云中那只眼睛。

    天道的声音在她耳边适时响起。

    【需要我帮你吗？】

    江尤寒默默问道：“你想要什么？”

    【和我签订契约，我能给你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

    “什么契约？”

    她不等天道回答，接着道：“就像燕疏朗一样，做你的傀儡，做你的奴隶，他以为你们是平等的，是在做一场双赢的交易，没有想过，你施舍给他的东西随时都能收回，竟以为能靠你成仙成神，真是天真可笑。”

    天道看着她的惨状，语调冰冷。

    【自视甚高，冥顽不灵，那就让我看看，你能坚持到多久。】

    在祂说出最后一个字时，雷劫已经劈到第九十八道。

    恐怖的威压席卷整个天地，不周山剧烈摇晃，连互相厮杀的麒麟和饕餮也被这骇人的气势震住了，齐齐仰头望天。

    只见天幕中电网翻涌，第九十九道天雷正在汇聚，谢廷赫悬空在云层正下方，无尽仙气和魔息从地面升起，形成漩涡状飞速融入他体内。

    谁也无法阻止他突破到大乘期。

    江尤寒识海中的真气已经耗尽了，大雨滂沱，她听不到池疏的哭喊，也听不到天道的讥嘲，只是静静地望着困在枷锁中虎视眈眈的煞气。

    五灵根围在她身旁，在她亲手捏断锁链时密不透风地裹住她的神魂。

    汹涌澎湃的煞气嘶鸣着淹没整片识海，日月泣血，转瞬之间被黑雾笼罩。

    她低垂着头颅，从地面慢吞吞站起来。

    谢廷赫瞥见，嗤笑：“垂死挣扎。”

    轰隆隆！！！

    雷劫将至，他的修为暴涨，等受了这道天雷就能立刻摆脱合体期境界的桎梏。

    公仪襄紧紧握着那把伞，无奈叹息，就在此刻，他突然看见原本摇摇晃晃站起身的人朝半空抬起手来。

    黑白色的眼瞳渐渐变得毫无波动，江尤寒张开被重明剑割破的手掌，以血为引在虚空绘出一幅太极八卦图，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卦象生成的刹那阴阳鱼从无数桃花花瓣中脱离，第九十九道天雷降临，两条渺小的鱼儿顺着电光逆流而上，在众人或惊愕或暴怒的目光下刺破厚实的劫云。

    “不！！！”

    风止。

    她猛地喷出大口鲜血。

    随着她一动，时光重新流逝，但不是向前，而是后退。

    万事万物皆有阴阳，可转化，可变化，并且永不停歇。

    而她所做的，就是逆转时空，强行收回落在谢廷赫身上的前九十八道雷劫！

    灵气抽离，就像抓不住的流沙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成仙的距离愈来愈远，大喜大悲下，谢廷赫发出不甘的怒吼：“江尤寒！去死！”

    倏然，头顶黑云震颤，雷蛇滚动，更加惊天动地的紫电直直劈了下来，谢廷赫来不及惊喜，就见雷劫的方向不对。

    狂暴的闪电轰然淹没地面上那道颀长挺拔的人影，不周山宛如明昼，数十道翻滚咆哮的雷蛇一下接着一下，将天空切割成两半，江尤寒巍然不动，皮rou在烧焦干裂的同时迅速愈合，原本枯竭的丹田疯狂吸收着雷劫中纯粹的灵气。

    境界渐渐攀升，桃花树又开了。

    但是花瓣染上诡异的乌瑕，再也不复往日娇嫩，反而透着股死气沉沉。

    她从暴烈的闪电中走出，体内真气趋于至臻，她微微抬眼，侧脸轮廓锋锐疏离，眸光犹如黑夜流水，冷的不似凡人。

    “合体……大圆满……你……”谢廷赫声音颤抖，目眦尽裂，“你抢了我的机缘……凭什么！！！”

    “你不过是……”

    “不过是一把没有主人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