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46.天地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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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喻恒这么一打岔,几兄弟的话题被扯向了童年,刚刚那一瞬间的古怪气氛仿佛烟消云散了。吃完饭出来,喻恒又嚷嚷着要去做Spa——他显然还记得此行的目的。听说Spa被安排到了下午,他又说要约连月一起去后山泡温泉,还没忘记喊上自己的两个哥哥。连月指了指肚子,微微摇头。这个愣头还准备说什么——喻阳那边接了一个电话过来,把他喊走了。冬日的清晨气温微凉,晨曦初光已露。路边的花木上凝了一层薄薄的霜。连月站在路边,看着眼前的风景,肩上蓦然一沉,她侧头而望,是季念拿了一件大衣给她披在了肩上。“我刚刚看见那边有条小路,可以上山,”男人指了指树丛里隐隐约约印出来的青石板路说话,“我们往上面走一走?看看又是通往哪里。”这段时间难得的约会啊——季总最近也是越来越忙了。连月点了点头,首先迈步踏上了那条羊肠小径,往上不过走了二十来米,小径突然往右一转,坡度陡峭了起来,两边有了树干做的栏杆,树丛茂密,已经看不见下方的大路。挺着肚子往上爬了几十步,连月站住了脚,扶着肚子,有些微微的喘。腰被人轻轻扶住,是男人的手伸过来,在后面轻轻的借力给她。“季念你小时候原来还见过那位?”连月想了想,开始说话。“都说了那时候走路都走不稳了,”季念低头看着她,“那时候的那位还不是现在这位,想来也容易见一些。”“那他抱过你没有?”女人又问。是那位呢——年轻些的那位。一个把她丢去J国六年却让她连恨的情绪都没法产生的人。屏幕上的人和生活里的人,到底是有不同的吧?“我哪里记得?”男人叹了一口气。“那你小时候不是从小和妈过?”连月想了想,又问,“妈去喻家了,又把你放哪里?”男人看着她,似乎是在回忆,脸色渐渐沉静了下来。“那时候小,还不觉得。”他默了默,叹了一口气,低声说,“有时候爸来美国,我就和爸待一起。爸没空来,罗斯家我也待过。”“有时候妈带我回国——我住在文海路那边,妈有时也会来住的。”男人喉结滚动,“有时候也只有保姆和保镖。”“哦——”女人点点头。“哦,”他想起了什么,又补充,“有一回我有个小姨也来过,还带了我两天。她还带我去逛庙会,吃一些不干净的食物——回来我就开始发烧,把她吓坏了,哭了好几场。”奇怪,男人微微皱眉,这个场景他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哪个小姨?”连月有些好奇。季家人口结构简单,她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小姨?“妈娘家的那些亲戚,”男人看着她,低声说,“二三十年的事了,现在几乎就没来往的。”“哦。”连月点了点头,明白了。妈咪的亲戚。她自己没有娘家人,以己度人,她从来也没想过妈咪居然是有娘家的——可能是她和妈咪见面次数少的原因。也可能是从来没见妈咪提过。也有可能,连月紧了紧大衣,纯粹是因为,天地有别。妈咪再怎么温柔,也到底是已经登了天的人——无限接近天上的人。就算是血缘关系,在某些光芒面前,也到底会黯淡了很多。几近于无。“那你可太惨了,”连月想了想,又伸手抓住他的手笑,“这么一想,我比你可好多了。我八岁以前我爸妈可都天天陪着我的。”“可是我家有钱啊。”季念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看着她的眼睛笑,“我八个月就坐私人飞机,还有八个保姆和保镖围着我。上学的时候有八个家庭教师,每年还要旅行八次——”“季念你吹牛。”连月笑。“连月你没接触过,就说我吹牛?”季念笑,“我明天就回去翻翻照片,让你这个小土包子开开眼。”“小土包子又怎么样?”连月伸手去揽他的脖子,往他身上一扑。男人手臂往旁边的栏杆上一撑,肌rou鼓起,撑住了。女人贴在他的胸膛笑,“季总你还不是被我拿下了?现在好吃好喝的你也得给我准备一份,不给我我就不依。”“这肯定是有预谋的,”男人任由她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只是道,“网络上的那篇文章我也看过了,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连月你当年处心积虑勾引我,一点都不天真无邪——”“我就不天真无邪,我就有预谋,我就勾引你。”女人笑了起来,在他脸上吧唧了一下,“季念我可是给过你逃生机会的,是你自己放弃了——我又不是好人。以后你等着,我才不放过你,天天吸你的血。”道德观是束缚。梦里有女人的身影在晃动。她已经踏入了深渊。无法挽救。恪守的,已经破灭。得到的,已经失去。数百丈高的威压在前,她如蚍蜉,瑟瑟发抖,抱紧被她啃噬的叶。如果人的一生真有命运——那么她现在以及以前所做的一切,是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还是一切本来都在命运的玩弄中?哪里可以寻找答案?可能会有遗憾。曾经有人告诉她,“你值得珍爱”。她现在想问那个人,什么样的人,才值得被人珍爱?把握现在。“不放就不放,”男人也笑了起来,“你不是好人,你是女妖精。我也不是好人,我就和你死磕,看我们谁耗得过谁——”“不过血就别吸了,”男人又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女人吸了一口气,红着脸打了他一下。“季总你形象要破灭了。”女人拿着手背捂脸抗议,“亏你还是什么最佳形象的企业家——”“破灭就破灭,”男人低头看她,又叹气,“我现在特么的也看开了,自己不多吃多占,就要被别人吃。”连月捂着脸吸气,没有人看得清她的神色。两个人又休息了一下,连月又开始往上爬。到底是六个月的肚子,她体力不支,爬三步歇一步,男人在她身后,慢慢的陪着她。爬了快一个小时,终于爬到了半山腰的一个小亭子上。阳光刺破了云层,一束光从天上撒了下来。“这里风景很好啊。”连月坐在亭子的美人靠上,侧头看着山下的风景。下面是庄园湖色的一角,还有一片梅林,长廊在其上蜿蜒曲折,红灯笼微微晃荡。空无一人。“这里这么大的庄子,怎么都没人的?”连月看了一会儿,又问,“这里是景点吗?倒是离市区远了些。我以前也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不是。”背后有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声音温和,“这里是别人的私宅。”不见(47.保温杯)47.这音色熟悉,连月心里猛地一跳,她扭过了头,“喻阳?”他怎么也来这里了?连月左右看看,季念不在,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你也是爬山上来的?”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男人穿着黑大衣,身姿俊朗,正踏步入亭。他一边把手里提着黑色的保温杯递给她,一边低头看她。眼睛明亮,没有说话。连月看看他递过来的杯子,伸手接过了,她的声音有些惊讶,“季念呢?他刚刚还在这里的。”“他在那边接电话。”男人也在美人靠上面坐了下来,位置距离她不近不远。他往右边抬了抬下巴,又看向她,声音温和,“不远。”“我坐车上来的。”他又说,指了指某个方向,“那边有条路。”“哦。”听说季念还在附近,连月松了一口气,她低头看看手里的保温杯,又笑,“这是给我带的?”“嗯。”男人看着她,眼神莫名。视线一触。连月抿抿嘴,又挪开了眼。昨晚环境幽暗,一切晕晕乎乎,总让人觉得稀里糊涂。她看着亭外的静默小树,现在四周空旷敞亮,一切都暴露在阳光中。于是回忆里的一切更加的清晰。她昨晚,和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也无法自欺欺人。没有人同意她自欺欺人。正好已经渴了,连月咬唇伸手拧开了盖子,袅袅的白烟冒了出来。里面不知道泡了些什么——她眯眼一看,枸杞,红枣,还有什么米。轻轻吹了吹杯子的水,她抿了一口。丝丝甘甜。男人坐在旁边,看着她的粉唇紧紧的贴住了杯壁,清澈的水流注入她的小口里——嗓子有有些发干,他挪开了眼,看向了山下的风景。喝了两小口水,连月又慢慢拧上盖子,这才发现原来手心贴住的杯身的位置,上面还印着一颗红星和一圈简单的红字,“中共”——心跳漏了一拍。连月又仔细看了看这个杯子,虽然是黑色皮套,可是若是细看,还是能看出这杯身还是显旧,字迹都有些黯淡,分明是被人用过的。手微微抖了起来。她低头看看盖好的盖子。里面泡着的枸杞和红枣,又分明是给女人喝的。这里除了她,没有别的女人。就是给她泡的。她又看了一眼坐在旁边侧头看着山下的男人——这个人的身份,但凡贴近一步,总能在各种细节里,让人警醒和察觉。无法忽略。不能靠近的人。挪了挪杯子,连月没有发问,只是又悄悄把这几个字遮在了手心里。这下连杯子都似乎烙手了起来。“这个大个院子,居然是私宅?”两人分坐两头,女人又侧头往下望,开始说话。“是的,”男人侧头看她,轻声回答。今天她穿的和昨日不同。是灰色黑边的外套和中裙,外面还披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衬得人素雅洁净,红唇粉嫩,秀气的下巴精致——那么的美好。多年之后,他终于在昨晚,得到了一切。那朵玫瑰,就在他的手心,被他拥在怀里。身心畅快,酣畅淋漓。如果之前有过犹豫和长时间的细密思量,那么到了今天,各种可能已经散尽,前方只余一条路可走。没有退路可言。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知道自己面对什么——他一直清醒。是选择顺从本心。心里的湖水已经满溢,那颗石子永远的停留在了在湖心最隐秘的角落。被湖水温柔的细细冲刷。每一刻都在存在。“啊——是私宅啊。”女人还在看着山下,跟着他的回答轻轻叹气,发丝在她的脸庞边飘荡。男人的手指微动。湖水荡漾。如果——连月的惊讶戛然而止。她咬住了唇,没有追问谁的私宅。也不必问。这种问题没有意义,也必定不会得到答案。“连月你什么时候开始休产假?”男人坐在旁边,看着她的唇,声音温和。如果,能再次把她抱在怀里轻吻——“预产期四月十号,”连月侧头看他,“我准备三月底休——”“会不会太迟了?”男人看着她,声音温和,“不如早点休。你上班早九晚五,还要带两个孩子,太辛苦了。照我说,你以后就别上班了——”亭子外有个身影闪现,是季念已经接完电话过来,男人看了弟弟一眼,神色平静,又继续道,“以后就和妈一样,在家里带带孩子,挺好的。”连月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又抬头看了看季念。季念也看见了亭子里的男人,却神色平静,脸上并没有惊讶之色,他喊了一声大哥,在连月背后的靠椅上挤着连月坐下了。连月往中间挪了挪,又让出了一点位置给他。他又往连月的方向挪了下,坐稳了,又把手伸出搭在了栏杆上,似乎隐隐把她揽在了怀里。“我还是再上上班,”背后一个,前面一个,虽然是亲兄弟——也都是斯文温柔的男人,可是连月此时却莫名的紧张了起来,她握紧了手里的杯子,又回头看了看季念的神色,“不上班好像挺无聊的——”现在她心跳莫名加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