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许似芜例来睡得浅，周旬年回回醒来都看到身边是空荡荡，床单上的温度早已降回室温，只有来不及抻平的褶皱提示他她曾伴他度过一夜。他以为兴许是昨夜被折腾得太过，才害她今早缩在被子里熟睡到现在，他想拨去她散在脸上的头发，在手快要碰到的时候，她却闭着眼翻过去，正正好地错开。

    周致下楼，想着凑合吃点儿垫肚子便出门，他不想和周旬年许似芜围着餐桌，构成一个和谐的一家三口的清晨。——看到的是周旬年独自坐在桌边看报纸，手边还有未扔掉的速溶咖啡包装条。不见许似芜的踪影，他像没看见父亲似的，打开冰箱门取出牛奶，旋瓶盖时，周旬年冷不丁问道，“昨晚你在家？”

    “嗯，没下楼。”他将语气放得漫不经心的，动作也慢下来，在周旬年对面坐定，“她呢？”

    周致没叫过许似芜妈——起初他都没想到，父亲能找一个比自己小将近三十岁的小妻子，对着许似芜的脸他是叫不出那个称呼的，好在周旬年倒也没有提过这种荒唐要求，好像将许似芜娶回来本来就是和周致无关的事。若在床上作为情趣，他倒有兴趣尝试——想到这里，他敛住唇边险些浮起的笑意，又或许是他听到周旬年道，“你小妈累着了，让她多睡会儿也好。”

    他几乎能听到父亲平淡声音下包藏的笑意。

    小妈，亏他能造出这么个词来。周致在渗出水珠的玻璃瓶上握出融晕的指纹，好像必须要赶紧喝下冰牛奶才能冷却胃部再次升起的烧灼感。他冷笑，说注意身体，接着从楼梯间传来的拖鞋吧嗒声让他的笑意凝固，他都能想象出许似芜的脚步是怎样虚浮着在地板上生怕踩不稳，必须得轻轻地踮起脚尖悬空脚底，将重量放在前端换来一点平衡。

    许似芜未换下昨晚的睡裙，腰际甚至还挂着不知道被谁揉出来的皱痕，分明不是半透的材质与包身的剪裁，但周致能看到她迈步时腿部线条在底下滑过，宽荡荡地挂在身上，要在肩上挂不住一样，她走起来偏偏脚步放得轻，愈发像从窗帘底下溜过的猫，走一步还要抬手拢拢堆在肩颈窝里的散发——直到她发现他们正坐在餐桌边，露出了家里竟还有人的表情，愣在原地，“你们怎么……”

    周旬年蹙起眉来，低喝道，“你像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我都见过。周致这么想着，却还是生硬地将头偏向一边，落在父亲卷起的报纸角上，上面密密的黑字化成蚂蚁要啃蛀心脏般的不痛快。他送出的眼风追到的，是许似芜往回跑去时飞起的裙角，棉麻纤维的空隙，在光线的飞掠里，于眼球中结成无数纠缠不清的丝缕，如牛奶在舌面留下的絮状口感，漱不清，咽不下。

    周旬年在对面生硬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出去？”

    许似芜是周旬年趁着周致在国外修学时娶回来的，说是趁着，他倒从头至尾没对周致瞒过什么，而周致一回来就得到如此的消息，也没表现出多余的情绪——这么大的人了，他又与周旬年并不亲昵。况且想着不过是家里多装一个人的程度，和他实在关系不大，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一切没他们父子俩想的那么容易。

    他拖着行李进门前，许似芜照旧在沙发那端放电视，因为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动静而挺直脊背，他迈进来的那一刻，她才慢慢伸展手脚，走过去，主动对着低头换鞋顾不上她的周致打招呼，“周致？你好。”

    发觉走前常穿的拖鞋不见踪影，他便从鞋柜里挑了双看起来全新的拖鞋套上，尺码竟是合适的。

    顾不上多想，他看向那个凑过来的女人，她看上是周旬年领养的都说得过去，只有卷烫过的蓬松头发是年龄感的来源，发尾正随着她向他偏过来的身体幅度而颤动——周旬年没想着为他们安排一场正式的见面介绍，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只觉得实在太便宜老头子，毕竟许似芜看上去的年纪与继母的形象实在违和。

    “你不必叫我母亲，我知道，这对你很为难。”他很高，她甚至要些微抬起脖颈才能对上眼睛，他却先一步看到她下颌在两块锁骨之间投下的阴翳，随着她说话来回波动着，“我是你爸爸的新妻子，我叫许似芜。”

    她伸出手来，涂了透明甲油的手指光泽温润，像点在掌心里却能一路幽幽地熨向心底似的，周致握上去的那瞬间这么想。可许似芜只是细花点水般在他手心停了一秒不到，要引他去追着捉紧一样闪远了，在轻轻抽离时他感到那甲面光滑，却冰凉。

    像在他手心划下一道小伤口，但不承认。

    他正想说些什么，许似芜却转头望向从楼梯最上方出现的周旬年，周致看到她像流程般顺滑露出的笑容，甚至还配合着睫毛的轻颤，周旬年看不见的，却被他收藏进眼睛里的弧度。她说，“老公，我和周致见过了呀。”

    又很快将脸转回来，对他友好地歪头，带动着头发不乖地颤巍巍着，“我们会好好相处的，对吧？”

    周致的喉结滚动一下，又一下，将话咽回去。

    周旬年显然很高兴，他几步走下来，当着周致的面将许似芜搂进怀里，后者也无比自然地依偎在丈夫的臂弯，只有一双眼睛却还向上望住他，里面清净如水，带着笑，周致想他凑近了看一定能照见自己。

    他听见父亲这样对她下定义，“周致，见过了吧，这就是小妈——漂亮得很吧。”

    他点头，手却在行李箱撑杆上暗暗地收紧，也许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生出了一定要搬出去住的念头，尽管许似芜让他很快后悔，这么早就把这个一念之差与周旬年说明。

    -

    珍珠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可我真的很需要留言，如果有良性互动的话我真的会很有动力，希望大家能助我一臂之力，你们的留言虽然可能很难顺利发出去，可是被我看到的都会变成我继续写的力量，这让我觉得我们是互相真诚的。我在写李生与我的时候，因为真的看不到什么留言，明明说了完结点击量一下增长上去，留言却新增两三条，这真的很让我痛苦，感觉是为了完结而写文，我不知道我写的东西到底值不值得被反馈……所以，希望在这个故事里不会再次陷入这样的局面，我想说的是能感受到读者的切实存在，真的会成为连载作者的强心剂。

    我在思考许似芜的人设，也许会通过不同人的眼睛构建她在这个人面前限定的性格，至于她本身是什么样的人，是胆怯乖顺还是自有打算，还是无缝切换的天生演员，都有我去写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