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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子燕手一顿,古怪地回望着他:“结账?”何智尧在她手下挣扎,接着扑向爸爸。何绍礼低头看了儿子一眼,解释道:“我刚才看了账单,知道你替兰羽结了部分的帐,我索性都帮你结了,签单时候留得你的名字。”江子燕方才面对银西服,也只是鄙夷居多,并没有真正生气。此刻她略微闭了闭眼,却感觉一阵翻江倒海的气急。“帮”她结账?莫非他还要承她这份情?她主动为兰羽结了部分账单,只怕把账单全付账了,会让那个骄傲的小姑娘记恨何绍礼?现在想想,管什么他俩闲事?何绍礼当自己是谁,圣母玛利亚的走狗吗,他怎么还在努力打造她在兰羽心中的印象?江子燕陪着何智尧坐在后座,心头只剩下乱石残垣般又刺痛又可笑的糟心感,密密麻麻的干涸在地表。到底这笔感情烂账到底什么才算完?她讨厌任何自取其辱的感觉。车刚停在车库后,她就冷冷地说:“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何绍礼一愣,江子燕已经拉开前车门,直接走到副驾驶坐下。她明显心情极差,但黑暗中,整个人依旧能发出光似得,像粉色胡椒磨碎后扑在空气般四溢流金。早先的江子燕的脾性总是冷然刚硬,即使柔声说话,也有着强悍压制后的黯淡感。她太紧张,并不想让自己追求的东西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很重要。而如今的江子燕,带着转瞬即逝的明快,做错事和想折磨人前都会先轻笑,牢牢地抓住人眼球。“我跟兰羽在走廊说的话,你听到没有?”何绍礼怔住,他疑惑地看着她:“什么话?”看他的神情不似作伪,江子燕故意顿了顿,才冷淡地说:“我俩说了什么,你可以自己去问她。但我明天要带着智尧从家里搬出去,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你。”在整片冰窖般地寂静里,何绍礼先看了眼后视镜。何智尧小朋友已经歪头在后面被她哄得睡着了,戴着江子燕那个隔音耳机,浑然不觉的翕动小而软的鼻翼。他沉默片刻,感觉一股焦躁的气扑上来,压着气说:“我和小羽——”“我不在乎你和你的小羽,”她截断他,慢慢地,厌恶地接着说下去,“何绍礼,你今晚为什么要带我来吃兰羽这顿饭?你说你和兰羽之间什么都没有,但你做出的事能让我信你吗?说真的,你总想护着她,便大发善心地直接娶了她呀。我真的已经不相信你,我甚至是很怕你的——就在刚刚,兰羽还告诉我,我之前跳楼也有你的原因?请问,我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你会这么恨我呢?”何绍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觉得她是恢复记忆了,感觉又不像。过了会,他低声说:“那天晚上吵架,我欠你一声对不起。”又是这样把所有事情都担了。江子燕的感觉分为两半。一边是扔在酷火里焚烧,她痛恨何绍礼恨得能啖其血rou,无论是自己还是兰羽做的错事,何绍礼如果乐意,他确实能二话不说就买单。这到底属于人格魅力,还是神经病儿童套路深!一半则是在寒冰里浸泡生寒,她仿佛一个局外人,深知必须得抽离何绍礼这个泥潭,他有资本普度众生,但她没有。没失忆前还能死死地盯住何绍礼,如今即使心有余也力不足,又不能在这个位置上睁一只闭一只眼,看他在其他女人面前扮演老好人。既然何绍礼曾亲口承认,只钟情“善良的女孩”,很抱歉江子燕不是,无论失忆前后的她,都不是。江子燕抬起眼睛,冷冷地说:“好啊,我原谅你了。”何绍礼看她眼神和脸色已经彻底不对了,迅速说:“那天晚上和你吵架,主要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你不告而别,第二件事,也是最主要的,是因为你的’前夫’——兰羽确实是很次要的。”江子燕无所谓地笑了,她冷淡又柔和地说:“对了,你还没多告诉我’前夫’的事呢。我哪天得去看看他啊,大家也算是熟人,哪天我也把你俩叫出来吃顿饭,热闹一下,不是吗?”何绍礼闻言目光微垂,那态度又是之前的发冷。他居然也陪着她笑了,笑容很浅,却也有一丝丝的戾气。随后,何绍礼轻描淡写地说:“他死了。”这样一句话,将江子燕从盛怒中拉回点神志。在黑市以出卖自己婚姻为筹码的人,能有什么正常情况?江子燕如此谨慎的人,只怕后患无穷,特意选了个患白血病的男人。对方因为高昂的治疗费一贫如洗,只好从命。但对方和她领证没几个月,突然病情急剧恶化而去世。江子燕比预期中更快地取得户口,也算心愿已偿。早逝的男人,留下一个年迈的低保户姥姥,捡垃圾为生,贫寒交迫。江子燕自然也是知情的,但没有动过任何救济的念头。她认为,这场交易已经完成了。太冷酷,太荒谬,也太……儿戏,这就是江子燕一贯的态度。她的童年堪称不幸,但是江子燕对其他可怜的人,也没有任何怜悯。就是这样的……这样的复杂女人,何绍礼的底线总被不停地强烈触犯和不停拉低。何穆阳从小教育他,企业家的思维是能力越大,责任越重。何绍礼可以忍,但结局是他要得到最好的,至少是不差的。而很长时间内,他越了解江子燕,越在心里反复地提醒自己,这个女人一定会毁了他,不管她是不是真的爱。算不清的债,讲不清的迟疑。当爱与不爱都万念俱灰,她发狠纵身跳下去,兰羽在旁边失声尖叫,窗口一角树木窈绿,何绍礼却能在进急诊室前都能保持条理。医院的家属那么多,但等江子燕推出来,医生一眼就认出谁在彻夜等她。何绍礼有时候想,他内心的某个部分也跟着她跳下去了。“……我对不起小羽,更对不起你。”他穿着黑色衬衫,英俊的脸上几乎是面无表情,眉宇有极重的凌厉感,居然又几分像曾经的江子燕,他艰难地说,“我确实不知道你怀孕,我们当时吵了很多。你刚从你母亲那里出来,你很多话不对我说,我也很生气。”江子燕瞪着他片刻,面容沉静淡定,不知道想什么。片刻后,她哑声地说:“不管你现在怎么解释,我还是要带尧宝走的。”何绍礼断然拒绝:“你想也别想。”她却笑了:“哦,但我怎么觉得,我就是有本钱勒索你呢。”他不由抬起头。这样的夜晚,没有月色,他们是在地下车库的车里。江子燕穿着那件潋滟连衣裙,在黑暗里异常清晰,她神情笃定,又那么自信。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