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风  (三)   风神×摄政王

    天寿四年的大暑，你离开了待了足足十六年的皇宫，在山水间游荡，可惜没晃荡两年便被天尊召回了九重天。

    天尊说司法天神下凡受惩戒，可他的工作总要有人做，司命天神做了一阵子嫌忙不过来，便把主意打到了你的身上。司命说你本是天地风灵所化，无喜无恶刚直不阿，又经人间游历锤炼，必然能够胜任司法的工作。司命教你司法之职，你却摆出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反过来把司命气得心口痛。

    不过经此一役你倒是老实了不少，在天尊的偏袒下乖乖回洞府好好修炼。你回去将你留在洞府日常施风的傀儡检修了一番，就直接倒头睡起了大觉，天尊时常来劝学监督，你嫌人家烦，于是勉强挨了十天，又偷偷溜下界四处溜达去了。

    这次你没有隐身，而是化形为天柱山的道姑落到一个小村庄，村民见你一身女冠打扮很是热情，乡绅连忙为你设宴，流水席摆了三日，你觉得莫名其妙又盛情难却，三日后衙差打扮的几个人跟着村民到了乡绅家里，村民抬手指向你:“大人就是她！”

    凶神恶煞的衙差涌上来要捉拿你，你施法从人群中逃脱了，躲进了山野中。

    你百思不得其解，你在人间晃荡了二十多年，从未遭遇过这样的事情，你想弄明原委，于是又幻化成一个妙龄少女准备下山一探究竟。

    经济重镇自然是繁华迷人眼，你被集市里花花绿绿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吸引了眼球，完全没意识到在人间女子独自一人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你拿着一个磨喝乐赏玩许久，观察着它和你做的傀儡的不同，小贩找你要钱，你一脸疑惑地说你没有钱，小贩纠缠起来，人群渐渐聚集，你感到不耐烦准备直接消失，结果旁边飘来一阵香风，一个打扮艳丽的中年美妇替你解了围。

    她邀请你去她家坐坐，你拿着磨喝乐老老实实跟在后面，进了一个叫寻意馆的精致别苑，   里面红绡掩映烛火摇曳，男男女女各自饮酒搂抱，脂粉香气浓郁如雾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你想起很久以前听到的关于皇宫美人丝竹歌舞的传说，心想这里倒是有点像传说里的皇宫。

    美妇带你进了一个雅间坐下，问你的姓名年龄籍贯，你告诉她你叫风神。你问她为什么有人要抓女冠，她有些疑惑，但还是告诉你新帝登基后摄政王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扶持道家但又禁止女人修道要求女人归俗所以一直在搜捕女冠。

    你这才想起问她如今是什么年份离天寿四年有多久新帝是谁。她告诉你如今已是永庆二年离天寿四年已有十年之久，新帝名讳百姓不得知，只知道是个方才十三的小娃娃。

    你皱起眉头，心想怎么不是小鬼，难道也已死了？你有些惋惜，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便准备告辞，不想美妇脸色一变就要将你囚禁起来。

    你不禁觉得可笑，你问她，囚禁你要做什么。她说这里是达官贵人寻欢作乐的地方，你留下来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你顿时明白这就是以前朝臣私下说的青楼娼馆，面前的女人就是鸨母，外头那些美人便是卖身的可怜人。

    你冷笑一声，问她就凭你也想困住我吗？她拿出一张纸抖开，得意地说你一个被通缉的女道还敢说大话，出去了进了监牢那些狱卒低贱下流，哪比得上她的客人高贵风流，反正都保不住清白，不如在她这高床软枕生计无忧。

    你仔细一看，那通缉令上果然画着你的脸，甚至是从京城急发的通缉令，人像笔触细腻传神，甚至穿着你做国师时的袍服。你突然问道：当今摄政王是谁？鸨母懒得同你多说，见你不愿留下便招呼了打手进来要给你一点教训，你一双冷眼看向鸨母，一挥手震晕所有打手，盯着瑟瑟发抖的鸨母又问了一遍：当今摄政王是谁？

    她颤巍巍地回答：是前朝三皇子。

    你生平第一次有怒意上涌的体验。你感觉一股酸气从丹田上升，顺着经络缓慢地腐蚀着你的理智，所经之处一片酸胀，鼓噪着仿佛要崩裂，你清晰地感受到这股气堵上你的喉头，你说不出话双眼发胀，最后它蜿蜒蛇行着在你的脑袋里爆开。

    你没想到一朝被蛇咬的竟然是自己，更没想到会被自己养的狗狠狠咬了一口。神怒而威压，整个坊区的人都被压制得不得动弹，你腾空而起，整个寻意馆所有死物皆化为齑粉，大街上抖落了一地白花花的权贵富商裸体。

    你御风千里向京城方向飞去，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想当着齐桢的面问问他为什么恩将仇报。

    你直接现身在金銮殿上引起众人喧哗，你看见闹哄哄的朝臣中高台上的瘦小人影穿着华丽宽大的龙袍，冕旒压在他的颈项上，令他僵硬得如同一具泥塑木雕。你冷笑一声，环顾四周，看见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他还是昳丽修隽如琼枝玉兰雪中朱鹮，只是比之当年更有了权臣的气度。

    他穿着墨紫绣金的朝服站在人群之外定定地看着你，看着你一身青衣长发如墨，看着你横眉怒目向他走来，看你鲜活的表情，嗅到你身上浅淡的香气。你对他来说已是触手可及，随着你走近的脚步，他情不自禁微微张开了手臂。

    他想拥抱你。

    你却并没发现。

    你走上前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那张通缉令被你拍在他的胸口，你不知道你触碰过的肌肤都兴奋地紧缩，你冷冷地微微仰头看向他：“我们之间，算两清了。”

    你转身欲走，他伸手来拉，你不耐烦地躲开，他冰凉华丽的袍袖滑过你的手背，刺绣用的金线多少带着些凛冽。

    他不过凡夫俗子，怎么可能挡得了你这尊真神的路，情急之下他不顾朝堂众人的目光在你身后对你喊道：“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你停下脚步，倒想要听听他还能怎么辩驳。他试探性地接近你，一直絮絮说着往事，他说他一直知道你的存在，能感受到你的陪伴，感念你的恩德；说知道你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已经厌倦了宫廷困囿，但是他还是想再见你一面，当面向你诉说他的感谢与思念；还说只想让你知道在皇宫里永远有一个人在思念你担心你，希望与你相见，只是你神通广大兴之所至来去无踪，他只能出此下策，虽然知道此举必然会冒犯你惹你生气，只是你要如何惩罚他都可以，求你不要就此与他一刀两断，给他一个道歉和补偿的机会。

    或许是因为七年的陪伴和养育，他在你心中永远是冷宫那个依靠你亲近你的小鬼；又或者是你在人间被七情六欲浸yin太久，你心软了。你站在原地，沉默着任由他伸手握住了你的手腕，他的手修长温暖，你想起小时候被灵狐的尾巴绕过手腕的心情，灵狐的尾巴柔软温暖，你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陪伴，还考虑过要不要结一个小小的友谊契约。

    你相信了他的话，其实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你想或许你不应该和小孩子计较那么多，因为你是九重天的神女呢，理应宽恕凡人的。你自顾自地天人交战，根本没注意到他一反语气的恳求轻缓绷紧了身体，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起来。他的脸上露出似怨似喜的表情，死死盯着握住的那段手腕，心头只盘旋着一个想法：我抓住她了。他不在乎有多少人见到他的失态，又有怎样的表情和心思，只要他把这些人全都杀了，还用得着考虑死人的威胁吗？

    “jiejie，我们回府好不好？“他走到你面前，看向你的眼睛。

    你看着他充满希冀的眼睛，回想起冷宫的那些岁月，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