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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富阳城,姓赵

    

第十九章 富阳城,姓赵



    后世人提起浙闽之乱时,都会将其视作一场盛世浩大的闹剧,谋反的郑家一方实力雄厚准备多年,而朝廷却仿佛如有神助,屡屡在郑氏父子前头先下神来一笔。而赵欢颜这个名字也被与这场震动天下的谋反串联在一起,成为大燕三百年历史上,唯一一个被史书记载下姓名的公主。

    坐在马车里的宋昭阳,对于这件事情未来将如何发展一无所知。此刻的她,只是将目光不断地望向马车的窗外。富阳城的平静在这一夜被彻底打碎,城中市集起火,贵族豪宅遭人洗劫,虽是透着诡异,可守在四门的守军,却也只得由着副将带领,分散在城中各处。

    公主府往城门去的路上,要经过王府。王府大门依旧紧闭着,她的马车来的声势浩大,前后皆是护卫随扈,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宋昭阳还特意命人将车停下,与守卫着大门的参将略说了几句话,只叫王府守军不论何时都需得以保护王府为先,城中现下生乱,情况不明,更叫他们莫放了任何人入府,便是城中驻军此时也未必牢靠。

    谋反事大,守门的参将虽被上峰嘱咐近日要警醒着,可确实不知内情,瞧着公主如此深夜还屈尊来此关照王府,心中也甚是感动,自然忙不迭地听了她的话,打定主意要坚定不移地守好王府。

    富阳城不大,虽是住了大燕最有权势的藩王和唯一的一位中宫所出的长公主,城门也仍旧朴实。宋昭阳的马车很快便被城门的守军拦住,当先的公主府护卫亮出腰牌,只道长公主要见守城的袁将军。

    公主的徽记就明晃晃地悬挂在马车上,拦住她的士兵自然不敢怠慢,很快就禀告了正在城门班房处紧皱眉头的袁将军。

    作为此时留守富阳的将领,他父子两代皆是靖江王府心腹,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他自然清楚的很。因此,他愈发想不清楚,为何平静无波的富阳会在这个举兵之夜这么恰巧的便四处生乱,且似乎各处遇袭的手法也全无关联。他听了通传,不由得更是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本是仍在抱怨留守富阳挣不到拥立新皇的首功,现下富阳若真是乱了起来,他甭说功了,吃一大过也未必不可能。眼下,实在是不想应付这个在他眼里马上就是死人的小公主了。

    不过,瞧着世子对她的一往情深,兴许改朝换代之后,这位还能有些别的造化。这般想着,他便也迎了出去。

    外头的宋昭阳已然下了马车,大红色公主常服,外头罩着雪白的狐狸毛大氅,长发以金镶玉的莲花冠尽数束在头顶,更是少有的上了全妆,朱砂勾勒的眼妆,在这城下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愈发的艳丽夺目,叫四周的士兵皆是忍不住偷偷瞧她。

    “臣,见过长公主。”袁将军虽是也曾见过她不少次数,也仍是一愣,美色倾国如此,他心中更有些计较,这般的美人即便是不再是公主,怕也不是男人能轻易放开的,何况是自家那个跟她青梅竹马又长青的世子,思及此处,倒是多了几分言不由衷的恭敬。

    “袁将军。”她虽是妆点的颇有公主气势,可这一开口,声音娇柔的又是楚楚可怜,“城中眼下四处sao乱,王爷父子不在家中,诸位女眷皆是恐慌。本宫也算是靖江王府的主母,虽也惊恐,可仍是不得不在这个时候,挑起王府同百姓的安危。大人可能告诉本宫,现下是何等情形?这四处sao乱又到底是何人所为?”

    “殿下,臣亦无法告知。城中sao乱眼下已命副将前往巡查,守军不足,不敢轻易分散,恐生大乱。”瞧着她语气楚楚可怜,一双朱砂勾勒的眼虽是妩媚之至,可眼下泛着盈盈水光,倒是让人忍不住地怜惜,袁将军不自觉也将说话的声音柔和了几分。

    宋昭阳心中哂笑,却仍是道:“怎的如此?父王和夫君,不过离城一日,便生出此等乱象,王府如今皆是妇孺,全赖大人保护。谁知大人,竟是如此推诿,连句真话都不肯同本宫讲?”

    “殿下恕罪。非是臣推诿,此乃实情。守军副将三人,如今各是带着五百府兵,一路在市集防止sao乱,另两路分别在长史与少府家中查探sao乱之事。眼下臣,也只有这三千府兵,不敢再离值守。”

    “大人可知道,本宫离府之时,我府中亦有贼人,若非我府中尚有侍卫,本宫都没有命站在大人面前。”她冷冷一笑,脸上楚楚可怜的神色犹在,可皇室公主的威势也凌然而起,“大人一句不敢擅离职守,是要贼人将王府的诸位侧妃还有小主子都杀个干净,才高兴吗?”

    “大人!”正待袁将军回话,道路上却响起了一阵马蹄声,宋昭阳寻声去看,竟是一路士兵极快地往城门而来。那路士兵亦是瞧见她长公主的依仗,因此也都停下,当先出声的那人,却是飞快地下马,小跑而来。

    “末将从市集戡乱回来,便见王府,王府一片紧张,王爷的两位庶子,全部被杀!凶手,却逃之夭夭,臣欲带兵进府,却被门口参将阻住。”

    “什么?”宋昭阳的表情可以说是精彩的很了,脸上是公主的威势,一双凤眼里却满满都是恐惧,“府中现下如何?”

    “已然乱作一团,府中护卫正在几位侧妃的指挥下,寻找凶手。而侧妃们也不许我等入内,只道要封闭府门,命护卫全力守护。”

    “袁将军,本宫话还没说完,王府便遭了此等劫难,王爷的两位庶子丧命,你该当何罪!”宋昭阳眼中泪水摇摇欲坠,仿佛死的那两个是自己的亲弟弟一般,一只白玉似的手指颤抖着指向他,“本宫看,你这富阳将军也不必做了!给我拿下!”

    “我看谁敢!”袁将军此时亦是觉着大乱,凭着一股蛮气,便紧握住腰间的佩刀,“殿下连王府都没去看过,便要治臣之罪,臣不服!”

    “本宫来此的路上,王府尚未生乱。可不过这片刻本宫府中与王府府中皆是大乱。城中作乱贼人你捉拿不到,便是渎职!眼下王子死了,你十条命都不够赔的!本宫作为眼下富阳城中身份最高之人,不放心将自己的安危交到你手中,拿下你,你有何不服?尔等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他兵刃夺下,把他而我先行收押!”

    宋昭阳说的声色俱厉,袁将军却当真是有些怕了,武人的脑子鲁直,听着宋昭阳这话,他身后的一应士兵倒是大着胆子上前要捉拿于他。

    袁将军脑子倒是转的飞快,知道只要造反成功,这公主定是失势,今夜之事,自己也可说是她命府中侍卫所为,只要这在场的人不说,尽可推给赵欢颜便是了,于是大喝一声:“你们反了不成!由着一个赵家公主在靖江的地盘上撒野!过了今夜,你这公主就什么都不是了!来人,把这女人给我拿下!”

    这靖江守军,到底是他一力带出来的,此时也有些犹豫,场面局势倒有些逆转的意思,自己三千兵卒,公主手中不过护卫百人,高下立见。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却见宋昭阳身边那为她提着灯笼的,猛地飞掠而出,不待士兵反应,只听一声惨叫,袁将军便人头落地,又是一闪,那人便横着滴着血的长剑,复又护在了宋昭阳的面前。这辗转腾挪,竟是叫人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场上霎时一片安静,所有的士兵皆是看向场中的副将,真真是不知所措。宋昭阳也瞧着那刘副将,缓缓地道:“袁将军对本宫不敬,对王府不忠,公然煽动士兵哗变,以刀剑相逼于本宫。本宫无奈,只得命护卫出手保护本宫。本宫为一品大长公主,斩杀此人,有理有据。尔等有何异议?”

    刘副将神色复杂,愣了片刻,才缓缓躬身向她行礼,道:“殿下临机取决,末将等遵旨。”

    “眼下富阳将军已经没了,城中生乱不能无人主持,只得在副将中选择一人暂代此职,不知刘副将有何意见?”

    场中士兵此时皆是醒过神来,可本就是小卒,见得上头的刀光剑影,又哪里轮的上他们说话,便又是用眼神瞧着他们的副将。

    “末将不知。”刘副将哪里听不懂她的暗示,道,“眼下城中sao乱不明,可见军中也许也有人生出异心,末将以为,应当选一可靠之人。”

    “本宫以为大人善审时度势,应当可靠,想将城防交予大人。另外,本宫身边府君以顾大人为首,非常之时,请他从旁协助,刘大人可介意?”

    “末将谢公主信任!”那刘副将于是抱拳行礼,半跪于她面前。他在三个副将之中本就人望最高,此时由他接任,这城下士兵,倒是皆无异议。由着他身后那五百士兵先行喊了一声,见过将军,于是便也皆是跟着喊了起来。

    “现下富阳生乱,本宫心中恐慌,已然去信临安,请裴玄裴总督调拨两千官兵来此。估摸明日清早便会到此。今夜,本宫就暂且托庇于将军了。”宋昭阳笑了笑,亲自扶了刘副将起来,“刘源,拜托了。”

    刘源很快便适应了新角色,火速地召集了十数位百夫长,安排起了城中值守。这些百夫长也不知郑氏父子眼下已然在宁海起兵谋反,当真以为这袁将军心生不轨,也便极是听话地任刘源调遣。至于其他两位副将,刘源已命人传唤,宋昭阳给出了心腹杨十七和安十八,只道若有人抗旨,便就地斩杀。见了方才顾十九出手,这两个人的分量,场中的人自然也清楚。

    待得安排妥当,刘源恭恭敬敬地请宋昭阳坐进了班房,才又半跪她面前,道:“昭阳长公主受惊了,末将来迟。”

    “起来吧。”她笑了笑,“难为大人了。今日你的作为,本宫与裴大人都十分满意。”

    刘源听了她这一句本宫与裴大人,玲珑心思却是转了又转,尚未说话,便又听她道:“本宫不想干涉你怎么做,只一句话,这富阳城从今日起,要记住自己,是姓赵的。”

    “殿下放心。这天下,也是姓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