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狸花猫

    富二代瞧见老人了，破旧的衣服，头发花白，翻找着垃圾桶。

    许是那个垃圾桶先前被洗劫过，老人一无所获。肩上的大袋子，脏污不堪，却像瘪了气的大气球。

    停车，我自己去学校。

    少爷，你会迟到的。

    我要叫爸爸辞退你，如果你再违抗我。

    司机只好听话，富二代指着那边的老人，“你叫他在这里等着，去把家里不要的杂物拉出来给他。”

    第一节课已过半，富二代姗姗来迟，大摇大摆走进教室，坐到前面旁边。

    英语老师一个粉笔头过来，富二代完美避开，周围同学笑了，七嘴八舌。富二代慢慢伸进抽屉，摸出英语课本。

    老师怒了：“菜市场都没这么热闹！全班抄10遍课文，下课前交不上来的，加5遍，放学还抄不够的，20遍！”

    然后富二代被叫出教室，教室很安静，大家都在奋笔疾书，心里纷纷埋怨富二代的迟到。所以走廊的对话一清二楚。

    你为什么迟到？

    堵车了，我有什么办法。

    你不会起早点吗？

    我每天都七点起床，就今天堵车。

    老师竟无言以对，叫他回去抄写。

    一下课，老师发话了：“快点交上来。”

    没人动，课文比较长，生词又多，抄得够吃力的。

    待老师拿着书出了门口，富二代走上讲台，“对不起，因为我的迟到，让大家受罚了。今天中午我请大家吃饭。”

    大家由怒转喜，有人带头鼓掌，全班掌声不断，口哨声也有。富二代看见少年，心无旁骛，笔尖飞快在本子上留下痕迹。

    本来他并不打算请全班吃饭，虽然他爸开了一家饭店。他只想照顾一下同桌的伙食，但是同桌会拒绝其好意。

    如果大家都吃，一视同仁，少年的心里也就平衡了，还可以消除其他同学的怒气，两全其美。

    少年没有吃早餐，他舍不得花掉那10元。他十分清楚，要捡多少瓶子，纸皮才能积攒到10元。爷爷饿肚子，他也不能独食。

    富二代家境优越，又请大家吃饭，他不想去。不去，可能以后会被排挤。

    中午，抄完20遍课文，大家跟着富二代出发了。

    少年跟在大家后面，一言不发。除了他，其他人都很开心，嬉笑打闹。

    一个易拉罐躲在草丛里，少年想伸手去捡。

    “同桌，你干嘛呢，乌龟都比你快。”

    吓得他收回手，差点被人发现了，脸红透了。

    富二代勾上少年的肩膀，“就是前面那家饭店了，大家随便吃，我买单。”他嗓音嘹亮，故意说给少年听。

    入座时，富二代拉少年坐在他旁边，另外几个平时都是和他玩得好的，家里也富裕。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昨天，我看见3班那班花了。”

    “怎么样？”

    “这个学校丑女太多了，她长得还可以，姿色一般。”

    少年不想听这些，感觉不自在。富二代注意到了，立刻转移话题：“你们中考成绩如何？”

    那些人也不扭捏，直接报出成绩：B，C＋，B＋诸如此类的。只有少年没说了，在那个遥远的城市，他考了A＋。

    他们几个都是大嘴巴，把其他桌的同学注意力吸引过来了，轮到少年回答时，众目睽睽下，少年说：“我的成绩是B＋。”

    别人以为是个高手，其实也和他们一样，继续回头吃他们的菜。富二代见少年目光躲闪，同桌倒是个谦虚的，不可能只有B＋，一定是A，甚至A＋。

    说到成绩，自然而然说到初中的事。讲到某个老师时，他们会模仿老师的口音、姿势、表情，活灵活现，让人听了捧腹大笑。

    这是大家都经历过的，相同时期的不同回忆，少年也分享了他的一个初中化学老师。

    这个老师，一开始上课给大家的印象，一个字――凶！面相和蔼可亲，性格大相径庭。但是他讲课幽默风趣，形象生动，晦涩难懂的知识点从他嘴里出来，就是好玩的东西。

    做练习的时候，他会下来巡视，手拿着一根手指粗的木棍。每个同学，他都会停下来看，一做错，就被他的木棍敲。同学们敢怒不敢言，有个胆大的男生，把木棍拿去丢了。找不到木棍，圆规成为新的武器，他们不敢丢圆规，数学老师上课要用。

    后来化学老师不拿圆规敲他们了，用手指弹他们的脑袋，他说，打了才长记性。有些同学，同样的错误犯了两次，被弹得可惨了。

    他曾经讲过一个很好笑的事。上甲烷那一节课，他问：哪里有甲烷？预习过课本的同学回答：沼气池。

    他就开始讲故事了，他以前去乡下住了一段时间，用沼气池做饭，除了气出来的时候有些味道，烧出来的饭可香了。结果有一天沼气池爆炸了，那叫一个惨烈，屎尿满天飞，飞到屋顶上了。下雨的时候，正在吃饭，嗯，真的是……从屋顶上流下来，你们自行发挥想象力吧。

    不只那时的同学们笑抽了，现在听的同学，根本停不下来。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富二代问少年：“我猜你的化学成绩很好吧？”

    少年不好意思，“嗯，我只有这一科是A＋。”

    其他人惊呼：“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富二代默不作声，同桌远比他想象的要厉害，以后他有理由帮助少年了。

    走读生比较少，少年就是少数人之一。学费、住宿费免了，生活用品呢？

    一路上回来，少年手上多了个红色塑料袋，挤扁的空瓶子，安静躺在里边不说话。

    同龄人的不解和好奇，大人的同情及叹息，通通落到少年的眼里。他深谙，自己在外人眼中是何种形象。

    洗得发白的旧衣服，那双球鞋沾了不少污渍，与众不同的书包，总是让人忍不住瞧上两眼。

    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家庭经济情况不太好呀。竟然还要捡废品，真是穷得叮当响了。

    少年心如止水，捡垃圾的怎么了？说出来可能有人不信，他的命是捡垃圾的爷爷救的。

    捡垃圾的人不偷不抢，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捡垃圾的人也是身不由己，有着无法言说的苦衷。要不是遭遇了重大变故，无依无靠，一贫如洗，谁愿意捡垃圾？

    一股浓郁的香气，自小屋徐徐飘出。没想到，爷爷竟然比他先回来，看来爷爷今天收获不错。

    草鱼，rou多刺少，配以豆腐熬汤。鱼汤，鲜甜可口。

    娃啊，今天走了狗屎运。有个人在路边看到我，叫我等他，拉了好多废品给我，卖了几百块。

    老人眼中的笑意自眼底直上眉梢，皱纹也遮不住他的开心。

    那个人是个好人，没有看不起我们，以后我也要做善事，多帮助有困难的人。

    有感而发，少年很坚定说出心中所想，他是认真的。

    “好孩子。”老人很欣慰。

    鱼刺散在生锈的碟子上，老人放在门口，坐在那里等着，不久一只狸花猫出现了。

    一脸警惕看着少年和老人，望而止步。

    “小猫，过来吃。”少年很喜欢这只流浪猫。

    老人和少年进了屋，狸花猫一下子窜到碟子前，狼吞虎咽。原来这才是它的本性。

    这只猫，是今天缠上老人的。鱼鳍打了一根红绳，鱼儿晃动着不安的身躯。狸花猫一路跟着老人，时不时扑跳，张牙舞爪，逗弄鱼。鱼儿受到惊吓，扭动更厉害。

    老人挥手赶它走，它就有所收敛，老老实实跟在后面。没消停多久，狸花猫又开始活蹦乱跳。

    周而复始，总算回到家。它跳上杨桃树，假寐。

    少年听罢，好一只馋嘴猫，他要去吓唬吓唬它。

    到门口，大喝一声，没有预想中的仓皇而逃，狸花猫置若罔闻，小嘴继续送进鱼刺。

    丝毫不畏惧一老一少的观望，它吃完了所有的鱼骨头，喵了一声，摆摆小尾巴，小巧的身子溜进草丛，不见了。

    这么快就走了，还没跟它玩呢。

    “它还会回来的。”老人看向狸花猫消失的方向。少年眼里的光重新凝聚。

    “娃，我给你买了一套新衣服，来看看合身不。”

    “爷爷，这……”

    “开学了，别的孩子都有新衣服穿，我也寻思着给你买。今天卖得了点钱，穿上吧。”

    衣服很合身，老人心满意足。少年忽然看见一道长长的口子，印在老人的手臂上，尚未结痂。

    “爷爷，你怎么受伤了？”

    “今天不小心跌了一跤，割到玻璃了，不碍事。”

    在爷爷面前不能哭，那伤口肯定很痛。他的小水泡已经破了，形成一个小疤，昨天的痛，依然记得。

    “爷爷，我帮你吹一吹，就没那么痛了。”

    确实没有那么痛了，柔软的风，滋润着干燥的皮肤，化解一天的疲惫。老人眼里满是慈爱之光。

    “爷爷，我给你讲讲，今天我学的课文。”

    “讲呗。”

    “我今天学的是《荆轲刺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