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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苏冷清却没变过,就似老屋那盏孤灯,微弱却又莹莹生辉。为他一句当官要学宁知远,苏冷清一直在孤军作战,又如何不是孑立无依?!若连自己都抛弃他,那他还能指望谁?!四年没有归来,院中一片荒芜,篱笆又倒塌了,当初那窝鸡没了,菜地也早荒废,看得风筵无端心疼。那鸡养得多肥,那菜长得多好,都被张合旭给坏了。这家伙见了阎王,要不然被他抓住,非要揍成‘无一漏’不可!门廊下挂着蛛网,原本是厚厚密密,却因有人推开房门,而被扯得七零八落。风筵想连蜘蛛都感受到,有苏冷清的地方就是灾难。等推开虚掩房门,看见一屋子凌乱,风筵倒也不吃惊。苏冷清让人把东西搬来,却没心力再做整理,只在窗边收拾出书桌,屋内堆得乱七八糟,连搁脚的地方都没!风筵想苏冷清不管在什么地方、官当得有多大,书生性子是变不了,别的可以不闻不问,但书桌是要先整好。桌上散落一对卷轴,上边红色有些扎眼,风筵的心往下沉去。昔日苏冷清打死都不肯写的对联,如今已经被他写好,却又随手丢弃一边。风筵打开对联,果然是他笔迹,嗅着还有血腥,看着更是惊心。上联写着‘情似毒酒蚀骨成碑弦断人亡’,下联对着‘缘如殇钟萦心化尘音绝世荒’,横批竟是生死无悔,看得风筵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苏冷清要么不出手、出手吓死人,这些年幸亏没给他写扇面,哪有写这种怨声载道的血联?!苏冷清人呢?风筵拿着卷轴狐疑着,听里屋不似有动静呀?!几声微弱琴响,似从屋后传来,风筵想起温玉怀曾经说过,苏冷清在屋后给他立坟,可又从不准人给他立碑!风筵惊慌失措跑出去,险被地上杂碎绊倒,脑中尽是蚀骨成碑、弦断人亡的字眼,心想不会真在坟头饮毒吧?!对联写好后,苏冷清抱琴出门,来到屋后的坟堆前,忍不住自嘲一笑,那人还好好活着,这坟倒似给他自己垒的!苏冷清想起昔日在山城,双亲墓旁也立了衣冠冢,后来被风筵悄悄铲掉了。那时候的风筵对他很好,苏冷清记不得自己当时的哀绝,只记得风筵看见墓碑时那惨白脸色,就跟看到他死在眼前一样。如今,他跟风筵说了,这杯毒酒他要饮下,但风筵只是装着听不懂,就这么头也不回走了,再不愿拿自由来成全他!风筵虽然口不能言,但却用眼神告诉他,我不会原谅你犯的错,更不曾忘记那些伤害,谁酿下苦果谁自己尝。你非要画地为牢,我只能眼不见为净!情浓时恨不得替他死掉,情灭时巴不得早走早好,风筵呀风筵,原来你也跟这俗世一样,薄情寡义人走茶凉!苏冷清就这样坐在坟前,想一会儿愤怒一会,那琴就搁在腿面上,时而弹得慷慨激昂,时而弹得哀哀断肠。早就不知弹得什么曲子,琴声是从心流淌到指尖,又从指尖倾泻到琴上,哪有什么曲子可以遵循,只是弹着他自己的心罢了!苏冷清怨恨地想,你救我干什么?廿年来你用情撩拨,待我为你踏上歧途,你自己却转身逃了,你算什么英雄好汉?懦夫,用不着你来推拒我,我还看不上眼你呢,我这就把命还给你,我苏冷清从不欠人分毫!苏冷清越想越气愤,手指勾得越发缭乱,那琴音噪噪切切盘旋飙升,直到最后金戈锐响弦断当场……四野寂静唯剩清风,苏冷清失神呆坐坟前,手上伤口再次撕裂,一滴一滴血落枯叶,在暗夜里听得分明。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冷清缓过神来,将剩下四弦一一挑断,把琴身一端卡在坟上,揪起琴弦绕上脖子,软了身子低垂下头,任凭那琴弦缢住脖子。若非一个决意求死的人,用这种方式无法自缢,只要稍稍直起腰杆,或是本能昂起头,再不济还能用手,就能松了窒息的弦子,但他向来冷硬心肠,对人对己都是如此!死法是垒坟时就想好的,只等找到风筵的尸体,便以琴丝为引、血rou做碑,在坟前了结自己性命!琴丝、情丝,表示自己呈情应邀,与他风筵同赴黄泉死而不悔。后来,尸体迟迟找不到,终有一丝生还可能,苏冷清又想自己该葬在白桦林,风筵不论生死都会回去看望舅父,人也好、魂也好、生也好、死也好,总之大家就又聚在一起了!哪想到风筵会这般恨他,自己等了许久、熬了许久、会落得这么一个结局?!起初,苏冷清想我送出去的情,不求你懂不求回报,你背弃誓言我来兑现,你害怕反悔我死而不怨,哪怕这里只是一座空坟,我也甘愿为你身死人亡,就当偿还过往你待我的真心。后来,琴声断绝万籁俱静,苏冷清倒是冷静下来,廿几年的跌宕起伏,人情淡薄世态炎凉,在这一刻便真真心冷了,又忆起那日在山城外,最后一抹斜阳照在自己的墓碑上,老树冷坟北风寒鸦……苏冷清想世上有何值得留恋?五浊恶世不堪忍受,便从身边捡起石子,挑断琴弦绕上脖子,闭上眼睛垂下头来,那一刻简直是冷静至极!风筵却在那一刻血冲上头顶,后屋只是靠着月光照明,就见一人坐在小土丘旁,悉悉索索动作一番,靠上土堆就没了响动。风筵瞅着感觉不对劲,上前扳过那人的身子,这才发现脖上绞着细绳,绳子一端连着琴身,等手忙脚乱绕解开来,这才发现原来是那琴弦!风筵慌乱之中顾不得手,被那琴弦割得一道一道。苏冷清脖子上也勒出血,人还处在晕迷之中,手上先是咬破食指写那血联,后来弹琴又伤得鲜血淋漓……情是一把利刃尖刀,将人伤得体无完肤!苏冷清自缢不过片刻,等风筵在坟前救下人,又磕磕绊绊抱进老屋,一番颠簸下也就醒了。风筵见他醒了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吓得颤抖,等那股后怕劲过去了,便又生出恼怒责备,眼神严肃看着对方。苏冷清不理会他的眼神,只是靠着柜子兀自失神,也不问他怎么又回来了,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河对岸传来更声,映着那一室孤灯,风筵瞪眼看他半晌,最终捡起地上画轴,也用那沾血的手在背面写道:情是鸳鸯在天比翼好事成双,缘如鸾凤在地连理皆大欢喜,横批改成花好月圆!风筵看过贴在门上的喜事对联,印象最深的就是鸳鸯鸾凤,在天比翼在地连理,其他的好话他不会说,反正意思都写在对联里了,我是想和你花好月圆,在天比翼在地连理,要我跟到哪都成,只求你别再这么折腾。风筵想我回来就是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