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谔的男尸

    校门口，姚阔焦虑地捏着衣角，在男民警和学校保安的视线包围中，展开自己在井底发现的喜服和麻绳。

    “就凭这个，报绑架？”高个民警点支烟抽上，“没准是你同学玩cosplay的戏服呢。”

    姚阔急忙补充：“我今天早上差点被他拖走，我姐能作证，还有帮我们赶走流浪汉的学姐——查监控就知道！”

    俩民警相视一笑，“巧了不是，这条街附近的监控都被破坏了，包括你学校门口的。”

    “对啊，你看这玻璃碴——”保安站在岗卫亭的台阶上指点，“等换完摄像头，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鬼用石子砸的。”

    姚阔感到这一切都是流浪汉的阴谋，可她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想，大人脸上不怀好意的表情让她明白自己陷入了麻烦。

    “小meimei，警察叔叔也很忙的，你好好想想，是真的有人要绑架你，还是你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

    矮个警察附和：“报假警可不行，但我们可以帮你揭过。等回局里做完笔录就写：由于学业压力过大疑神疑鬼……”

    “要不要我帮你们联系她的班主任？”保安伸手按住外墙上的座机听筒。

    他们的一唱一和让姚阔窘迫，不自觉步步后退，想要逃走，回到一切没被自己闹大的时候。

    畏缩的后背却撞进一个柔软的胸膛。

    “有案子？”身后人出声干脆利落，移步绕开她走近男民警，亮出证件。

    “梁，道，英……”民警眯起眼观察证件上的编号，“刑警同志啊，看着挺年轻。”

    梁道英没有理会寒暄，右手伸进黑色皮夹克的口袋，掏出签字笔咬进齿间，用嘴拔开笔帽，反手插回笔尾，把左腋下夹着的记录簿托至身前。

    “什么案子？”

    “这……”高个民警吐一口烟，打起哈哈，“还没定性呐，刑警同志怎么有空到街面上逛，出任务呢？”

    “扫黑摸排，我负责的街区排查完了，这里出了什么案子？”她言简意赅说罢，又蹙眉盯一眼面前的烟雾，“这儿有未成年，把你的烟灭了。”

    高个民警夹烟的手指住梁道英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他的同事连忙拍抚他的胸脯，“新人嘛，都不懂事，师傅你别介意。”

    这群论资排辈的哈巴狗实在碍眼，梁道英嫌弃地转开眼，拉住了试图逃跑的姚阔。

    “你就是报案人？重复一遍案情。”

    看见刑警机器人般不近人情的行事作风，姚阔已彻底退却，害怕她比民警更难缠，给证据不足的自己定上报假警的大过，影响高考。

    她搬出新学来的说辞：“刚刚警察叔叔说了，这可能不算刑事案件，不麻烦您了。”

    “判断案件类型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梁道英压低声音，又提亮声音，似乎不确定怎样的语气适用于和未成年沟通，“你对危险的直觉没有错，这么多监控被破坏，必然有人在预谋犯罪，我就是顺着砸坏的摄像头摸过来的。”

    姚阔终于松嘴，躲开民警探究的视线，重新讲述一遍从今早开始的经历，包括她帮助流浪汉的过往。

    一刻钟后，梁道英来到隔壁大学部的门前，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廊下完好的监控摄像头。

    两个民警绕着她身后的姚阔喋喋不休，“你不准带路啊。我们可没有搜查证啊，小梁警官，这可行不通。”

    这扇门连通大学部家属区，看管并不严格，疫情后处在谁都可以进的状态，他们拦不住她。

    梁道英很清楚，这帮老混子只是嫌麻烦，盼着捂完盖子，赶紧回局里翘着二郎腿喝茶刷抖音。

    她不需要这些累赘，凭自己的能力，就能让所有罪恶无处遁形。

    梁道英头也不回交待道：“报案人上学路上必经的路口——就是我过来的那个方向——停着一辆白色比亚迪，网约车，牌号京FKW013。没事干就去找车主要监控，学校这边我全权负责。”

    “嘿！你个小兔崽子还安排起我们来了！”

    她微微偏头，用看人屎一般的眼神瞪他们一眼，大跨步走入校门，把骂骂咧咧的男警甩在了身后。

    朱邪不曾想过，自己会在风平浪静的校园回想起战场上的硝烟。

    人生的很多选择都像打出去的子弹，以无法回头的姿态和最初的梦想背道而驰。

    但朱邪不后悔。

    她推着行李箱走向停车场，说服自己抑制破箱查看的冲动。

    六小时前，她答应meimei用自己的车帮她把行李箱运出校外。

    白幽没有问任何问题，对她今天的反常行为一点也不好奇，仿佛与她心有灵犀，要配合这场假装彼此是陌生人的表演，避免被指为共犯的风险。

    但面对自己的试探时，她也表现得毫无破绽。

    而现在，她被迫“加班”到十点，终于等到路口拦车检查的交警离开，打算从远离正街的小路回家。

    不出意外的话，回家路上，她就能见到前来“抢走”行李箱的小面具，证实自己的全部猜想。

    朱邪没开车头灯，顺利开出校门。

    不允许学生带大件行李出校的保安并不会检查教师的后备箱。

    即便那里有更大空间，能放下十几台型号过时的电脑。

    一出校门，她立刻留意起街面上的情况，确定交警已经离去。

    放学时间，她已经通过学生家长的嘴，听说正在进行的只是配合扫黑除恶专项行动的常规排查。

    扫黑除恶，似乎也是由她和她的朋友们一手引出的——为了彻底平息男星惨死一案带来的舆论恐慌，当局不得不将与翟氏接触的黑恶势力一网打尽。

    当然，这一网打到哪里算是打尽，似乎全在车晓辰的掌控之中。

    紧张刺激的思索中，她驾驶的白色汽车已经到达小道的街口，眼看就要驶入双行道——

    一束强烈的远光灯忽然从侧方打向车头，晃花了朱邪的眼睛。

    人体的自我保护意识让她踩下了刹车。

    视线恢复清晰时，驾驶座左侧传来叩击窗玻璃的声音。

    “这位女士，麻烦下车，我需要检查你的后备箱。”

    隔着窗玻璃对上视线的刹那，医生和刑警瞬间认出了彼此。

    从梁道英的眼神中，朱邪看出她没有放熟人一马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