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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禅堂。段小乙走进了浴室,没一歇,门后响起了水声。狄秋清了清喉咙,目光乱晃,掠进了禅堂。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头顶rou髻的佛陀端端正正地坐在盘莲花宝座上,他身上的金漆在黑暗中显得有些黯淡,但他的笑容依然自在,神色依然平和,淡淡。佛陀身边的花瓶里插着一支昙花。雪白的花朵静静绽放着。“这个花瓶是老古董了。”段小乙的声音突然从狄秋身后传来,狄秋一惊,慌忙调头往禅堂外走,嘴上嘻嘻哈哈地说:“我就说嘛!没灯光的时候看上去都透亮,一定老价钱了吧!(很贵)”段小乙喊住了狄秋:“要开灯看看吗?”言罢,他把禅堂里的灯全开了。狄秋忙不迭摇头,坐回了那沙发中间去,拿起遥控器换台。段小乙身上穿着浴衣,站在禅堂和客厅的交界处,拿毛巾擦头发,道:“你眼睛蛮毒的。”狄秋牵牵嘴角,不响。他看起了深夜的网球比赛直播。段小乙又说:“你来得真巧,昙花开了。”狄秋看着电视,摸了摸下巴,站起来说:“我还是去外面等吧。”段小乙看向他,还站在原地,他问狄秋:“你不好奇吗?”狄秋说:“我先走了。”段小乙说:“从这里能看到你和晏宁住过的那间房间。”他指着禅堂。狄秋低着头,径直往套房的门口走,他手心里出了点汗。他没响。段小乙问他:“你已经知道了?”他还问:“还是你早就知道了?”狄秋走到了段小乙面前,说:“墙坏了应该找人来修啊,不能……”他望进禅堂,那佛像此刻周身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他还是那样笑着,还是那样的慈善,淡然。他望着他。他望着所有的一切。狄秋移开了视线。段小乙说:“昙花开很难得的。”狄秋看他,他走进了禅堂,把那只花瓶拿开了。他朝狄秋招了招手。狄秋说:“我去和前台说一声,1104的墙上有个洞。”“这个洞怎么了?”狄秋一时无言,过了歇,他说:“不太好,可能有人会触犯到别人的隐私。”段小乙笑了,他把花瓶放到了佛像的另一边去,说:“信神信佛的人,谁的隐私不在被侵犯?”“他们是自愿接受监督,这不一样吧?”段小乙说:“你看到一些人,你就成了他们的监督了吗?”狄秋不响。段小乙接着说:“说不定从这里看出去,什么都看不到。”狄秋起了身鸡皮疙瘩,他快步过去,跪在了地上,把眼睛凑到了墙上的那个洞眼前。1103里只有电视机开着,电视荧光下,一个头发凌乱,穿着吊带睡裙的女人正在用手揩脸,搓鼻子,她要伸手那枕边的纸巾盒时,一个男人从房间一角走了出来,男人穿着浴袍,女人扭过头,背向了他。男人点了根烟,女人猛地吸了下鼻子,男人拿起遥控器换台。女人很大声地质问:“你不打算离婚是吧?”男人不响,把电视机音量调高了。狄秋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了,他看到女人踹男人,打他,男人还手了,女人倒在了地上,他们抱在一起,抚摸,亲吻。狄秋膝盖发酸,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把花瓶拿了回来,往墙上推,按住。段小乙问他:“你看到什么了?”狄秋缩回手,不看他,想了很久才犹犹豫豫地开了口:“一个女的好像很喜欢一个结了婚的男的,问他是不是不打算离婚,然后……”段小乙说:“或许他们就是夫妻。”狄秋怔了下,随即点了点头,说:“她还,她好像又,”他茫然了,不怎么确定,“又很恨他……”段小乙不响,狄秋骤然打开了话匣子,说个不停:“学校里教数学,教语文,还教生物啊物理啊,各种各样的事情,教我们怎么逻辑地思考,教我们怎么表达自己,告诉我们我们是什么,我们的构造,心肝脾肺肾,我们不能失血过多,也不能三天不喝水,七天不吃东西,还教我们宇宙是什么,宇宙有多大,丛林里有蟒蛇,不能被蟒蛇咬到,还有有毒的蜘蛛,青蛙……但是……”他哽住,疑惑重重地望着段小乙。段小乙把花瓶重新挪开了。那圆圆的,小小的,看上去像一个实心的句号的洞眼又露了出来。它还像一个黑洞。狄秋朝它靠了过去。第十八章狄秋就此自说自话地住进了1104。1104经常空置,除了段小乙每个周末过来住两天,狄秋连范先生的踪影也都再没见过了。段小乙不在的时候,白天,狄秋随便在房间里找个地方困一活(觉),有时在沙发上,有时在床上,有时趴在禅堂的桌上,打扫房间的清洁人员三点的时候会过来,即便没有人入住,这间套房还是每天都会有人来更换床单,毛巾,吸尘,清理院里的杂草,维护温泉池。这辰光,狄秋总是醒着的,他会荡到外面去,坐在院子里看看树,望望天,翻出围墙,往附近人烟密集的地方走去。一般到了傍晚他总能找到一间小饭馆,在试了几家,吃了几顿后,他固定在一家叫做二婶小炒的小饭店里吃一份青椒rou丝盖浇饭。二婶会随餐附送一碗蛋花汤。热汤热菜下肚,狄秋心满意足,揩揩嘴巴,付了钱,走到二婶小炒门口点根香烟,吃完,他按原路返回,摸回酒店,溜进1104。连通院子和房间的那扇移门总是开着的,狄秋把鞋子脱在院里进了屋,他会先去浴室洗个澡,把贴身的衣物一并洗了,用吹风机对着吹一会儿,在浴室里挂好,接着,披上宽大的浴巾走进那间乌漆抹黑的禅堂。他拉过那只软蒲团,把花瓶放到地上,跪坐下来,伸着脖子,一只眼睛凑到那墙上的洞眼前。1103的住客更换得就频繁多了。他见过一对挑剔的男女,男人拿着遥控器不停换台,抱怨说:“怎么连探索频道都没有的。”女人说:“hbo也没有,真家伙,几千块一个晚上就看这种啊。”女人拿出了平板电脑,躺在床上,摆在身上看,男人继续换台,停在了足球转播上,女人不开心了,声音很高的质问:“你啊是又在赌球?”“随便看看,啥格啊(什么啊),你看你的电视剧。”女人阴阳怪气地讲话,讲苏州话:“我是一经吩帮倷讲,上个熬头碰着蒋夹里笃,唔倷讲唔笃啥格发兹一千块佃补贴啊,倷是拿兹格一千块佃转来屁啊弗拆一格啊是?”(我一直没和你说,上个月碰到老蒋他们,他说你们发了一千块的补贴,你拿了那一千块回来屁都不放一格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