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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低头,不敢再肆意回话。袁恕己才又对阿弦道:“既然这黑衣人的嫌疑最大,你能不能把那黑衣人的样貌描述出来?立刻下海捕文书!”阿弦竭力回想,虽然方才在义庄里才看见过那人的容貌,但要说出来却十分困难。因为正如她之前在客栈屋檐底下见那人的时候所想的一样,这人的长相实在是太平凡了,若是按照她的说法找起来,只怕大街上十个里有七八个类似。袁恕己见她面露为难之色:“别急,还有另一个法子。”因见石知县矗立旁边,袁恕己忖度道:“这不系之舟虽是诗文里的一句,但是‘不系舟’又是个什么?难道是个不可告人的……”袁恕己喃喃说到这里,猛然噤声。阿弦跟石知县各怀心事,都未留意。袁恕己面上风云变幻,片刻,唤了外头的左永溟进来:“吩咐人备马,即刻回桐县。”县令如梦初醒,目瞪口呆:“刺史大人,您说什么?”袁恕己道:“去将有关钱掌柜一案的所有卷宗,尽都找来,我要带上。”石知县又惊又是失望:“可是……”不肯挪步。袁恕己见他不解,便言简意赅说道:“此间已经再无线索可查,幸而又知道此案的疑凶曾经在桐县出现过,他既然在桐县住过店,必然会留下记录,回去细查必有所得。”石知县这才知道他并非“知难而退”,精神一振:“是!”忙抽身去准备其他卷宗。袁恕己正要出门,见阿弦仍在出神,便道:“还不去收拾,在想什么?”原本听见袁恕己说要回桐县,阿弦该大喜过望才是,可不知为何,心却无法踏实,只低低应了声,跟着出门。这一行人奔雷似的卷出了垣县城门,街边的百姓们好奇观望,而在无数道人影之中,一道黑色的影子伶仃地立在阴影中,其貌不扬的脸,面无表情地凝望着马车离去。返程路上,其他人仍旧骑马,阿弦自乘车随行。走到半路,袁恕己勒住缰绳,回头示意让马车停下。他将马缰绳交给左永溟,自己来至车边儿,掀起车帘才要跃上,却见车厢里阿弦已经睡着了。当即放轻了手脚,轻轻一跃,蜻蜓点水般,马车这才复又往前。袁恕己将车帘放下,见阿弦蜷缩成一团,便把大氅解下给她披在身上。阿弦毫无所觉,似睡得极沉。袁恕己缓缓叹了声。车轮骨碌碌往前,袁恕己抱臂,背贴在车壁上,仰头出神。半晌,却又睁开双眼,看向近在咫尺的阿弦。目光掠过在她露在外头的手指跟脖颈,因她侧卧的缘故,腰更细陷下去,简直纤细的可怜。按理说老朱头厨艺如此出色,任何人跟着他,就算不会肥肥胖胖,也断然会长的十分壮实,哪里像是她……袁恕己摇摇头,将脑袋中的奇异想法挥开,只专心去想一个词——“不系舟”。石知县自然是读了一肚子的书,又跟钱掌柜交好,对似乎大有研究。所以在“不系舟”三个字窜入耳中后,立刻当场吟诵出列御寇里的这千古名句。但是袁恕己心知肚明,“不系舟”三个字,绝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豁达怡情的诗文绝句而已。那是一个组织。一个深潜密藏,低调行事,却令极少数知情者都讳莫如深、闻之色变的组织。当初朝堂巨变,老臣长孙无忌被削爵流放黔州。那时候他孑然一身,踯躅出了长安城门。长孙无忌回头望着身后那古老的都城,感慨说道:“我本名无忌,便是纵横不羁,百无禁忌之意,不料一生荣光无限,最后落得如此下场。”当时来相送的,只有寥寥几个旧日相交,其他大部分人因为怕被牵连,均避而不见。有人闻之凄惶。长孙无忌环顾四周,笑道:“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如今我方知道,先前一切,不过庄周梦蝶而已!”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长孙无忌翻身上马。在纵马往前之时,他朗然地大声念道:“生死本有命,气形变化中。天地如巨室,歌哭作大通!”这四句,是古之庄子的典故,——庄子在其妻死后,鼓盆而歌,所唱的便是这句,诗中之意,俨然已超脱生死同世俗之教,却也自是因悲痛至极,心声有感而发。此事,早被耳目探听详细,报知了帝后。传说武后在听说之后,只是淡淡一笑,道:“眼前有余忘缩手,身后无路想回头,长孙大人可是大彻大悟了,然而这一番大彻大悟,未免也来的太晚了些!”鲜为人知的是,自此之后,世间便多了一个“不系舟”。喻为被放逐之后的不羁之人。长孙无忌的旧日部属,以及所有曾被武后逼迫残害的老臣的家臣们,他们潜伏于天下各处,伺机而动,寻找能够除掉武氏的机会,从未停止也从未放弃。难道,这钱掌柜的死跟“不系舟”有什么密切相关?那岂非会牵连到……袁恕己无法再想下去,瞬间心乱如麻。车厢里寂寂无声,只有外头马车轮转,马蹄声动。袁恕己强压已经大乱的思绪,正也仰头闭目养神,耳畔忽地听见细细的喘/息声,且越来越急。他怔了怔,定睛垂头看去,却见阿弦缩在大氅底下的身子正在抖动。正不明所以,便听阿弦道:“不、不是……”她起初还是含糊不清地,类似低声央求,到了最后,便尖声叫道:“不要!”整个人用力一个抽搐,仿佛受惊的兔子一样从褥子上窜了起来!袁恕己眼疾手快,忙一把按住她:“小弦子!”阿弦浑身僵硬,双手死死地按在自个儿的脸上,又似在摸索什么,口中“啊啊”惨叫。这般诡异举止,好像她的脸上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又好像发生了什么可怖之事!袁恕己死死地搂着她,握着她手腕道:“小弦子!别怕!醒醒!”反复叫了几声,阿弦才停下挣扎,她仰起头来。袁恕己忽然发现她的右眼又漾起了血一样的红,看起来又流露出几分妖异。“小弦子……”这会儿,向来无惧无畏的他,心里居然也有些“怕”。不是怕她的怪异模样,而是……怕她出事。被袁恕己唤醒,阿弦如失魂落魄,又似大梦初醒般看看自己的手掌心——手掌心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可阿弦一个字还没有说,眼泪先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袁恕己颤声问。先前在垣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