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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起腰来,忽然一下笑容满面,艳色甚至压得过鬓边的牡丹花,欢喜是如此真诚,打从眼睛里直放出来。他听到陈娇说,“恭喜陛下!下午太医进永巷殿扶脉——贾美人有妊了!”30、卫女贾姬有孕的消息,不要两天就已经传遍了未央、长乐两宫。最高兴的当然是太后,太皇太后虽然也很喜悦,但却并不过分,一转身就叫陈娇到身边陪伴,轻声细语,宽慰了老半天,“你还年轻,孩子会有的,就算是庶长子,也算不了什么。”第二高兴的自然是刘彻自己,将为人父,对他而言,意义要比贾姬将诞育的那个孩子更大得多。当然也要比贾姬更大得多,最深的意义,还是使帝王摆脱了自己难以言之于口的隐忧。第三高兴的就是陈娇了,贾姬虽然即将身为人母,反而战战兢兢,没有多少喜悦。陈娇却很起劲,她似乎一下活泛了起来,仅仅是一天之内,就作兴出了几个花样,一下就把贾姬的品级给提拔了起来。“登基这么久,后宫中虽然有几个宫女,但连个美人都没有。说起来也太不像话了,既然贾姬有了身孕,不如就索性让她升个美人的位份,自己开辟一间小殿独居吧?”陈娇就和太后商量,眉眼盈盈,居然看不出一丝不满,只有发自真心的喜悦。王太后亦不由得深深纳罕,她反复而仔细地打量了陈娇几眼:就算是她自己,失宠多年以后,听说后宫有女子有了身孕,尚且有些酸溜溜的。更何况陈娇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就算贾姬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但第一个孩子出于谁的肚子,可是一点都不能含糊。不管怎么说,陈娇的表现,是要比王太后预想得好得多的。如果她仗着帝王和太皇太后的宠爱,非得要把贾姬肚子里的孩子搞掉,就是刘彻都不会多说什么。难得她居然这样真心高兴,连自己都一点破绽看不出来。不过,多的是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也好。”她就不动声色地说,“贾美人有了身孕,也就不便侍寝了,在永巷殿里居住,难免很多是非。娇娇你看,或者让她住到长信殿来,和我老婆子做个伴?”这还是不放心陈娇,害怕她私底下动了手脚,把贾美人身上的龙种打掉。又或者也是想把贾姬拉到自己身边,做一个太后的贴心人。陈娇眼神略黯,心中那声音已经说出了她所懒得感慨的愤怒,“要打掉还闹得这么大?哼,恐怕她都根本不会知道!小人就是小人,你不害她,她都要来害你。”要是依太后的话来办,不知道的人,还要以为陈娇有多顾忌贾姬——这还是太后并不知道,贾姬的家人都已经在堂邑侯府的照料下安居乐业,要是知道了,只怕连索要贾家人的事都办得出来。再说,一怀孕就能到太后身边居住,俨然有跳出未央宫的意思,她这个当皇后的,日后怎么去约束有了身孕的妃嫔?“这恐怕也不大方便吧?”陈娇的语气还是很欣然,“阿彻对贾姬也很上心,未央宫怎么说还近点,真要让她住到长乐宫里,阿彻想看她还要过来——母后要是不放心,不妨指派几个宫人到贾姬身边照顾,那就最好不过了。”虽然回了王太后的话,但陈娇的安排还是让太后舒心的,她唇边浮上一抹矜持的笑,却没有夸奖陈娇,而是淡淡地道,“娇娇大了,有自己的安排了。”才有了胎,就迫不及待地来敲打自己,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难道做了祖母,就能平添威严?陈娇不免在心中笑笑,“也是要当母亲的人了嘛,还和做姑娘的时候一样,阿彻怎么放心把未央宫交给我管呢?”又为王太后倒上了一碗蜜浆,殷勤地劝膳,“母后,这是新鲜的莲藕,您多进一口吧。”王太后对陈娇这个媳妇,倒大体是满意的,在贾姬这件事上,陈娇又实在是太无懈可击了。一点敲打,不过是未雨绸缪,不想让陈娇动什么歪脑筋,最好一直夹住尾巴,直到孩子安稳落地了,她要收到椒房殿里养,对王太后来说又有什么不可?这就是舅姑和岳家最大的不同,对王太后来说,哪个女人生的孩子,不是她的孙子?大长公主就不这样想了。就算明知道陈娇扶植贾姬,是为了给自己固宠,依然有满心的不高兴,又不方便发作出来,几次进宫请安,不是借题发挥、指桑骂槐,就是板着一张脸,连笑都舍不得笑一笑。又不顾陈娇的反对,请了巫者进宫为她祝祷,大有要祝祷出一个亲生外孙的意思。至于所花的钱财——反正又不是花椒房殿的,长公主自己有钱得很,几千钱、几万钱又算得了什么?陈娇无奈得不得了,又怎么说都不听,一气之下,索性带贾姬去长寿殿请安,让大长公主在椒房殿扑了个空。在坐辇上,还是越想越气,倒要声音反过来安慰她,“你还不知道她?也是为你好,生气有什么用,倒不如想想看该怎么劝她。”要不是把陈娇疼在心里,大长公主那么动情绪做什么?陈娇叹了口气,又有一股熟悉的疲倦慢慢爬上来,她闭上眼,谁也不想搭理,什么话都懒得说。可过了一会,又有人向她见礼,“娘娘万寿。”抬眼看时,又是修成君一家。这一次,她们行礼的动作就很简单,甚至有些不大恭敬,膝盖只是轻轻触了触地,没等陈娇说话就站起身来。经由华丽的服饰装点,两张容颜也算得上娇颜,不过到底是农家出身,看着陈娇坐辇的眼神,未免带出几分羡妒。能在宫中乘坐辇的人,也就只有陈娇、太后、大长公主等寥寥数人了,就是平阳长公主,进宫也还是要靠两条腿来走。陈娇一看到金俗一家,心情就好得多了,她很亲切——几乎是太亲切地命人,“降舆。”又亲自握住金俗的手,客客气气地问了她的好,又吩咐贾姬向金俗行了半礼,这才和金俗分开手,去了长寿殿。金俗又羡慕地望着她的背影远去,才带着女儿缓缓地行走在复道回廊之中,往远处的长信殿一点点走过去。“舅母不愧是高门贵女,列侯人家的女儿。”修成君之女便欣羡地说,“淮南王所出的陵翁主,也算是金枝玉叶了,为人更是和气多话,可舅母虽然寡言少语,却也显得和气,又在和气之余,露出了贵气。”话语中的想望与羡慕,自然瞒不过目前的耳朵。修成君扫了女儿一眼,见她虽然经过修饰,但不论是肤色还是神情,都和陈娇的细腻娴静有很大差距,不由就在心中叹了口气:年纪也就差了四五岁,但举止却实在是差得太多了。毕竟是在民间长大,同自己一样,都有洗不去的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