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言情小说 - 言情小说 - 归期未期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的名门闺秀,这么多年,我从未见她失过态,她和父亲吵得再凶的时候,也是正襟危坐着的。可如今,她跪坐在地上,爬着扑到那人脚下,拽着他袖子,凄声问他:“什么叫...无一生还?不,我不信,侯爷呢,我要见侯爷!”

那人蹲下来,把袖子从母亲手里抽出去,“夫人节哀。当日是侯爷和世子领兵去的,二人皆已战死。二公子扶柩归京,不日便到了。”

怎么会,明明才得了家书不久,信上他们说,一切都好,待稍作了结,便班师回京。

信上还说,这次年节没能赶回来,便多在府上待一阵子再走。待我风风光光嫁了人,他们这心事落地了,再走。

大哥从来不骗我的。可他们却是连回来,都做不到了。

我那坛子祝捷酒,才刚埋下去呢。

我想起小时候我比武总输,还偏爱跟人家比,被打疼了就哭鼻子。北疆风大,泪痕若是不擦,便容易皲了脸。大哥便总备了手绢,给我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哄我,说我总有朝一日,比他们都厉害。父亲见我哭便手足无措,只佯装着严厉,呼喝我,“我秦家的儿女,动不动便掉眼泪,成什么体统!憋回去!”训得多了,我便不兴哭了,比武也输得少了。

是了,如今我哭成这样,父兄见了该是不喜的。我匆忙擦了一把眼泪,去搀扶母亲。

抗旨不遵,这个名头安下来,是要满门抄斩的。如今这围了满府的官兵,怕也是奉了圣旨。

祖母颤巍巍走了来。乌木拐杖在地上狠狠一拄,“老身要面见圣上。”

为首那人皱了皱眉,“老夫人,这怕是不妥。”

说话间,有仆从匆匆奔上来,朝祖母跪下,双手奉上了什么。祖母颤着手接过,“老身有先祖皇帝亲赐的丹书铁契,难道还换不得见皇上一面!侯府自开国起便辅佐先祖皇帝,满门忠烈,多少男儿战死沙场,难道就这么被抄了去?”

那人恭敬行了礼,道了一句请。

祖母领了我们,跪在殿外。祖母在最前头,紧跟着是母亲,再后是我和弟弟。就连两个出嫁的jiejie,也闻讯赶来,跟着跪在后头。

行了大礼,祖母高声道:“老身便奉着这丹书铁契,领着侯府众人,直跪到陛下肯见为止!”

殿里却始终没声响。

雪又开始下,地上积雪还未融,跪久了,膝下雪融了,便染上衣裳,冰凉刺骨。旁的还好说,只是祖母年岁大了,未免让人忧心。

有公公走出来,对祖母道:“老夫人,这天寒,还请回吧。”

祖母没做声,只仍把那丹书铁契高举过头顶。

公公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殿内。又过了片刻,出来道:“老夫人,陛下请您到偏殿候着。”

祖母这才直起身,也不让人扶,自个儿一瘸一拐,去了偏殿。

我们便仍跪着,直到太阳落下去,太监宫女们点上了宫灯。

弟弟已经懂事了,本是来年便要同父亲一起去北疆了的。可毕竟还年幼,此刻偷偷拽了我衣袖,“阿姊,我害怕。他们说父亲和大哥不会回来了,是真的吗?”

我攥了攥他冰凉的小手,“不怕,阿姊在呢。父亲和大哥,是为国捐躯,是无上荣耀。你是我秦家的儿郎,这些道理你该明白。生死事小,家国事大。”

他仍懵懵懂懂,“既然是光荣,为何我们要在这儿跪着呢?”

我拍拍他头,“会好的。”

可那孩子还是低下了头,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阿姊,我不想要什么荣耀。我只想要父亲和大哥他们。我想他们了。”

我仰起头,让眼泪流回去,终是什么也说不出,只沙哑着道了句“好孩子。”

今夜是上元佳节,本是该阖宫庆祝的,如今这事一出,宴席也取消了。只是宫里那些喜庆的陈设还未来得及撤去,满目都是人间的欢喜,人间的团聚。

双腿早已跪麻了。母亲跪在前面,一直未有声响。我沾了寒气,前几日便开始咳嗽,如今更是难捱。又怕惹得母亲更cao心,只能强忍下去。

有脚步声传来。我一偏头,见太子立于檐廊下,望着我。

那处太暗了些,我瞧不真切他模样。他就那么站了一会儿,我们一跪一立,两相对望,中间隔着殿前一只大红的宫灯在风雪里飘摇。

我收回目光,跪正了,闭了闭眼。

听得他似是进了殿。过了兴许有半个时辰,他自殿中出来,往这边走。

我没有抬头。视线里只见是一双黑缎云纹靴子在我面前停了停,紧接着一件大氅落在我身上。

我藏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有那么一瞬间,很想伸出手去,拉住他衣摆;很想告诉他,我也很害怕,我也很想我的父兄,想得整颗心都在疼;很想央他去求求皇上,我父兄绝不是狂妄自大的人,待军兵更是如待亲人,他们不会无端鲁莽行事,让这五万人悉数葬身沙场,必是前线有急情,他们未来得及回禀。

可我终究没伸出手。他也只是略停了那一停,便走了。

第6章

我眼前一阵发黑,浑身越来越没有气力,额头guntang,却也只能咬着牙强撑下去。好在太子刚走不久,圣上便去了侧殿。

又不知跪了多久,传旨的公公被召了进去。我原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安静伏在地上听公公那尖利的声音一字一字掷在雪地里。

定远侯刚愎自用,抗旨不遵,念在侯府累世功勋,只褫夺爵位,收回兵权。

北疆战事正紧,骤然失了秦家军,再派旁人去慢慢熟悉已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是以兵权统交给了镇国大将军贺祁。

秦氏女已不配太子妃之位,另择大将军嫡女贺南絮,封太子妃,婚期仍定在三月初九。秦氏安北,封良媛,同日入东宫。

是比我预料的,还好得多。母亲松了一口气,沙哑着声,领着我们叩拜谢恩。

我该是烧的重了,一路上头都是昏昏沉沉,今日一遭,愈发像是梦一场。隔着马车的帘子,都挡不住民间的喜庆。上元节夜里没有宵禁,这个时辰了还是闹腾得很,喧闹得让人恍惚。

回了府上,母亲看着已经振作了不少,把事情一件件交代了下去。我本想去帮把手,祖母却叫住了我:“北丫头,你随祖母来。”我没做声,跟着祖母回了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