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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然后,在那人就此离去前启唇轻唤道:“尉迟大哥。”前方人本欲跨出的脚步因而一缓。“谢谢你……尉迟大哥。”见那人侧首回眸,少年发自真心的一句谢辞脱口,直望向对方的眸光明澈,而连同面上温暖诚挚的笑容一并、一时竟灿然得难以逼视──“谢谢你这些日子的陪伴、也谢谢你对我的诸般纵容……我知道你多半只将这些视为职责和应尽的义务,可于我而言,这一切却是意义非凡、甚至可说是我有记忆以来最开心的一段时光。”男人闻言一僵。察觉那张冷凝面容之上一闪而逝的错愕跟质疑,知道对方是想起了半个多月前的那一遭,少年周身微颤、气息一窒,但却仍是强逼着自己压下了心口蔓生的抑郁、悲哀和绝望,笑容无改地道出了最后的别语:“我很高兴能认识你,尉迟大哥。”即便你并不在乎这些、更从未在乎过我。将那多少带着些可笑怨怼的言词阻在了喉头。纵然心思千回百转,他渴望那人记得的,还是自个儿最温暖美好的那一面。不是那个徒有贤名的前朝太子、不是那个可恨昏君的血脉后裔、更不是半个月前那个只能任凭一帮恶徒玷辱泄欲的玩物……而是此刻纵有太多遗憾,仍能微笑、仍能感受到世间美好的他。一个……“一如平时”的他。许是这样的表现当真说服了对方,男人一双剑眉虽仍微凝,却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在院外部将的催促下收回目光、就此离开了小院。而院门前伫立着的少年,也一如往常地仅能默默目送着对方的身影渐行渐远,却无法挽留、亦无力挽留。──直到那身影已小得再难分辨、那足音亦远得再难听清,他才一个抬掌轻轻收拢了身上残留着那人气息的披风,像自语又像倾诉般喃喃出声道:“这次……我,没有办法对你说‘再见’了,尉迟大哥。”因为邻近小院的另一条道上、那仿佛掐准了时间到来的“客人”……也因为心底早就有了的预感。望着那玄色身影渐行渐近,少年眸光微垂、略显复杂的笑意在唇畔漾开,却又在抬眸迎上对方视线的同时、化作了某种解脱般的释然。“时候到了?”他轻声问。脱口的声调宁稳沉静、甚至隐隐带着分轻松。而方于他身前驻足的来客没有反驳。来客──那个从前朝权臣一跃而为新朝帝王的男人──只是有些惊讶却又有些了然地苦笑了下,直凝向少年明眸的目光染满愧色。“殿下总是看得这么透澈。”“我早已不是太子,你也早已不是昔日的邵大将军,又何必再用这样矫情的称呼?”少年微微笑道,不带分毫讥讽不甘、仅是单纯陈述事实地……“从你答应让我出外‘游玩’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打算动手了,‘皇上’……怪只怪尉迟大哥太过尽职,让我未能就那么死在那干乱党手里,所以只好由你亲自下旨了。”“……抱歉。朕知道你没有野心,也是无辜的。但为了杜绝后患,朕不能留你。”“我明白……只是有一个请求,不知你能否答允?”“说吧。”“无论用什么理由都好……就说我逃了、或者你放我离开了都行,别告诉他真相,好么?”“我知道了。”知道少年口中的“他”是谁,帝王面上苦涩愈深,却还是一个颔首应允了对方的请求。──尽管彼此都清楚,有些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请求什么的,与其说是为了对方好,还不如说是为了此刻的心安……仅此而已。──可就算是自欺欺人,这,也是如今的他唯一能为那人付出的了。望着院门外染满秋意的宫闱、以及在帝王示意下捧了鸩酒近前的宫人,回想起前些日子在那人陪伴下见着的海天一色,少年只觉胸口万般情绪交错蔓延,终化作了一抹毫无怨怼、却太过无奈的笑。“若有来生……只盼能投于太平世、寻常家,再不受这身不由己的纠葛斗争牵扰,平淡却安稳的过一辈子。”如此一句罢,他已自提壶斟酒、捧杯近唇,就这么当着帝王的面全无一丝迟疑地、将那杯醇美异常的穿肠毒药一饮而尽──至少、在离世之前,他还是等来了那人的告别。所以,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好了……* *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他只盼能投于太平世、寻常家,再不受这身不由己的纠葛斗争牵扰,平淡却安稳地过一辈子。若有来生,他只盼能不再做这笼中鸟。便不能成那凌霄直上的鸿鹄,只当一只自给自足、安于一隅的燕雀便已足够。若有来生,他只盼能游遍大江南北、看尽五湖四海,不为重重宫闱与立场所限,自在自适地过自己想要的日子。若有来生……若有来生,他,只盼能不再被那人视若寇雠、不再背负那些源自于立场身分的沉轭,单单以再平常不过的方式与那人相识、相交……若有来生……<江南岸>一柳行雁做了一个梦。梦里,没有惊心动魄的刀光剑影、没有爱恨交织的恩怨情仇;有的,只是一处荒僻而简陋的坟茔,在一片死寂中孤孤单单地矗立在眼前。坟前并未立碑,只草草插了块木牌表明墓主的身分。柳行雁辨不清上面的字、也不记得自己来过这样的地方;却不知怎么地,仅这么看着,便心痛到难以呼吸。──待到梦醒,感觉到胸口残存的疼痛和颊上反常的湿凉,他才蓦然惊觉:不知何时,自己,竟已是泪流满面。迎着满室漆黑,他摸了摸濡湿的眼角,一时觉得有些荒谬又有些可笑。这是他来到江南的第四天。月余之前,一份意料外的旨意,夺去了他担负半生的重责。他原是帝王的贴身暗卫。可那份诏书却说:自今而后,他便不再是见不得光的暗卫,而是代天巡狩、监察四方的观风史。他有极大的自由、极重的权柄,也一如既往地仅受帝王一人调派,却再不能像以往那样默默守在帝王身畔,如影随形、日夜相伴。──尽管主子就是他的一切。至少,从九岁被师父指到主子身边以来,这二十多年间,他一直是这么深信着的。他看着曾经年幼稚弱的三皇子一步步走到如今的至尊之位;也看着年轻的帝王因年少时的孽缘而心伤、因一句“男身女命”的批命而郁结。他看得太多、也看得太久,自也不可免地为对方的丰采所迷,对主子生出了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