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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堪称蓬头垢面的迟天漠,穿着好几天没换洗过的睡衣龟缩在精致华美的洛可可式躺椅上。那衣服看起来是白底红点,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那些红点并不是衣服本身的印染,而是各种血迹。有成团的,有成条的;有的暗红发灰,像已经枯萎死去的花朵;有的还很新鲜,鲜艳夺目带着生命的脉动。因为惊惶失措,他的五官扭成一团,从紧闭的眼眶边缘涌出的泪水叠加在那些早已干涸的泪痕上,像张灰黄交错的痕迹让这张本来还算可爱的娃娃脸蒙上了一层衰败气息。他颤抖的手盖在自己脸上,“呜呜”地痛哭起来,像这三年里的频繁发生的那样。躲在阴暗空旷的房间里,像个不敢见天日的幽灵,带着对自己的厌弃和可怜,压着声音痛哭。--哪怕就身在富丽堂皇的城堡呢。--哪怕窗外就是姹紫缤纷的人间胜景呢。迟天漠知道这就是多少人一生追求的境地了,因为这也是他一生追求的。可是他依然感受不到快乐。他的人生到现在已过了25个春秋,但满打满算他认为自己只有两年是尝到了快乐的滋味的。那就是认识了梁袈言,跟在梁袈言身边的那两年。他母亲一开始是父亲养在外面的外房,长得并不出众,但烧得一手好菜,为人又贤良淑德性情温顺--当然别的一些不好拿上台面上讲的“御夫之术”也是有的--所以其父虽然别馆不少,但正房死后转正的第一人选还是他母亲。就这样,他的身份才从单亲摇身一变成为父母双全的富家少爷。那时他都上初中了。--而在此之前,他在学校里过的也是因为“个矮纤瘦,家里没男人”所以谁都可以欺负的苦日子。侮辱、抢劫、勒索、殴打这些学生所能想到的手段全都在他身上招呼过。一开始他还会跟母亲哭诉,后来哭也没用。因为他妈一方面常常要居安思危,对自己没有名分的地位忧心忡忡,于是全副心思都得放在笼络他父亲身上;一方面是对这些连学校都直喊棘手,学生之间不算伤筋动骨的“打闹”确实毫无办法。唯一能做的顶多就是叫他自己多加小心,了不起再帮他写两张请假条,也就这样了。那时的迟天漠简直就是所有校园暴力中受害者的标准模版。经常每天早上干净整洁地上学去,傍晚衣衫不整地回家来。浑身长年青一块紫一块,全靠宽大的校服遮挡。回家就躲在浴室或房间给自己上药,上得呲牙咧嘴。后来时间一长,别的地方没长进,耐痛能力倒是与日俱增。他那时就觉得,人生或许就是一场痛。不用管鞭笞来自何方,有什么因由,反正老天看你不顺,就是要教训你,那你躲也没用。你看连学校课本上也教你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而后他又从这些苦楚里悟出了更为深刻的人生真理:刚开始皮rou骨骼生嫩,耐受力不强才会觉得疼。日积月累斗转星移,皮rou糙实了,这痛就不光是痛了,到了极处还能感觉出一种异样的爽快来。就像是平时躲藏在身体角落里,那些幽深黑暗里蠢动的微妙感受随着暴力带来的痛苦找到了释放的出口。所以也就有了“痛快”这词--痛并快乐着。你看阅遍人间百态的大记者也是这么说的。在他母亲转正的前一年,他刚上初一。从小学到初中,暴力的场所变了,发起人却没怎么变。一来大家都是同学,要升学当然一起升。二来,在小学时他既好欺负,油水又厚,常常还很配合,“优质rou票”的美名广为流传,早早就引来了旁边初中的学长们。所以上了中学,招呼他的照旧还是这些学长,其中有个带头大哥对他尤为看重,几乎每天都要来“看望”他,与他诚挚交流“投资理财”计划。那个大哥叫阿广,人称“广哥”,是个初三读了三年,年龄都能直接去报名高考的高龄初中生。身材也和年龄成正比,站在他们这些初丁面前十足的人高马大,身板壮实,长得也大眼阔鼻,十分粗犷。照说这么有男人味的大哥按照十三岁小男生的审美,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能生出任何绮念。但是迟天漠同学不一样。他从小没有多少机会和父亲一起生活,生命中缺乏成年男性的护佑,又一直在暴力下艰难求生,所以广哥这样的学长正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了他内心深处一直憧憬自己能拥有的男性力量的渴望。而且广哥对他还是“不错”的,找他从来都很简单,收保护费就是收保护费,没那么胡七八糟巧立的名目。甚至还很诚信,收了之后确实也时不时能提供一些保护--之所以是“时不时”,是因为毕竟广哥并不真开保险公司,是以保费无法固定,隔段时间就得略微上调。上涨期间他如果一时筹措不及,那不光别人来了广哥只能袖手旁观,就是广哥自己也得要下场亲自“催个款”。就算这样,迟天漠对广哥也没有太大的恶感。因为比起其他人嫩生生的硬装恶霸,他更喜欢广哥。广哥实在,没那么多华而不实的花头,实打实就是恶霸。他仰慕的目光广哥当然不会没有觉察,所以经常就坏笑地拍着他的脸叫他“小娘炮”。对各种绰号他早就免疫,也不生气,反正谁叫他确实看着小。娃娃脸,个子还矮--皮rou骨头被打“结实”了,过了青春期也没法再长多少。可看着归看着,人生该过的成长期他也和别人没有两样地在默默过着。终于有一天,他被广哥揍了一拳,痛得弯腰捂住肚的时候,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小兄弟竟颤巍巍地抬起了头。那个晚上,他躲在被窝里,生平第一次自己安慰自己,想着广哥。可遗憾的是,没过多久广哥因为参与打架斗殴,混战中误杀了人被捕归案。法官一看,哟,怎么这么巧,这位初中生年龄正正好啊!--有法可依则有法必依,判了十五年。又没多久,他母亲获得转正,他搬离了那座城市。自此之后完全脱离了过去的环境,也再没有见过广哥。迟天漠常常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滩浆糊,从一个泥潭拔出腿来,下一脚踩进去的还是一个泥潭。他渴慕的那些干净清爽毫不黏糊的东西:比如有个能一门心思放在他身上的母亲,比如能让他光明正大说出自己性向的勇气,还比如美如高天流云让他为之心醉神往的教授梁袈言--这些,从来都比其父的家产更遥不可及。所以他能做的只能退而求其次,先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