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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原看着对面之人神色平静,只得克制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他不相信这是杨焰,杨焰不会像他眼前之人这般低眉顺眼。害死他全家的魏銮就这么站在他面前,他怎么会如此不动声色……杨焰明明死了,死了,十年了。张文原戳在一旁,看李归尘淡定地解开了布袋,将冰寒的尸块一件件铺散开来。“不知大人从哪找到的?”张文原道:“昨夜四更天有人来报信,说一贩菜农户家的菜窖里可能有我孩儿。我点了人快马赶到,将那菜窖给拆了,从墙壁的夯土暗坑里发现了一个大筐,看着里面至少两具童尸,他妈的砍成段了,天杀的贼人!”蒲风这才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天还没亮的时候,李归尘消失了一阵儿。现在他倒自己问起张文原是怎么发现的,这是当着高官的面演了一出好戏。她便想起之前张渊问他如何知道死者嘴里有碎瓷,李归尘说是猜的。此人若非是天才,便是这天底下数一数二的赌徒。而那一地苍白淋漓的尸块的确看得让人生骇。李归尘将两个剃掉了头发的小头颅捧在了手里,反问张文原道:“大人早就知道了这里面有妙儿,故而才亲自抱在怀里的,难道不是吗?”众人唏嘘中,张文原仅存的一点侥幸荡然无存。他一个铁血汉子,泪水汹涌而下,半跪在小小的尸块堆儿边上,痛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候,蒲风在人群里极为应景地喊了一句:“张大人,杀人凶手另有其人!”李归尘微微挑了眉,张文原如今已是困兽一般,哪里顾得上什么魏阁老在场,他深知张文原的骄傲,哪怕他仅是个五品的千户。因为锦衣卫这三个字,便意味着生杀决断,不是文人们所能理解的。蒲风也是摸清了张文原的这点心性,便以他为靠山站了出来,先和一众高官行了礼报了名讳,之后便站在院中央和瘫在条凳上的疑似凶手问了句话,惊得不少人伸长了脖子。她说:“反正还有不少尸块,不如便让这个凶手再炖上半锅,若是味道和此前完全相同了,那便没什么疑惑了。”徐洪气得和蒲风吼道:“你个毛头小子,敢到这来大放厥词……”魏銮一抬手,低沉道:“让他继续说。”蒲风又行了个礼,长吸了口气道:“若是不能当场烹尸做验,这话要解释起来便有可能长了些。学生断言此人绝非凶手,证据便是——此黑衣人的存在正是目前为止最大的破绽。”自然在场众人谁也听不明白,这黑衣人被抓到时人赃并获,孩子就在他身边,怎么会说是破绽。蒲风攥了攥手心,解释道:“凶手行凶,乃是趁机潜伏在宅中,待到死者独自玩耍时将其掳走,杀人放血后分尸烹煮。孙大人和王大人家的案子莫不如此。凶手很聪明,知道一而再,再而三地作案必然会引起官府重视,故而到了张大人家案发之时,她选用了一个更为万无一失的手法——伪造烹尸的现场。在孙王两府中发现的血水并没有出现在张府,甚至阖府连个血点都找不到,只因为那尸块是凶手自己带来的。李仵作发现那具尸首有骨痂,证明死者生前骨折过,必然不是张妙。而顺天府衙门的捕头何谅可证实,此具尸首应该便是城西卖馒头的小贩之女。试问,凶手刚成功得手过一次,再次作案之时怎么会不带着尸块,反而背着一个随时都会醒来啼哭的娃娃?”徐洪一下子便被问住了,林篆终于抓住了机会,反问蒲风道:“你怎么就能断定不是凶手张狂大意了。”蒲风看了林篆一眼:“因为凶手已经死了。”此语一出,众人又是一片大惊。李归尘站在人群后负着手微笑,心道蒲风这孩子诚然是个写话本的,实在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休得胡言!”徐洪暗暗瞪着张渊,恨不得派人将蒲风拉下去打一百板子才好,可惜他却只见到张渊听得摇头晃脑的,似乎很入迷。“尹大人家的案子究竟是如何,学生先卖个关子,暂且不提。单论此前孙王张府之案,的确是送菜的妇人哑姑所为。”蒲风这话说得有底气。林篆笑了,“你说是江湖高手行凶我都信,这又瞎又哑的妇人作案,怎么可能。”蒲风便让一差吏抬来了一根扁担两个盛菜的竹筐,自己一撩衣摆便站在了筐里,有条不紊道:“在场的不少人都能作证,哑姑所抬的竹筐便是这么大,我一个成年男子藏在里面尚且无妨,要想夹带运童尸,实在是太方便不过了,这是其一。哑姑平日便给孙王张府送菜,几乎每日都去,自然对于宅中的构造十分熟悉,就连私藏一些绳子铁锅之类的罪物,也很方便。自然她有机会拐走孩子,趁人不备时杀害烹尸。而大家就像林兄一样认为,哑姑一个瞎子作案实在不太可能,故而不设防。这是其二。哑姑家的菜窖发现了孩童尸首,张家案中的铁锅边上发现了女子缚发用的头巾,这是物证。然而更为重要的一点,所有人中,只有哑姑有最充足的动机。”蒲风咽了口唾沫,神色严肃道:“此前工部侍郎赵祯一家的案子想必大人们还未曾忘却,而哑姑便是赵遇之私娶的那个官妓。此间有何变故,学生不知,在此学生只想问张千户一句:赵大人一家女眷妇孺可是被锁家中尽数饿死?”张文原愣一下,直白道:“确是如此,好像就活了两个男的。可那又如何?赵祯就是不招,我们有什么办法?”蒲风气得心头滴血,千万句诘责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最后她只是面无表情地一字一顿道:“赵遇之的小女儿被家丁烹食了。”张文原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退了下去。原来听人说善恶有报,他不信的,现在,却是不得不信了。可怎么说也该报在他身上,而不是妙儿……再往后的,蒲风虽没说,几位大人都心里明镜儿似的。孙御史如何钻了个空子告倒了赵祯,连带着太子遭贬谪;后来礼部的王况如何私造批文,将姚氏弹琴卖笑的江南妓馆变作了礼部下属的教坊司;再之后,便是张文原提的那一档子事儿了。脸都撕到了这个程度,任谁也知道这黑衣人只是过来浑水摸鱼诬陷的,而那字条和尹家的案子都是障眼法罢了。若非是cao纵者急于求成,生怕法司不将这案子算作党争,便不会杀了真凶,又多此一举地派个冤大头过来露馅,就差堂而皇之地告诉众人——这些案子都是太子派人干的。那黑衣人知道大事不好,忽然就咬舌自尽了。蒲风见他满口鲜血向外喷涌,再说什么也晚了。此案难道又是不了了之?魏阁老走的时候看起来很欢欣,还专门拍着蒲风的肩膀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