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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太阳的人是不会被烫伤的。像蔚知第一次握住他的手。修长的五指合上了又张开,看光一次次被抓住又跑走。蒋放春翻过身,腿和背痛得厉害,耳朵也很不舒服。他一宿没睡了,助听器也没有摘。他反反复复地回忆着这十九年,倏忽而过的十九年。很多记忆都模糊了有关痛苦的,有关悲伤的。很奇异,他满脑子都是零碎的快乐,又一点点积攒成力量。失去听力很不幸吗?他摘下去年蔚知送给他的手表,动作缓慢地放在耳边。他让它贴近耳朵。嗒、嗒、嗒。他要自己记得,那是时间的声音。他还想记得钢琴声和掌声,还想记得爸妈叫他的名字,他想记得蒋白梅奶声奶气的唠叨,想记得蔚知。像放映机一样,他在大脑里演了好多遍蔚知为他唱歌的样子。每一帧画面他都有好好保存,可那歌声却渐渐模糊了。他爱着太阳,爱他光芒四射。他爱他。在漫长冰冷的夜里,他可以把局促不安的太阳藏进胸膛。他们的世界,会永远发着热发着光。心脏像被闷坏了,兀自痛着。蒋放春弓着背,一只手仍然覆在耳朵上。他想在安静中认真地聆听走表。他想回忆蔚知的歌声。在辽阔的天地间,他曾为他吹过最动听的口哨。可他什么也听不见。蒋放春蜷缩在床上,太冷了,冷得他一直在打颤。他在心里默数着,嗒、嗒、嗒。某一刹,他将头深深埋进了枕头里,眼泪的温度太高,蒋放春清楚地感觉到那行潮湿划过他的鼻梁。在许多个艰难的深呼吸后,他摸到床头的数据线,为昨晚便耗尽电量的手机充上了电。他喜欢置顶这个功能。蔚知的消息总在他列表的第一行亮着。总是这样。“今天还没有说晚安。”“放放,晚安。”“我好想你哦,可是天还没有亮。”“大宝贝,我可以现在跟你说早上好吗?”97让琴声顺着风去找你一觉醒来,期待已久的约会泡汤了。放放很少会失约的。蔚知靠在床头,低头看手机,指尖犹豫地在屏幕上滑动着。小男友:[等回了学校,给你带栗子蛋糕。]他咬着内唇,脑袋迷糊着,心口却发闷。那感觉很不对。从床上下来,蔚知给蒋放春回:[我还想吃你做的芝士挞。]他从衣柜里取出昨晚盘算好的那套衣服,在镜子前换上。锁骨上的吻痕已经很淡了,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什么。他们都喜欢在对方身上留印子。可留在脖子上未免太狂放,所以那些很热烈的吻往往都发生在锁骨向下。蔚知拽了一把领口,指腹蹭过那一小片痕迹。整个手掌覆上去时,他总忍不住想起蒋放春,他摸着蒋放春后脑的发。如果碰巧那个人刚理了短发,那些发茬会像小软刺一样轻轻扎他的手。对着镜子,蔚知忍不住笑了一下。在楼下吃了一屉小笼包,往地铁站去的路上看见了公交站牌,他鬼使神差地停下步子。公交车咣当咣当地向前,拐弯的时候身子被惯性带得摇摇晃晃。那些熟悉的感觉倏忽涌回了大脑里,仿佛也跟着摇摇晃晃起来。一转眼,又到了落叶子的时候。蔚知想,桂花要开了。他站在蒋放春家楼下,一边踢石子,一边数窗户。他知道蒋放春卧室的窗子正好对向这一面。窗前摆着一张小桌,蒋放春喜欢在那上面画画和做手工。他的Mars在那儿诞生,还有他们的初吻。小桌旁是一架钢琴。蒋放春曾握着他的手教他弹和。窗帘只拉了一半,蔚知仰起头傻望着。这是秋天最舒服的时候。今天多适合恋爱呀。或许是幻听,蔚知总觉得自己听见了钢琴声,飘渺而朦胧。他一凝神,又什么都没有了,只剩微弱的风声。那个小小的窗户里,藏着些什么呢?蔚知舍不得挪开眼,他掏出手机,给蒋放春打电话。因为蒋放春的听力,他们很少这样通话。隔了一会儿,那边才接起来。很安静。蔚知清了清嗓子,徐徐道,他试图让蒋放春听清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有在想我吗?”他问。“一直都有。”蒋放春回他,只是吐字似乎不太清晰。“刚刚在弹钢琴吗?”他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了幻听。那边闷闷地应了一声,“嗯。”看来不是。他纠结地绞着手指,却搞不懂自己在纠结什么。“你在难过吗?”隔着电话,蔚知伸出了他灵敏的触角,接收着来自蒋放春的信号。他用柔软的语气叫他的名字,“放放。”沉默变得更加漫长了。蔚知听见那些呼吸声,一声急过一声,重重地压在他的心上。他感到蒋放春的艰难,那些艰难变成扼住他喉咙的绳索。他该比蒋放春更慌乱才是。可那时,他只是竭力让自己扬起一个笑,话音好像也染上了甜软的笑意似的。他说:“来窗边看看我吧。我今天特别帅。”那扇窗被推开,探出一颗小脑袋,风从远处飘来,吹乱了他的头发。蔚知听见电话那头破碎的语调不稳的回应。“你一直、都帅。”蔚知陪着蒋放春度过了一个本该异常难熬的下午。蒋放春从楼上扔纸飞机给他,他多跑了几十米才捡到。他打开窗子弹琴。实际上,蔚知还是什么都听不见。蒋放春就录给他,录完还会探出窗户朝他挥挥手。蔚知也知道了他失约的真正原因。根本不是感冒。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不如说更多的是预料之中。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在真正实现经济独立前,根本不会有出柜这个事项安排。可人生总是很难被安排。蒋放春趴在窗台上,看蔚知傻乎乎地在楼下给他比了一颗超大的心。他忽然觉得听信命运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命运对他也没有那么坏。命运在他的人生里安排了蔚知,为此他可以推翻他既往人生中的任何安排。那时,蒋放春恨不能飞下去。可mama还在家里。他一迈步,一抬手都疼得厉害。无论如何,他不能当一切没发生过。他简直不记得蔚知为他在楼下站了有多久。他只记得,蔚知来了,他就醒了,像从泥淖中抬起脖子,一点点拔出胳膊,拔出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