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建平】《扎西德勒》三

    三、

    这里的日子总是过得平静又充实，对比北上广这样的大医院来说工作量简直少的不像话，没有烦人的科室绩效，没有写不完的论文，没人逼着你去应酬和做任何不必要的社交，一切都回归最质朴的样子，人与人之间纯洁且安详，他们尽力用自己掌握的知识去挽救生命垂危的病人，让笑容重回脸颊，宋建平久违的找到内心中被掩埋多时的清高，日喀则的晚霞洗涤灵魂，照耀进封闭的围墙，露出原本的炙热鲜红。

    而他与温煜的关系似乎徘徊在一个难以触碰的维度。

    说不上什么原因即便两人能察觉到彼此眼中的火花，但都明哲保身般不肯往前进一步，宋建平知道自己心里有些阴影不愿再触碰情感，温煜也许在权衡和判断，不过他们不急，毕竟在这里时间都被放慢。

    周末闲来无事，温煜本想找宋建平一起去郊区采购。刚走进楼道就听到男人虚掩的房门里传出剧烈争吵的声音，她从没见过温和的他如此疾言厉色。虽然不想做什么听墙角的举动，但难免只言片语传进耳朵里。无非是家长里短的琐事，即便已经离婚也无法避免交集，毕竟有共同的孩子。这大概就是温煜一直踌躇不前的根本原因，她非世俗之人，却也没做好要搅入这种男人生活的准备。

    回到房间左思右想，听着外面的声音重归于平静才站起身，手指握着门把手斟酌，最终还是心一横敲响男人的屋门，她决定无论如何要重新的全面的了解这个男人之后再做决定。

    “宋医生，出去喝酒吗？正好明天是周末。”女孩儿巧笑倩兮的依靠在门框上看着脸色铁青满是愠怒的男人，此时并不需要询问与关心，他大概更需要释放情绪。

    宋建平抬头看到明媚鲜艳的小姑娘冲他温柔的笑，褶皱的心脏好像被抚平一般消散不少怒气，老生常谈的话语即便离婚都无法拜托掉的魔咒，只能说好在他山高皇帝远不能时刻见面。站起身整理一下衣领，“让你见笑了，走吧，我请客。”

    日喀则当然没有营业一整晚的夜场酒吧，两人随便找了间路边的饭店坐下，毕竟他们都知道自己不是真的来吃饭的。青稞酒不能满足口腹之欲，啤酒一打一打的上，宋建平曾经是如此厌恶酒精，如今却觉得这真的是个好东西。橙黄汁液冒着气泡被灌入喉咙，顺着食道滑进胃袋，乙醇的作用很快让神经都被麻痹，他的话头也就此打开。

    温煜只是安静的作为局外人听着男人讲述从前或真或假的故事，刘东北，娟子，还有林小枫，他的前妻，讲他失败的婚姻和人生。

    宋建平自认不是那种时刻都愿意倾吐心扉的人，但此刻面对温煜这样的姑娘却刹不住车的滔滔不绝，这些话予重千斤的压在身上，午夜梦回都让人喘不上气，好的，坏的，成功或者失败，在回忆中审视从前，试图找到解药救赎这个已经堕落的灵魂。

    女孩儿陪着他一杯又一杯喝下去，等到男人讲完这短短一年又好似长如世纪的故事，目光灼觉的看着他痛苦又释然的样子，“你觉得从来一次还会如此吗？”

    良久的沉默让人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如果能重来，我希望这一切都不要发生。”哪怕有儿子，哪怕曾经真的相爱，但这段痛苦失败的婚姻足以让他恐惧和畏缩。

    “你曾经有多爱她？”手指轻轻摩挲杯口发出刺耳的声音，她无法描述对他的感情，一个儒雅深沉又充满故事感的男人很容易吸引到女孩儿，自己也毫不例外，但得知一切冷静下来的温煜不得不重新审视他，因为不了解而莫名加上的光环卸下，又该何去何从。

    宋建平放下酒杯，似是嘲讽又似是悲痛的轻笑，“我这样的人不配谈什么爱情，”被摇晃过的酒瓶喷出泡沫，弄脏了男人的衬衣，他毫不在意的偏头看向温煜，“最初的情感被生活的琐事覆盖，寻常夫妻走到最后除却亲情大概更多的是责任，而我们之间残存的那一点亲情也被消磨殆尽了。”

    “这其中有一半是你的责任。”温煜放下酒杯，红唇在灯光的照射下分外诱人，“或许我不该说，但是你在家庭中没有给女人足够的安全感，因为她确实不是那种很独立的人。”沉思着如何用词，这类女人大概也很常见，她有过不理解更多却是同情，“她仰仗你，把你当做唯一的依靠以至于失去自我，当一个人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时候就是悲剧的开始，所以你们的婚姻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宋建平默认这样的说法，并不打算反驳。“但你并不是心甘情愿被她倚靠的，你们思想维度不在同一层面，分道扬镳是必然。”即便在上海，在自己那样的家族里她都见识过无数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女人，无奈大于惋惜，不是她们的错，是教育和环境导致的千百年来女性的缩影。

    她已经清楚的明了和宋建平不适合谈未来。

    及时行乐就好。

    温煜是很豁达的女孩儿，想要什么就争取，得不到也不强求。

    男人后来也数不清喝了多少，直到老板打烊赶客才扶着摇摇晃晃的他离开。一路把人送回宿舍的床上，看着他酒后的样子轻笑，躬身在人唇角印下热吻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