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言情小说 - 言情小说 - 金丝雀娇养记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步至殿中阶下,恭敬下拜叩首,行了大礼后,便起身立在一旁。

太后先未命他坐下,只居高临下地细细打量他。

须知寻常士族官员见天子与太后,只略拱手躬身行礼,便会被叫起赐座,如苏裕那等顶尖士族,又身居高位者,甚至不必行礼,可自落座。

眼下郗翰之已算一方封疆大吏,又才立了功,本不该受此冷遇。

然太后因记挂先前苏裕之言,欲敲打试探一二,方如此行事。

若郗翰之稍稍显出不悦之色,便表明他心底对目下之境遇与官爵颇多不满,往后需多加压制。

好在细观半晌,他始终垂首敛目,恭敬静立,似老僧入定,未有半分不耐之色。

太后这才满意,肃然的面上露出几分笑意,命人搬了榻来要他落座,随口问了两句先前路途中之事,便道:“郗卿此番平李道山之乱,着实功劳不小。你又娶了我家阿绮,我素来将阿绮当亲女儿一般疼爱,如今你也算我半个女婿了,想要何等封赏,卿不妨直言。”

郗翰之端坐榻上,闻言抬眸瞥一眼太后看似和蔼,实则疏离的面目,一下便明白,她如此说,并非当真将他当作自己人,只是借此敲打他,得崔公与大长公主之女为妇,已是逾越,万不可真将自己当作皇亲贵戚。

他拱手道:“臣惭愧,替陛下与太后手刃逆贼,本是分内之事,不敢居功,更不敢提封赏。”

太后观他神色不似作伪,方放下心来,将先前与苏裕商议好之事说出:“卿不必自谦,立了功,总是要有封赏。我与苏相公等已商议过,你不必再往京口去,且往寿春去吧,往后,豫州便交你手中了。”

此言是要他镇寿春,为豫州刺史。

郗翰之心中却迅速将晋室疆域温故一番。

先前他虽已领青、兖二州刺史,然此二州皆是侨置之州,地狭而人稀,且常有变动,另都督那八州,除徐州外,也俱是侨置之州,名号听来不小,实则只是除手中北府兵外,并无自己之阵地。

而豫州不同。

豫州虽大半为北人所占,却仍有一片土地归晋室。地虽不广,好歹是一方天地。

只是,太后与朝臣们,素来看不上他的出身,即便立功,也不会稍加青眼。

肯将豫州交他,乃是因豫州之西的荆州,仍盘踞着六年前所诛杀的袁冲之子袁朔,此时正蠢蠢欲动。

而寿春以北,则有胡人虎视眈眈,动乱不休。

难怪要交给他。

郗翰之心底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恭敬垂首称谢。

“郗卿果然是我晋室股肱之臣。”

太后见他毫无怨言地接受,这才彻底放心,道:“你才新婚便出征了,如今好容易归来,与阿绮且多在建康留两日吧,后日陛下与我将往同泰寺礼佛,你与阿绮也同去吧,便当是好好休整散心。”

郗翰之忙应是,心中想起那妇人,下意识蹙眉。

太后见他这副模样,不由想起先前阿绮欲和离之言,遂也不唤“卿”,如亲长一般,以字称之,道:“鉴安啊,阿绮自小在我膝下长大,是个温顺知意的好孩子。只她是教人捧在手心里长大,未受过委屈,与你成婚后,却独居了一年,心中难免有怨气,你且多体谅她一些,她再有不是,也是崔公之女,你万莫放在心上。”

提及崔公,郗翰之一顿,渐渐想起旧事,愈发恭敬诚挚地答应后,方退去。

☆、菱洲

雨后稍霁,山脚府邸中,阿绮自将拜帖送出后,便起身梳妆更衣。

翠微观一眼天色,边替她绾发边道:“已近晡时,道路湿滑,女郎何不明日再去?”

阿绮望一眼天色,坚定摇头道:“不必,今日便去吧。阿秭已归来数日,我也该去看看。”

实则方才婢子来报,郗翰之随宫中谒者入宫,教她稍松一口气。

目下她实在不愿夜里与他共处一室,不妨趁着他不在府中时,先离去。恰数日前,堂姐崔萱已自会稽归来,正寡居菱洲岛,她便欲往那处去。

待住两日,郗翰之便要外出任职,那时她独留建康,再寻机会离去。

待梳妆毕,戚娘等也简单收拾好了衣物,登车一路往菱洲岛去。

菱洲岛乃昆明湖中淤泥沉积形成之地,崔家于岛上建了别馆,如今崔氏族人多在各地就任,其余留建康者,也多居宫城南面的府邸中,是以别馆常年空置。

数日前,崔萱归来,因少时常在菱洲岛游玩,遂搬至那处独居。

昆明湖位于宫城以北,东枕钟山,广阔静深,距离阿绮居处不远。

这一路虽地软泥湿,却也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已至湖畔。

已是日入,沉沉暮霭笼罩在湖面之上,时又凉风吹过,带来扑面水雾。

阿绮方下车至渡口处,便见浩淼烟波间,一叶扁舟悄然驶来,在宁静湖水中,划开层层波纹。

舟上立着两婢子,甫一靠岸,便将阿绮扶上舟去。

其中一个笑道:“恰好女郎来了,我家女郎接了拜帖,正欣喜,独居多日,可算能有个伴了。”

阿绮披着外袍坐在舟上,闻言只笑了笑,一双眼却往舟尾处瞥了瞥。

那处竖了根长杆,杆上悬灯,于凉风与颠簸中吱呀摇晃,忽明忽灭。

灯下,立着个身型魁硕的汉子,一身蓑衣,头戴笠帽,手持竹篙,沉默地一下一下撑着,令小舟往湖心平稳而行。

因他戴着笠帽低着头,暮色又沉,教人看不真切模样,只能由他露出的下半张坚毅面容,隐约辨出,大约是个还未至而立的年轻人。

那二婢子唤他“孙参军。”

须臾,渐至湖心,小舟缓缓靠岸。

岸上,崔萱早已等候多时,一见人来,忙亲自上前,拉住阿绮的手,将她扶上平实土地,随即亲昵地挽着她手,笑道:“阿绮可算来了!午后我接你的拜帖,甚觉惊喜!”

崔萱乃阿绮叔父之嫡女,二人自小常玩在一处,感情很好,因三年前崔萱出嫁,方不大能见面,如今久别重逢,姐妹二人自然喜悦。

然想起堂妹如今才迎回夫君,崔萱又稍有疑虑,边往宅中行,边担忧道:“只是阿绮,听闻今日郗使君才归来,你便离家住在我这处,可是生了什么变故?”

提及郗翰之,阿绮本有些雀跃的容色渐渐转淡。

她不欲多言,遂只含糊道了句“无妨”,紧接着,便回首望一眼上岸后,自留在外院的蓑衣男子,凑近堂姐道:“那一位,便是阿秭信中提及,一路将阿秭护送至建康的孙参军?”

崔萱闻言,眸光一黯,垂首点头,沉静柔婉的面上闪过几分难掩的挣扎之色。

阿绮见她如此反应,当即心下了然。

……

那孙参军名孙宽,今年不过二十有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