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下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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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萦的心,一寸一寸地钝痛起来。也许此时她应该停下来紧紧抱住他,向他诚恳地道歉,告诉他那是她一时的情绪失控,这一切崩盘都与他无关,他不必为此自责。她理应安抚他的情绪,为他身上的伤口上药,让他好好去休息。他很难得地对她自称大哥了,她也应该偶尔做回他的小丫头。 不可以这样。 想到曾经心软产生的悲哀后果,她定了定神,重复地默念起来。那不告而别带来的惊惧愈发迫近,解萦一脚踩到他头上,轻飘飘地应了声:“好。” 她气喘吁吁地将一个大物什运到密室,待她彻底安放好,君不封便朝着那物件一点一点腾移过去,所过之处,划出两道鲜明的血痕。 解萦搬来的大件,外形仿似木马,上面有着狰狞的凸起,形状类似阳具,中心凸起的尺寸与解萦曾用来折磨君不封的碗口粗的玉势相仿。君不封对这种严酷见怪不怪,由着解萦捆住他的双手,将他轻轻抱起,让他的后xue正对着阳具,直直坐了下去。 身体由于自身重量自然下落,两脚又找不到凭依,他的身体很快被这种撕裂的痛楚填满,他忍住了疼痛的呜咽,不发一言。 木马随着他身体的自然重量来回摆动,狰狞的凸起不断摩挲着他的肠壁。他知道解萦在看着自己,所以强打精神,努力摆动腰肢,在木马上卖力起伏。 解萦静静看着他为她上演的独角戏,从熟悉的残虐中找到一点微乎其微的安全感。 不知机械地起伏了多久,一直作响的铃铛突然噤了声,君不封迟缓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下体的狼藉,脸上是若有似无的笑。 解萦清楚地看到有一滴泪,顺着他满是血污的脸颊流下来,最后湮没在已经干涸的血迹里。 她见他哭过很多次,并总是暗自享受他的哭泣。 她记得他因自己的背叛而武功全失的痛苦,也记得他抛却自尊舔舐米粥时的心碎,更忘不了他在第一次被自己强暴之后那面无表情的绝望。 一切的一切,她都记得。他的难堪,他的痛楚,她的兴奋……可现在看到他的哭泣,她的心反而被一种硕大的虚无占据。她不兴奋,甚至感受到了几股称得上是钝痛的悲伤。 他从自己身边逃走是事实,但回到她身边后,不曾对她有过丝毫龃龉,也是事实。他开始孱弱,衰老,消瘦到看不出曾经的好皮相,成了个单纯的落魄囚徒,不知终日依傍着什么而活。 解萦一直都知道她爱着的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是热情赤诚,光明磊落,重情重义的好大侠,没有人比他更温柔,也没有人比他更善良。她为他安上无数由自己猜想的恶毒,也清楚地知道,其实他根本就做不出来。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她的一切作为都是给自己的脆弱找一个借口。为了维持关系而保持残忍,她的初心,早已本末倒置。可如果骤然停止,他们会走向何方,她一无所知。 君不封被她从木马上放下来时,身体已经瘫软得几乎无法行动。高烧去而复返,烧得他苦不堪言,眼前的解萦成了不断摇晃的影,他诚惶诚恐地问她能否原谅自己冒犯的过错,收获的都是沉默。 他需要一些行动来让她重拾对他的信任。也许这样,她才会不掩饰真实的自己,重新变回他心里那个爱笑好动的小姑娘。 解萦为他整理床铺,他却拿起散落在身边的碎瓷片,狠狠地向自己的脚踝划去。 “大哥不会离开你的,大哥和你保证。” 也许是身体虚弱,也许是解萦制止及时,君不封只是划伤了脚筋,并没有将脚筋完全划断。 解萦被他吓得花容失色,君不封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很意外如今的投诚能还让她如此方寸大乱,又懊悔起自己的冲动。 解萦赶忙把干瘦的他抱上床,扯了自己的衣袖便给他做紧急处理。 去而复返的高烧烧得君不封动弹不得,脚踝与身后的疼痛无时无刻地刺激着他的神经,强迫他清醒。君不封沉默地看着解萦慌慌张张地为他忙前忙后,少女片刻不停歇的身影渐渐和梦境里那个进进出出的小女孩重合,他本就模糊不清的视线很快被泪水侵占。 君不封实在想不明白,她本可以面无表情地将他抽打的奄奄一息,又何必在这时突然回归过往,忧心忡忡地为他的伤病负责。明明他已经习惯了旧伤未好再填新伤的日常,解萦放着他不管,他照样可以苟延残喘,迎接她新一轮的凌虐。她又何必突然大发善心,让他自生自灭不是更好?他也借机消解她对他的疑心,成全他的允诺。 解萦折腾了大半宿。此时君不封已经因高烧昏睡多时,仔细处理好他脚踝上的伤口,解萦悉心为他撕裂的后xue上了药,还擦干净了他脸上的血污,为他在伤口上撒好药粉。 七上八下的一颗心渐渐回归到原处,脑海中浮现的,都是适才忙碌时他看她的神情。他的微笑若有似无,有熟悉的疼爱之余,还有着明摆的眷恋。年少时她在他身旁嬉闹,他总爱这么看她。可如今,在一场残虐的收尾,病痛交加中,他依然这样看她。 解萦守在他身边,知道自己今天又做了一件大错事。 当然,按先前的逻辑,她远可以这么想—— 他再度精准无误地握住了自己的命脉,知道她色厉内荏,所以放心残害身体,因为就算她往日行事再粗暴,也不曾让他真的受伤。就像一场冗长的拉锯战,所谓的投诚不过是伪装,就算做得出格又何妨。 她是不会让他死的。 解萦很想让自己这么想,但也很清楚地知道,不是。 她的过激反应吓到了他。 他也许会奇怪,一个自诩爱他爱得如痴如醉的女人,被他触碰的反应竟如此之大。可退回一万步想,她在他面前变得歇斯底里,势若疯魔,善良如他,想得自然是安抚她的狂躁。这无关他是否爱她,一切行动,都是他堪称善良到盲目的本能在作祟。正如那时他面临被她强暴的危险,他在反抗中殃及到她,男人最先想的都是她有否受伤,全然忽略他的停顿可能会使自己陷入一个更危险的境地。 她谙熟地在他身上安着一个又一个莫须有的污名,又最清楚他的本性。 君不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所以只好用这种方式,来短暂地获取她的平静。他说得语无伦次那番话同样如此,他是真的以为自己冒犯了她,所以最后的所作所为,成了谢罪。 她在他身上造了太多孽,他却以这样的方式来回报她。 她一直对他洗脑,告诉他,她爱他。但现在的自己,连接受他拥抱的勇气都没有,从前理直气壮的表白,如今成了她不敢面对的魔障。 在这样一个困境里,自以为有罪的却是他。 解萦越是想,越觉得自己可笑。 她不相信大哥会爱上她,正如她都无法喜欢自己。 而他这次的举动呢?她何尝不懂他的心思,如果残疾,就不存在他离她而去的可能了,他甚至连爬都爬不出这间密室。 身体力行,他在用这种惨烈贯彻他的允诺。 他有割腕的觉悟,她却在怕。 虽然想将他直接杀死的念头至今如影随形地折磨着她,可她对他所做的rou体伤害,并没有真的想要让他残疾或死亡。若真想使他残疾,早在第一天囚禁他时,她就洞穿他的琵琶骨,砍断他的手筋脚筋了,又何至于等到今天。 但……她确实在一直引而不发地伤害他,可到了真正有危险的时候,最怕的又是她。 解萦很平静地想,如果就这样任由自己的暴行发展,会不会有一天,她沉浸在血腥的兴奋里,无知无觉地杀掉他。 就目前她无法抑制的冲动来看,或许会。她甚至已经好几次陷入到那种漠然的快意中无法自拔。 君不封能活到现在,也仅是侥幸。 如果惨剧真的发生,等到自己冷静下来,又会如何? 解萦不愿意往这个方面想,稍微一动这种念头,她的鼻子就开始发酸,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大哥至此成了虚无,在她以后的人生中不复存在,她瘠薄的生命也变得毫无意义,毕竟她的一切所作所为,只是想和他在一起。但为什么,越是想靠近彼此,就越是本末倒置,他越靠近,她却推他越来越远? 她宁肯他憎恨她,厌恶她。这样她心里还能好过一点,可以一直怀抱着这种扭曲的情愫,麻痹她的心意。他们尽可以互相折磨,互相亏欠。而不是像现在,静静地守在他身边,知道自己已经无从弥补对他的亏欠。 君不封本就未好转的伤寒因为这次意外再度陷入焦灼。解萦衣不解带地守在他身边照料,每天只能看到他短暂的苏醒。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解萦已经意识到了她无法cao控的反常,她想陪着他,又害怕自己头脑一热伤害到对方,干脆根本不在他的视野中出现。可密室并不存在一个可以随心隐藏起身体的地洞,所以解萦只能硬着头皮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出神。神智愈发清醒的君不封同样心存忐忑,害怕自己再做出什么不当举动,惹得解萦暴怒。 他脚踝上的伤势情况还不明朗,身后也吃了大苦头。木马上的凸起尺寸过于雄伟,致使他身后开裂,血流不止,只能吃流食度日。解萦知道他身体不便,有心帮助他,他却委婉拒绝,宁肯自己狼狈地爬下床,一点一点挪去解手。 他知道她早就面对过他的所有不堪,但如今的他,害怕她见到这些难堪。 他不知道自己的作为究竟在解萦心里结出了怎样的果实,他甚至不知道解萦以后会怎么看待他。他被一时的赌气冲昏头脑,进行了过激的自残,她会不会觉得自己不过是对她进行一场拙劣的讨好?或者直接认为这是对她玩弄cao控他主权的掠夺,抑或挑衅?从而对他更加鄙夷? 毕竟他知道,他在她心中的形象,早就不堪到了极致。 小丫头喜欢的是一个假想的,怯懦摇摆,无情又无耻的混蛋。真实的他,那个渴望她一生平安喜乐的他,从来就不被她相信,甚至被她一再拒绝。 如果再让她见到他出丑,不知她会作何感想。又或者,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开始讨厌他了。 目前还留有一点希望的是,他不清楚自己伤口的愈合情况,如果并未痊愈,还就此落了残疾,不管她如何否认,这都客观造成了他无从逃脱留芳谷的事实,也许这样,她会看到自己的心意。 君不封抱着这点接近于幻想的奢望,在床上度日如年地煎熬了数日。 解萦见他伤势好转却迟迟不肯下床,心生焦躁,狠了狠心,她用鞭子虎虎生风地将他抽下床。 “别给我窝在床上孵蛋了!下来!” 君不封吃痛,双手护着头部,畏畏缩缩滚下床。眼角余光瞥着解萦的神情,他扶着墙壁,慢吞吞地挪动。待行走渐入佳境,他时不时偷瞟站在身边的解萦,希望能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丝对他的赞许。 看着他瘸拐的背影,解萦心中大致有数,知晓男人的伤情并无大碍,但隐疾已然铸成。稍不留神,就会触发。大哥已经无法像年轻时那样,不知疲惫地翻山越岭,也无法像当年抱着幼小的她,从白帝城一路走到留芳谷。 他或许一辈子都无法负重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