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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二胖大声的嘱咐:“那你这回得还我!”他俩循声望过去,郁青看到了细眼儿和扁头那一帮人。那伙孩子是一条街外轴承厂大院儿的,比郁青他们大,领头的细眼儿生着两只细细的三角眼,都已经上高中了。丁香院儿号称大院儿,其实住的人家也就那么二十多户。似郁青他们这样能天天在街上玩儿的小孩子一共也没几个。那年头父母们忙着谋生计,孩子大都是放养,社会风气也比后来粗野得多。大小孩子在街上欺负人或者被欺负是寻常事,打群架和各种火拼更是层出不穷。细眼儿他们这帮孩子,也不能算是地痞流氓,因为还没到兜里天天揣着三棱刀满街和人争老大的地步,可欺负小孩子的事儿他们一向是没少干的。二胖上回已经被“借”走一个风筝了。郁青赶紧跑过去:“你上回借的还没还呢!”郁青生得小小的,细眼儿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有你什么事儿啊,又没和你说话。”说完拎着风筝要往外走,却看见了郁青身后的傅润生:“呦,这不是小杂毛么?听说你爸要给你添后妈了?不对,是你妈要给你添后爸了。”有人喊道:“小破鞋!破鞋搞出小破鞋!”零零散散的笑声响了起来。傅润生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见他没反应,细眼儿挺乏味地摆摆手,领着一帮人走了。风筝没了,二胖垂头丧气,只能回家去。麻杆儿下午要上他表哥那儿补习功课,这会儿也该走了。郁青回头拉住傅润生的手:“我们也回家吧。”傅润生甩开了他的手:“我先不回去。你们走吧。”说完他就自顾自转身走了。二胖心情不佳,也就没太理会傅润生。他对郁青垂头丧气道:“唉,走吧。”郁青随他走了几步,停下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再玩儿一会儿。”麻杆儿和二胖面面相觑,最后二胖道:“那行吧,你早点儿回家,不然你奶奶又要上我们家来找你了。”郁青点头,转身跑了。江边的太阳这会儿开始晒人了。郁青眯着眼睛望了一圈儿,终于在台阶上找到了傅润生。傅润生两个手死死绞在一起,眼睛直勾勾的,嘴里嘟嘟囔囔。郁青轻手轻脚走过去,听他低语道:“……去死。都去死……”郁青在傅润生身边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屁股向傅润生挪了挪,挨近了。傅润生紧紧闭上了嘴。郁青这时候才看见他手里的东西——还是那把小小的弹簧刀。“你最好别把刀揣兜里。”他没话找话对傅润生道:“我妈和我讲过。以前厂里有个人,老是把刀揣裤兜里,有一天不小心摔倒了,刀子扎到了大动脉上,失血过多,人就死了。”傅润生突然抬起头:“你mama是医生?”郁青点头,有点骄傲道:“嗯,妇产科医生。”“那你家是不是有好多医学书?”“嗯,有啊,半柜子呢。”傅润生又不讲话了。郁青陪傅润生发了一会儿呆,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他摸了摸胸口的小兜,大方道:“你饿不饿,我请你吃东西吧。”傅润生的双手终于松开了:“我不饿。”他倔强道:“我不吃别人的东西。”话音还没落,他的肚子比郁青更响亮地叫了起来。傅润生始终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可疑的红色。郁青很不见外道:“我又不是别人。我们是朋友嘛。”他拉住傅润生:“有家店,可好吃啦。”正文第6章郁青说的那家“可好吃”的店,以现在的眼光看来,不过就是个寻常的小面庄。面也没什么稀奇的:现抻的宽面,煮好了浇满浑汤,加一勺猪rou丝,一筷子萝卜片。客人把面端回去,自己往里再添陈醋辣椒葱花香菜一类的东西。那时候在外面吃饭也不是想吃就吃,要手里有粮票才行。三两粮票,加上五毛八分钱,换这样一大碗在现在看来没什么稀奇的面条。傅润生难得没有发表什么高见,而是直接低头开吃。郁青和他在同一个碗里吃,他只是皱了皱眉头。国营的店,面条是个大海碗装的,分量多得吓人,rou丝也是上尖的一大勺。平时郁青和jiejie来吃,两个人分一碗,能吃得相当饱。可这回同傅润生一块儿,他觉得自己压根儿就没捞到几筷子面条。后来郁青才知道,当时傅润生已经饿了两顿了。傅家的情况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大概就是夫妻两个关系淡漠,工作繁忙,谁也不管孩子。傅润生一生下来就归奶奶照顾。傅奶奶是个严肃缄默的俄裔老太太,整天与钢琴为伴,对傅润生的行为举止管教得很严厉。奶奶去世之后,傅润生被接回来,同父母已经很陌生了。养孩子有时候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傅家父母走简单派——只管不让孩子饿死。傅润生就凭家长的关系到处吃食堂。礼拜五晚上回家太迟,隔壁飞行大院儿的食堂早就关了,于是他理所当然没吃上饭。早上母亲问功课,发现他把书包搞丢了,罚他在卫生间思过,傅润生又没吃上饭。郁青知道这些事已经是很久之后了。那时他和二毛已经关系很铁,可以放学后跟着对方一起去飞行大院儿的食堂买牛rou馅饼儿和奶香红豆包吃。不过眼下这会儿郁青还什么都不知道,单知道二毛吃饱了饭,脸也不白了,脾气也不坏了,看起来又乖又软,还有点儿呆。郁青摸他的头发,他也只是往旁边躲了躲,躲不开,就翻一个白眼,话倒是并没有多说。他俩在角落里坐着,后头很快吵闹起来,听那意思,是两伙有过节的人吃饭时碰上了。当时的治安并不太理想,社会上闲散人员很多。似这般大白天在外起争执的,隔三差五老是能碰上。面庄是吃饭的地方,服务员好说歹说把那两伙人劝出去了。于是两伙人就在门外的空地上开始比划。外头看热闹的,零零散散地驻足在不远处。傅润生好像一下子醒了,眼睛盯着那边看。郁青似乎有点儿懂了他:“你想变厉害?”傅润生细声细气道:“我恨他们。”郁青不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