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言情小说 - 经典小说 - 【np】鹭鹭无为在线阅读 - 2.再会

2.再会

    

2.再会



    透过雕花木质茶几上摆放着的百合花,一张稚嫩精致的小脸迅速凑近到她的眼前,她往旁边挪了一步,那沐浴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光泽的小小身影就这样冲进她的怀里。

    这个春日的午后,齐鹭第一次见到齐槐。

    男孩瘦瘦小小的,穿着卡通睡衣,齐肩黑发乖巧地垂落在颊边,黑色的瞳仁分明,眼睫如蝶翅般地在眼下投一层阴影,是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漂亮的小孩。

    但他此刻只是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与热情行为相反的是那眼睛带着的情绪颇为浅淡,就像给洋娃娃眼窝处镶嵌的玻璃珠,除了光的投影就没有起伏,显得有些许诡异。

    “……”

    “你是小槐对吗?这么喜欢姑姑呀,先放开姑姑让我好好看看你好吗?”

    虽然这么说着,但齐鹭只是颇为应付地揉了下男孩的头,就开始扫视四周寻找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男孩点了点头,放开她后,目光却仍不愿离开她一分一秒。

    大约在一个小时前,齐鹭收到了一通陌生电话,来自她已断联五年的哥哥——她单方面不想见他。

    时间太久,曾经熟背的哥哥电话号码早已模糊在记忆深处。电话接起的时刻,首先传进耳蜗的是浅淡的呼吸声,渐渐转为急促,再而变成断断续续、带着泣音的磕巴话语,这时她才对屏幕那头的身份从犹疑转为确定。

    这通电话的大意是他的妻子已经离世,请她来探望一眼伤心的他和可怜的侄子。

    可是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齐湛白是她的哥哥,认回亲生母父而改名的陆瞻白不是。在陆瞻白家寄人篱下的日子,她有些卑劣地想,要是哥哥放弃了去城里读书的如果……可她做不到,所以只能远离哥哥。

    齐鹭觉得,命运是偏爱陆瞻白的。与家人走丢被拐走的他才六岁,却误打误撞从坏人手里逃脱,然后饿晕在路边时被她家人捡养。母父从不因他是男孩就亏待他,甚至因此有他是给自己的童养夫传言。她最开始不喜欢管太多的哥哥,他从没不耐烦过。哄得她将身心都完全依赖这个哥哥时,他却认回了自己的亲生母父,带着她,一起去了他的家。

    在他的家人眼里,她跟硬攀上来的乡下穷亲戚没什么分别。对于那些冷待和隐性的鄙夷,她只能笑着对哥哥说在新家很开心然后转身偷偷擦掉眼泪。

    记忆的片段最后凝结在那人在订婚宴的出场,他将捧花投到自己怀里温柔一笑的场景。

    而那个影子与现实里的人叠上的时候,几乎也没什么变化。他并没有很憔悴,除了眼眶微红外反倒可以说是光彩照人,甚至好像还精心打扮过一番的样子,实在是与那个电话里哭着说死了妻子很寂寞的脆弱男人搭不上边。

    “小槐,先回书房温习功课吧,我和你姑姑还有旧要叙。”

    陆瞻白眉眼弯弯,语气和煦,但只是对她,也没看齐槐一眼。齐槐听了这话便回了书房,同时也懒得施舍自己父亲几眼。

    这父子俩真的如出一辙的怪,眼球仿佛在她身上安了自动追踪似的。

    齐鹭感到局促。

    因为她本来是出于一点见不得人的心思,想来看看陆瞻白的脆弱样子的,但却没能如愿。

    “好久不见。”常见的开场白,对方并没有回应,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你看起来挺好的,并没有电话里说得那么吓人……”说完第一句话后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她有点不自觉地将手指搅在了一起,眼睛看看沙发又看看他,最后决定还是看着地面。

    如果说依赖哥哥的meimei从来都没见哥哥哭过,那么在看到哥哥的眼泪时大概率是会无措的,这时面对哥哥的请求也容易接受了。陆瞻白打这通电话前是这么想的。

    可面对多年不见的meimei,他又怎能仅以眼泪相对呢?所以他的发型是精心编过的流行的人夫款单侧麻花辫,衣服选了更家居日常的白色卫衣和黑色长裤,嘴唇上涂的是最新款的蜜色口脂,眉毛和眼睫都刷了自然款的色粉。

    本就柔和美丽的人在刻意的风格装扮下更是如同漂亮妖精一样让人移不开眼。

    但meimei还是移开了目光。

    “鹭鹭,看着哥哥好吗?”他牵过她坐在沙发上,宽大的手掌包裹着,自如地按捏着她的指节,“面对哥哥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带给她那段难受回忆的不是哥哥,却也是哥哥的错。不懂事的meimei狠心地断联五年,却又在接到那种电话时选择来见面,应该是期待着什么的。是的,齐鹭是期待着的,期待着哥哥展露脆弱的一面,对她的思念,曾经忽视她感受的忏悔。

    可是他分明就跟五年前一样,没什么变化。温和的眉眼,对她还是同样的态度。

    不合时宜的冷意袭上后背,丝丝缕缕春蚕吐丝般结茧缚住她,天气适宜,还是在室内,她却开始肢体僵硬。

    “哥、哥哥,对不起。”

    “怎么突然道歉了,哥哥没有怪你呀。”他依然笑着,好像只有这一种情绪般。

    “对不起,对不起……”

    “哎呀怎么还说个不停呢,”修长的指节拭去眼泪,笑容消失了一点,大概是多了几分心疼,“我从来就没觉得你有什么错呀。”

    温柔的哥哥轻轻将meimei揽入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不知为何情绪不对劲的meimei。

    客厅转角的墙后,齐槐投过视线,只能看见父亲的背影,女人的下巴支在他的肩窝,眼里没什么神采地滑下一行行的水珠。明明能对视上的两人,她却仿佛看不见他一般。

    他静静的,依旧不发一言,也许是性格如此,也许是读懂了氛围。

    父亲耳朵上挂的是姑姑送他的、他经常戴着的耳饰,那常见的普通银色饰圈此刻摇晃着蹭姑姑的脸,父亲面对姑姑宛若情人般低喃,可今天也才是他的妻子去世的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