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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景谦打我

    

赵景谦打我



    江繁在病房待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到陆奚陪主任来给周程书确定手术方案。

    陆奚见到江繁,文件夹挡住半张脸,俏皮快乐地挑眉撒娇,江繁把她拉远一些,低声道:“替我谢谢你哥,改天请他吃饭。”

    从周程书连夜转移病房,到后来大半个重症医学科都陪着瞒天过海,陆奚一个胸外医生自然做不了主,靠的是慈鲁制药董事长陆琮英的关系。

    陆奚笑说:“小事小事。”

    周程书在床上望着江繁,她要走了,他问:“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她想了想,说:“明天来不了了,后天吧。”

    周程书“嗯”了一声:“后天早点来。”

    这女人嘴里从来就没有一句实话,到第三天,周程书从清晨等到傍晚,没等来她,等来了赵景谦。

    周程书冷眼瞪着他,赵景谦说:“她临时有事,让我过来看看你。”

    他是缺陪护的人吗?他又不是动物园的猴,闷得久了什么人都想见。周程书盯着他:“你跟她……”

    “复合了,”赵景谦坦然道,“昨天领了证,你想不想看看?”

    ECG监护仪提示心率持续高于100。赵景谦闻声瞥向屏幕,半晌,周程书冷冷说:“我现在心肺功能不太好,你别把我气死了。”

    赵景谦笑了笑,拉过椅子,在他床边坐下:“你怎么样?”

    “还是疼。”周程书说,“肋骨断了十多根,肩膀也骨折了,现在一呼吸就疼。”

    赵景谦说:“那你别呼吸了。”

    周程书沉默一秒:“你真是巴不得我死。”

    说话说得有些多了,周程书很累,皱眉喘了一阵。接着想到什么,又问:“江繁把我的钱全转走了,她干什么去了?”

    赵景谦说:“别管了,又不是不还给你。”

    周程书不是这意思。“你别让她做违法的事。”

    赵景谦笑道:“怎么,你怕她买凶杀人?不会,她还能跟周程逸一样吗。”

    周程书稍稍放心,赵景谦看看他裸露的手腕,忽然感叹道:“你身上疤痕真是不少。之前就多,这下更多了。”

    “我全身的疤都是因为她留下的。”周程书看着赵景谦,“你做得到吗?”

    赵景谦说:“江繁最讨厌别人道德绑架她。”

    周程书说:“我不是别人。”

    赵景谦喉咙梗住两秒,问:“你信不信我给你拔管?”

    “随便,”周程书说,“反正我现在身上没管。”

    赵景谦伸手,在他肩头轻轻按一下:“那这样呢?”

    周程书骤然大叫:“赵景谦!我cao……”

    他痛得冷汗直流满嘴乱骂,赵景谦垂眼看着他:“就这样吧,扯平了。”

    “谁跟你扯平了,”周程书咬牙恨道,“等我好了,看我揍不死你。”

    赵景谦淡淡“嗯”一声:“好了再说,我等着。”

    有些话终归说不出口,其实赵景谦庆幸他还活着。

    活着的时候巴不得他死,等他真出事了,他才忽然明白,相比起消化被江繁背叛的愤怒,他更无法做到的是旁观她的痛苦。

    周程书昏迷不醒那些天,她一直闷头安排医院的事。很少跟他说话,也不怎么吃东西,他束手无策,陪着她也没什么用,情绪崩溃的最后一瞬,他便冒出那样的念头——周程书还是快点醒过来吧。

    他的确也该感谢他,车祸前一个坚定的右转向,就那样救了江繁的命。

    如果经历抢救和病危的是她,赵景谦想象不到自己现在会是怎样的精神状态,如此想来,挺好的,不必再计较了,没什么事能大得过生命。

    周程书身体战栗一阵,终于从疼痛中平静下来。

    赵景谦踹一脚他的病床,头顶输液袋摇晃,周程书一边骂,一边看着他转身离开。

    B城天色暗了,窗外开始飘雪。

    半个多月恍若经年,他咬牙挨过那么多天,也不过从秋末到了初冬。

    思绪一晃,周程书记起他出车祸的那个早晨。救护车一路警铃冲向B城二院,彻底陷入休克之前,他短暂地清醒过那么一个瞬间。

    “我可能活不了了,”他满身血迹,半具身体塌陷变形,忍着剧痛艰难说道,“等我死了,你要是还想找人……赵景谦比别人好一点。”

    人死之前,画面和声音全都放慢,他第一次看见江繁的眼泪。

    他恍惚迟钝地望着,而后慢慢笑起来,从前他总是被她弄哭,终于她也为他哭了一次,这样想想,也不算太亏。

    B城的雪下了一整夜,次日清早,陆奚把周程书推进了手术室。

    等到醒来,又是黄昏了,江繁坐在他病床边吃东西,这次不是瓜子,她在切一颗橙子。

    橙皮清香在半空四散,周程书麻药刚失效,思维有些麻木。看了她一会,说:“赵景谦打我。”

    江繁笑了:“好,回去给你报仇。”

    切好的一瓣橙rou被她拿着送到鼻尖下,周程书闻见橙子酸甜味,伴随她指尖皮肤淡淡的温热感。

    他说:“吃不了。”

    “我知道,就是馋馋你。”江繁说。

    难得她在他病房里待那么久,从傍晚到深夜,窗外的雪越来越大了。

    周程书的体力不足以维持他熬夜,他眼皮打架,几乎要困晕过去:“你走吧。很晚了,开车回家小心点。”

    江繁摇头:“今晚不走了。”

    周程书眼睛重新睁大,她坐在陪护床沿,手臂支撑着身子看他:“后面一段时间,我可能不会来了。今晚好好陪你,等你好了,我们再见面。”

    他身上已经没再连接什么仪器了,VIP病房的陪护床太重,反倒他的护理床是带轮子的。

    周程书连人带床被她拖过去,两张床对在一起,她脱了外衣,在他旁边轻轻躺下。

    周程书侧头看着她,他盼望跟她过夜,一直盼了好久,想不到第一次会是这样的情况。挨着她的那一侧胳膊还算健全一些,江繁避开他的输液管,摸了摸他的手:“真凉。”

    周程书指尖动了动,用能做到的最大幅度弯曲,轻轻握住她的手指:“你是不是很累?”

    江繁想了想,说:“还好。”

    嘴上说着不累,她没多久就睡着了。周程书照常疼得难以入睡,于是就那样歪着头,静静看了她一夜。

    B城暴雪的第二晚,鸿睿集团总裁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周程逸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书,拿着外套起身要走,路过助理办公室,从门缝里瞥见伏案忙碌的钱蔓,脚步停了一停。

    一个主要负责生活杂事的助理,照理不该有这么忙,不过听李志泽说她最近经常在公司通宵。

    李志泽问过她,才知道是学校论文该交了,学校宿舍每晚十一点断电,于是她偷偷留在鸿睿蹭电蹭网。

    周程逸臂弯挂着外套,推门走进去。

    钱蔓抬眼看见周程逸,有些惊讶,手里敲着的字却没停:“周总,您走得这么晚?”

    周程逸淡淡一笑,说:“你不是也很辛苦吗?”

    “嗐……我赶ddl呢。”钱蔓有些不好意思,“导师催了好几遍,我还没写完,已经是组里最后一名了。”

    周程逸没说话,钱蔓语气亲昵,又道:“我听李哥说,您也是学工商管理的。周总,论文有个地方,您能不能帮我看看?”

    周程逸抬脚走过去,屏幕上果然是正在编写的论文。他垂眸笑了一晌,忽然说:“别装了。”

    钱蔓一怔。

    “我知道你是周程书的人。”周程逸慢悠悠道,“他把你派到我身边,不就是想监视我的动作吗?可惜我比他早了一步。现在他醒不了了,你也卡在这里不进不退……钱蔓,你自己也很难受吧?”

    深夜的助理办公室静悄悄,钱蔓跟周程逸四目相对。

    走廊的灯已经关了,办公室门也被他进来时顺手锁上,钱蔓愣愣发呆,半晌,起身颤声道:“周总,您错怪我了。我真的不是他的人,我当初想去Z城,是因为……”

    周程逸抱臂等她继续,钱蔓低着头,声音带着哭腔:“……是因为我喜欢您……”

    周程逸眉头一皱,这话倒是跟那晚周程书对江繁说的一模一样。

    他思量着,钱蔓已经忍不住哭起来:“别人跟我说您有家室,都劝我不要去Z城。可是我实在喜欢您,就还是去了,到您身边,我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跟您说话,可能您觉得我怪怪的,但是我跟周程书真的没有关系……”

    她哭得一颤一颤,眼泪从睫毛落在胸前,白衬衫渐渐湿透。周程逸有些茫然,下意识说道:“别哭了。”

    钱蔓停了哭声,慢慢抬起头来。

    的确漂亮,周程逸想,一哭就更漂亮了。二十来岁的女孩子,饱满新鲜得能掐出水,他看着钱蔓,忍不住失神:“你喜欢我?”

    钱蔓抽泣着不说话,片刻之后,周程逸忽然伸手,用指腹抹去她脸上的泪痕:“证明给我看,我就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