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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妖魔大军的主人这个身份有一个方便的好处在于,如果哪座人类城池之中有自己喜欢的景色或点心铺子,八岐大蛇通常会在下令攻打此处之前,先买好想要的东西,然后寻找一个合适观景的平台,悠哉游哉地看完人类沉溺的虚假和平被妖魔大军彻底撕破的过程,将点心的滋味,人类妖鬼的哀嚎放纵与所有挣扎全部铭记于心。 不过今天出了一点意外。 那家点心铺子的老板真是远不如他的祖先,因着妖魔大军围城无法逃离,注定身亡,他在把樱饼交到客人手上之前突然崩溃了,只顾伏在桌台上嚎啕大哭。 老板的妻子急忙从小店后面走过来安慰打点。八岐大蛇看了一眼老板涕泗横流的模样,觉得很倒胃口,并没有接那妇人惶恐地递过来的补偿。即使死亡已经悬于头顶,即将为他们斩断俗世的一切牵绊,妇人仍然会畏惧客人华贵的衣着和容貌,担心她的丈夫受到贵人处罚。八岐大蛇不由得怜惜这些人已经被束缚得如此深。 没有预定的吃食,就连不久后用于佐餐的盛况似乎都变得无趣了一分。 这座小城的人类浑浑噩噩,有的放纵行事,甚至化为妖鬼,将落单的人类吃进腹中,又被围攻至死。但多数人类还是像崩溃之前的点心铺老板一样,决定做着之前那些年在做的事直到最后一刻,也不知道能撑到何时。 蛇神漫步于城中,突然觉得有些无趣。他已经不想再去找个好地方悠闲观景了,就在这里看吧。 咚、咚—— 接下来,就该是一声象征的破门的砰,蛇神想着。 城门在高大且有巨力的妖魔手下撑不过一时半刻,妖魔会如潮水一般涌入。接下来,就是一幅人间地狱的图景,妖魔顺从食欲与杀欲,以人的尖叫和哭声为乐,猎血食饱腹。 人类们显然也知道这一点,这时候,他们好像突然觉得往城门的反方向躲或许有用,许多人跌跌撞撞地跑过蛇神身侧,拼命远离散发着不祥灾厄城池入口。 蛇神注视着震颤的城门,还有两侧围墙零散爬上来,轻松扯下守卫头颅后跳进城的妖魔。 蛇神感觉奇怪,因为这些妖魔脸上挂着的不是喋血的笑容,而是与城中人类如出一辙的惊惧。 入城的零散妖魔并未像往日一般,似追逐血食的野犬,为蛇神奉上人类挣扎的惨状,只是慌乱逃窜而已,他们推搡的手划破人类脆弱的皮肤,竟然也没被血腥吸引停留。 蛇神有些疑惑,虽说今日的娱乐已经注定不再完美,但到底是谁将自己钟情的美景破坏至如此奇怪的场面? 然后,蛇神看到了更让他惊艳赞叹,念念不忘的东西。 砰—— 城门落地,妖魔连滚带爬地进入,但下一刻,一道极其耀眼的雷光闪过,城门处只剩妖魔狰狞的残肢。成群列阵的战马脚下有更多被踏碎的妖魔尸首。 居然是神军赶到。为首的将军骑着足踏雷焰的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声如雷鸣响彻战场:“我已经来了,孩子们,你们无须再怕!” 八岐大蛇目不转睛地盯着一马当先进城的将军。 眨眼间,将军已经来到了八岐大蛇面前,俯身伸手。八岐大蛇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拽到了马上。 离得这样近再听将军说话,他的声音居然很是温柔:“我须佐之男定将赶走妖魔,护你们平安。” 或许因为此地妖魔肆虐,妖气横行,加上城中人类不少化为妖鬼,八岐大蛇又精于幻术,隐藏着气息,神军并没有发现他的身份,见过蛇神行走人世的面貌的神族也不多。须佐之男甚至将他当成了一个被吓得呆住了的普通人,毕竟其他人还知道跑和哭,八岐大蛇就只是站在那里而已,周围都是逆着他四散奔逃的人流和逐渐靠近他的妖魔。 须佐之男飞身而起,悬于空中,手中浮现出一只比他还要高的雷电长枪,神军们跟随他的身影,默契地捕杀已经进城的妖魔。 须佐之男是八岐大蛇见过的最精通厮杀的武神,在他手下,往日肆虐横行的妖魔大军反成了待宰的羔羊,只能哀嚎挣扎,惶惶就死。 妖魔的主人骑着神军主将的马,安然欣赏这一幕。 神军们杀光了城内的妖魔,又以小城为中心,逐步净化瘴气,顺手清除周遭的漏网之鱼。 须佐之男终于停下来休息,他孤身一人站在哪里闭目养神,那里就成了战场中心。 八岐大蛇翻身下马,自己走过去,要与须佐之男说话。须佐之男的马通人性,跟在他背后,也要去依恋自己的主人。八岐大蛇也不在意。 以这种方式见这年轻的神将第一面,八岐大蛇对须佐之男非常心动,简直是迷恋得不行,极其想得到这位强大的信者。在蛇神眼中,须佐之男那身还在往下淌污秽的妖魔之血的战甲都泛着令人目眩的光,更别说他冷峻的脸。 他很想让他来到自己麾下。 光是看到今天的战斗,八岐大蛇就知道须佐之男从无名小岛一路杀上高天原,又整军退敌的种种传闻没有一句虚言,甚至那些讲述故事的人都没有完全说出须佐之男的神勇和可怕。 这样的神将,注定要属于自己,在自己掌中习得世界的真相,为世人展示真正的毁灭与破坏。他知道神将并非像他外表那般冷漠,这是一件好事,即使自己还未了解到须佐之男的真实,但这样一个表里不一的人,身上一定有许多可利用的弱点。而寻找他人掩盖的弱点正是八岐大蛇擅长的事。 须佐之男将会成为他毒牙上滴落的一滴足以腐尽人世的毒液,是他…… 在八岐大蛇走到近前以后,须佐之男突然睁开眼,明明发梢都被浸成血色,应该是可怕的样子,但他露出的笑容却冲淡了一切恐怖血腥,满怀慈爱温柔。 神将抬起手臂,似乎想拍拍八岐大蛇的头,在意识到八岐大蛇的身高与自己仿佛之后,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快些归家吧。” 须佐之男利落地上马离开。 神军们已经简单净化了此处,要去找下一处被妖魔围堵的地点。 八岐大蛇慢慢走上断壁残垣,眺望远方,神军们遥远背影已经变成了远处小小的一道,八岐大蛇突然笑出声,他衣服上的绳带化为蛇魔,白色衣料上浮现出火焰和蛇影,周身蔓延开妖邪的瘴气,恢复蛇神的形象。 “须佐之男……” 八岐大蛇喃喃自语,而后,他的身体化为交缠的蛇影,蛇影变淡,消失不见了。 2. “神高居于天上,罪人关入地狱。”须佐之男是这样说的。 须佐之男依预言之神的指引来到此处,捉拿落单的罪神八岐大蛇。 这位神将威严而冷峻,金色的雷光锁链挂在他身上时,就好像是要绞刑罪人的绞索。 已经被他捉住的那位罪人四肢俱缠雷光锁链后,却表现得好像这些刑具本就是自己身上的装饰品。今日之事本就是他一手策划,他要以身入局,亲自见这位武神。他有种要反过来审判别人的自信笃定,因而落在凶名远扬的处刑神手中之后也十分悠闲自在。 须佐之男的武艺登峰造极,天生的雷电神力神圣强悍,想直接逃脱很难。 锐利的目光从上到下地刮过须佐之男,八岐大蛇突然笑起来。 被锁链封印大半神力的邪神笑道:“神将大人,今日我败于你的武力之下,被你所缚,我已知晓我会被你带到何处去了。听闻高天原的神狱在最深处,不见阳光也是刑罚之一。在将我押送到那处永不见外界的空间之前,可否满足我这位罪人的心愿?” 他的第一个试探十分顺利,须佐之男并不似外表一般完全冷峻无法沟通,他问:“你要什么?” 八岐大蛇说:“妖魔乱世,唯有那座人世之城热闹非凡,仍保持着春生冬死的旧秩序。我来此处是为了赏樱,却不想半路被你捉去。” 发觉须佐之男神色越发冰冷,看来这个要求是不行,八岐大蛇转而说:“将我自由拘束的你定然不会让我入城吧,人世繁华我再也看不到了,那么,须佐之男,可否为我买一份点心?” 八岐大蛇天生语调暧昧,叫出须佐之男的名字,简直像是在柔声呼唤自己的情人。 须佐之男似乎被他的话语触动,点头答应下来,却并非被暧昧的部分触动,只是单纯地想满足别人的要求,看来他习惯于被人求爱。八岐大蛇心想,听闻雷鸣风暴之神幼年时不慎毁掉神殿,因此被关在无人的宫室,应该是那时被关押和渴望外界自由的经历让他有些无法拒绝一位囚徒的心愿。从对方手中逃脱这件事,或许比自己想的还要简单。 须佐之男以雷电分身买来点心,摆在八岐大蛇面前,后者都沉默了,实在是须佐之男买来的东西太多,人族商贩挑担去叫卖都不会这样准备。 雷电分身重新化为神力汇入主人的身体,须佐之男拿了一份自己吃起来,还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囚徒,你要的东西,你怎么不吃呢?看上去并不是要提前给八岐大蛇吃断头饭。 八岐大蛇细嚼慢咽,开始想,到底是须佐之男自己也想吃了,还是这位高阶神明并不常接触人间,见到什么都感觉新奇,对人间的货币和吃食分量没有什么概念。又或者须佐之男这样的高阶神明原身巨大,他换位思考,按照蛇神的原身来购买的。难道说须佐之男不小心暴露了神明身份,收下了信徒们的供奉…… 两人将这些东西吃完了。 结束之后,须佐之男自然要带人启程。雷光迅捷瞬疾,不管在高天还是地上闪烁,很快他们就可以回到高天原,那并非是蛇神所愿,八岐大蛇只想拖延时间与之相处。 以对方鲜少接触人间的新鲜事物为前提,八岐大蛇柔声说:“神将大人,何必这般急切呢。现在你我在何处?” “太阳的光辉所钟爱的人间。” 八岐大蛇觉得这样的回答太过公事公办,就像神族说爱世人一般虚伪,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对方真心所想。他说:“久居高天的神明,难道你不想看一看你尽心守护的人间吗?光明的太阳照耀着怎样的真相,是否值得你的守护。” “我自己会看。”须佐之男不喜欢对方这种掺着引诱的语气,所以,对着八岐大蛇的笑容,他依然微微皱眉,表情和肢体语言都在表述相同的意思:用不到你来教我。 “今日与明日的风光绝不相同。人间的绮美盛景让我这样的邪神也忍不住屏息驻足,难道竟然无法打动高天原的处刑人吗,高天原神族的冷漠无趣,在你眼中难道比这烂漫人间多情?” 八岐大蛇说着便要伸手去触碰须佐之男的胸膛,摆出一副要隔着皮rou骨血质问他的心的煽情态度。 凭空一道雷电劈下。 八岐大蛇说:“用如此严厉的方式制止我吗?我不过是想回报你。” 须佐之男盯着蛇神缠着雷电的那只手看,八岐大蛇则盯着他的脸,发觉他冰冷的神色中浮现出了一丝愧疚。对罪人竟然也会心软,真是有趣。 蛇神说出了须佐之男曾救下的一座小城的位置。 “这么多年过去,神将大人不想看看当年那个城如何了吗?”看到须佐之男目露疑惑,八岐大蛇笑道,“我身为妖魔大军的主人,自然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失败过。我那时未曾感谢你让他们见识到极致的破坏与毁灭真正的模样,故而要还你这个人情。” 须佐之男果然开始动摇迟疑。他确实想看一眼。 须佐之男以神力治愈对方被烧得焦黑的右手,说:“如你所愿,走。” 罪人和他的押解者真就徒步于春日的原野,向重建的小城而去。 八岐大蛇不断找话题与须佐之男交流,后者实在不知道跟一位如此邪恶的狂徒能交流什么,最后只问他作乱的理由。 “有人只因为看到一朵花,吹了一捧春风,就吟诗谱曲,只是因为他们想。那么,也自然应该有人在得到这些之后更愿意破坏,只不过高天原视其为罪而已。我在看到世界后内心生出要为他们奏响一支终焉之曲的想法,并不需要任何理由。” 一位邪神要谁生气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八岐大蛇轻松就令神将恼怒道:“真是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家伙!” 八岐大蛇呵呵一笑,说:“你以前见过我。” 他遥遥眺望远方的城池。须佐之男看着他的脸,终于回忆起这事。神将气笑了:“我以前还惦记过那个人类以后会不会好好生活,没想到是你。” 须佐之男气得不说话。 八岐大蛇看他这个可爱的样子就满心愉悦,几乎觉得这次阴谋哪怕只到今天也值了,但他也知道不可能真正不满足,如果他得不到须佐之男,他永远不能抹平心中的遗憾。 他说:“我见到的人类总能给我不同的惊喜,我也总在想,我没吃到的某家店是否会非常美味呢?我要吃一家点心铺子的樱饼,与我一起去找那户人家有没有传承下手艺的子孙吧。” 就这样,一日接一日过去,八岐大蛇总能找到不同的理由拖延须佐之男的脚步。神将一次次偏离路线去看喜欢的人类幸福快乐的样子,总被骗着再慢点走,再晚点回高天原。 八岐大蛇认定须佐之男这样终日往返于战场和神狱的神明连一本书卷都算不上,不过是一张被折起来的白纸,摊开就能发现所有的真相,却没想到须佐之男这个人远比他想的要复杂得多。八岐大蛇就爱这样有趣的东西,他醉心其中,甚至差点忘了自己还是性命有危险的阶下囚。 如此探索他人的心,十分容易在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的心也交付出去,八岐大蛇并非不知道这一点,可他不觉得自己需要提防交出自己不曾存在的爱意。蛇神浸泡在如梦般的迷恋和喜悦里衷心期待须佐之男的心理防线彻底失守,他因须佐之男胸膛起伏频率有细微改变的时刻、抬眼时目中转瞬即逝的不甘和忧愁而开怀,须佐之男的动摇如他本人的耀目一般取悦到了八岐大蛇。 ?蛇神每天都感觉须佐之男比前一日更加有趣,每一刻都在意识到须佐之男心中还有更新的东西,他沉浸其中,因对方而生出这份喜悦的情绪让他无法停止自己的行动,只看他和须佐之男哪一个更先缴械投降。 3. 二者走过山川河流,一起见星光和月光,神明不需要睡眠也能精力充沛,他们数次一同静静地等待夜幕降临,看到太阳还未完全升起,云雾还沉沉,草叶上的露珠多过女神们裙摆上的星光。 最初的一天,他是来缉拿罪神的处刑人,奉则守规,堂皇正直,可八岐大蛇成功让他感到了一种内疚,须佐之男不会因为这种内疚放弃自己要做的事情,可他总是无法拒绝除释放之外八岐大蛇提出的要求,也因此,在须佐之男一天变得比一天更迷恋对方的时候,也一天比一天更加无力抗拒对方。 四五日过去,八岐大蛇又坐在那不愿意走了。 被囚徒一再拖延回归的日期,须佐之男一开始还会惩罚对方,后来他已经能将八岐大蛇喜欢的点心口味都倒背如流。 神将在邪神旁边无奈地坐下来,声音早已不见最初见面时的冷酷威严:“你这次又要什么?” 如果不看八岐大蛇身上压制神力的金属环和锁链,两个人坐在一起的模样有几分放松,就算说不上朋友,也能称得上是熟人。 “我只是要等露水被无情的太阳烤干。难道这你也要拒绝?” “你很无聊。” “那么你呢,神将大人,难道你爱烈日胜过海水?”八岐大蛇冲他微笑。 他们所在的地方不远处就是海,即使以人类的脚程来算走过去也用不了多久。在太阳初升的这段时间,八岐大蛇反复提及那片海。 须佐之男想起故乡,为此心神动摇。 八岐大蛇当然发现了这一点,他鼓动他去看:“我们已经走了这么久,难道差这一天吗?你只是想去看看而已。” “没错,确实太久了,你早该被我关进神狱去。” 八岐大蛇就当没听到,继续劝他:“神明俯瞰人世,哪里算得上有错。” 须佐之男本来打算按照预言之神预言的时机路线捉拿八岐大蛇和回到高天原,并不打算节外生枝。可他现在也在八岐大蛇的诱哄下偏离了路线。现在此事又重演一次。 想念故乡,回去便是。若心底自欺欺人地藏着秘密,不敢回去,只看海,神明去任何一处也用不了多长时间,海什么时候不能看呢。但是八岐大蛇一直在他耳边说:“现在就去看吧,你是神明,如果这般简单的愿望作为神的你都不能如愿,你的子民又怎么能相信你可以让他们到达梦想中的平静之地呢?你已经抓到了我,完成了你作为处刑神的使命,等你回到高天原处刑我,你就能完成另一半。在两重使命之间,在这短暂的路途之中,身为贵子的你难道不能决定自己的路吗,现在这个规矩你真的有必要守吗?” 须佐之男又开始想学让人噤声的法术了。他心中升起隐隐的厌烦,但他知道那并不是对八岐大蛇的厌烦,虽然八岐大蛇不是一位能讨他喜欢的神明,可是此刻他自己心中升起的对于安静的渴求,并不是因为对方诱人堕落的低沉声线,而是他自己内心纷杂的堕落,他恐惧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否正似真似假地沉沦在邪神的诱惑里。 须佐之男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的手看。这双黑手套上面的手甲哪一处没有在恶兽的躯体之中被包裹过呢。远在第一次见到八岐大蛇之前,他就算说不上拥有美好而纯洁的生命,也至少笃定而有活力,不像现在这样,因为总想着八岐大蛇的事,而连自己到底是痛苦疲惫还是跃跃欲试的欣喜着都搞不明白。 刚才嘴上还在说暧昧不明的话,须佐之男的脸上却已经逐渐浮现出决意。下一刻,他说:“好。” 最终,二人去了海边。 潮声确实让在海边长大的天神从喋喋不休的八岐大蛇这里得到了短暂的平静,他眺望远方,身体放松。须佐之男本来只是想看一眼就走,八岐大蛇又笑,说:“你已经破坏了你自己的路,还在坚守什么呢,你喜欢海水对吧。褪去沉重的铠甲,去心爱的海中吧。难道担心我逃走吗?我就在这里,脖子和四肢还被你的枷锁锁链束缚着,难道武神之首竟然连我这样受着重刑的罪神都不敢说完全掌控吗?还是说,须佐之男,你想我陪你一起呢?” 须佐之男说:“行。” 他什么也没脱,直接拉着八岐大蛇砸进海水中。邪神身上散着电光的锁链在须佐之男的手碰到后就收敛神力,变成了普通金属锁链的模样。 拉着八岐大蛇身上的锁链左右他的动作,这是一个有几分羞辱意味的动作。在战场上,须佐之男什么都说得出口,但他并没有在得胜之后羞辱败军的习惯,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八岐大蛇浑身枷锁,一下子被他拉得前倾,狼狈地倒下,溅起水花。 须佐之男本来因为自己被对方蛊惑而烦闷,这下子很简单地心情好了起来,将锁链在手腕上多缠了几圈,拖着八岐大蛇往海的方向半走半游,离岸更远了点。 两位神明像两片漂浮在水上的羽毛,不由自主地被浪潮推攘起伏。正是太阳将落,日光不那么刺眼,水又被照得发暖的时候,神也会升起想要睡觉的感觉。平日蓬起的金发在水中柔顺地浮荡,须佐之男闭着眼睛,而八岐大蛇偏头看他的金眼线,还有被照得发金的浓密的黑睫毛。 听八岐大蛇此刻的笑声,他似乎没有生气:“雷鸣风暴之神的神力,会伤到海中的生灵吗。” “我收束了自身的电力。” 哗啦的水声响起,白发的邪神伸手轻柔抚摸另一位神明的脸。须佐之男猛地睁眼,目中惊异与收之不及的柔情等同。 八岐大蛇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后十分满意,他轻声问:“难道你渴求的并不是这个?” 他试图在须佐之男唇上落下一吻,被后者躲开,因而落在唇边。这份抗拒之中明显带有慌乱,须佐之男因为八岐大蛇的话而偏离了原路,他也不得不承认因为八岐大蛇而动了心。神将在对方面前步步失守,蛇神也同样如此。 八岐大蛇说:“与我共赴极乐吧……我会给你真正的快乐。” 他又去亲吻须佐之男的眉心,吻最后落在神将的眼皮。须佐之男又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有点恍惚,自己真的跨出这一步了?本来没想过的,但近几日没想过还是做下的事有些多。 八岐大蛇说:“你在渴求我,承认吧,对你也对我。” 须佐之男睫毛颤了颤,默许了。八岐大蛇说得不错,现在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分别呢?心被入驻,哪怕闭上眼睛也不会陷入全然的黑暗,即使分隔两地也能想起另一个人的脸,记忆就是这种东西。既然他的生命已经被刻下了八岐大蛇的印记,是否承认对于事实又有什么区别?只活在当下,不想过去和未来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吗?须佐之男并非朝生暮死的灵魂,却也愿一试。 在摇晃的水波中,须佐之男尝到了八岐大蛇的吻,还有他年少时就熟悉的海水的味道。 4. 他们不知道是怎样到的岸上,可能是须佐之男凫水的技术实在高超,抱着一个人也能往回。扯掉裤子的过程也被忘在有些凶狠生涩的吻之间,须佐之男只记得八岐大蛇的手很灵巧。身下是坚硬的石地,有点硌人,须佐之男抱住八岐大蛇后背的时候,突然想起沧海之原某处细腻的沙,他曾用前半生丈量故乡的每一寸土地,现在重复这件事,又在记住即将离去的人了。或许他的命运注定如此,须佐之男很快接受了这一点。 八岐大蛇摸到陌生的器官,他顿也没顿,欣然接受了这份额外的礼物:“你这里已经变得很湿……方便简单很多。” 须佐之男抱住对方的手臂不知不觉间松懈了力道,咬着对方垂下的白发,心想,手指插进去的感觉都这么痛,这么奇怪,真的进来的时候怎么会感觉好呢? 他很快知道好了,八岐大蛇的手指很会按揉,多转了几圈,把他下面弄开之后,手指再进出都不用什么技巧,只是快速地噗噗抽打就能让须佐之男情难自禁地啊、啊浪叫出声来。 八岐大蛇换上自己插了进去。两位古老的神明此刻像是两个还在无法忍耐的年纪的少年人,锁链在他们动作间将两人胡乱缠缚,神力重又出现,令锁链重回非凡俗的模样,搭在皮肤上发着光。 快感盛满身体,崩溃的呻吟声从须佐之男口中溢出来,八岐大蛇在汹涌的性欲之中忍不住说着胡话,他自己都不一定知道在说什么东西,但是须佐之男可以理解,他顺从他的心愿,更加地张开腿,盘缠在八岐大蛇腰上。那根东西插进来,把他因为想要受孕而下沉的zigong都往上顶。 借着湿润的水露,八岐大蛇把须佐之男另一处能插的地方也打开了。现在是在cao后xue,被撑饱过的前xue却也软软地张开,jingye往外淌,羞耻的一面也全都想被人看着那样,须佐之男放浪地引着八岐大蛇的手去摸那里。天神食髓知味,丰软的rou臀贴着八岐大蛇一刻不停地摇。八岐大蛇惩罚他的浪荡,手指使劲,须佐之男反而变得更加兴奋。须佐之男这种yin乱的样子跟平常那种单纯严肃的样子相差实在是太大了,八岐大蛇心头火热,忍不住想要催发出对方身上更多自己没见过的模样。 八岐大蛇诱哄着,对他说:“你出的水,你尝一尝。” 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yin乱的证据,须佐之男想要遮掩,可是他的手还在人家背上胡乱抓,现在用不了。他在迷迷糊糊间竟然真的含住了八岐大蛇的指尖,把证据舔走。 遮掩是件难事,须佐之男xue里不停地流水,下身湿漉漉的。 明明是温顺地躺在八岐大蛇身下,双腿却缠着八岐大蛇的腰不肯放,哪怕腰腹发麻,腿都软了,也想要更多。 八岐大蛇当然如他所愿,一下一下,自上而下地重重插进去,响亮的啪啪水声像鞭子一样抽打着须佐之男。他感到羞耻,但此时快感已经盖过了其他。 神将被最后那几下顶得迷迷糊糊,说话声音都是含混的。 须佐之男出水太多了,八岐大蛇在他湿漉漉的屁股上抹了一把,两个人从海水里出来的时候就被神力烘干,可此时八岐大蛇两只手都反着润泽的水光。手在须佐之男的腰背抚摸,须佐之男就像刚刚任由他托起自己那样,顺着他的力道抬腰,让他的手插进后背和湿透的衣服之间。 “八岐大蛇。”须佐之男没有在这种时候该说什么的经验,他下意识地重复着,“八岐大蛇。” 八岐大蛇射完之后,本来在不应期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但是须佐之男这么温柔地跟他说话,他又来了兴致,不久前没有怎么碰须佐之男那对形状完美的胸肌,八岐大蛇多少是有点记住这件事情的。他的手指沿着对方胸肌之间的中线来回抚摸,手指伸进湿衣服里轻轻按压,朝着另一侧推压过去,虎口恰好包住乳首,八岐大蛇手上一点重劲都不使,只是用指肚非常轻地揉rutou,就能让那两处娇嫩硬立起来。 须佐之男情难自制地自己将领口扯得更开,八岐大蛇看到对方粉嫩的乳尖果然跟自己所想一样,几乎有着某种刚从蚌rou中被取出的粉色珍珠的光泽。 等须佐之男习惯这么轻轻地拨弄之后,八岐大蛇突然又重重地捏住往外揪,须佐之男猝不及防地啊了一声。 二者不约而同地想,明天胸上肯定会留下指印。 八岐大蛇试探着,温言软语地叫须佐之男的名字,埋首在须佐之男怀中,轻轻舔舐他微微出了点细汗的胸部,须佐之男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抵抗,很温顺地接受了。八岐大蛇试探了一番对方对自己的底线,也很是满意,两人就处在这样一种短暂的温情气氛之中。 舔到乳尖的时候,须佐之男一下子反应很大地挣扎了一下。八岐大蛇下意识按住他,抬头看了须佐之男一眼,须佐之男正努力表现出刚才的反应并非他做出的态度,尽量平静地看着八岐大蛇,八岐大蛇再次含住须佐之男的乳尖,着重那处又吸又咬。与神将冷淡的拒人千里之外的脸不同,这里是非常色情而纯洁的浅粉色,也很容易攻克,被吸几下就转为浅红。等到反抗的力道只余颤抖之后,八岐大蛇才心满意足地放手松口,发现须佐之男眼神涣散,好像刚刚又不小心射了一次。 八岐大蛇嘲笑道:“真是敏感啊。” 蛇神在心中记下,须佐之男虽然对疼痛有极高的耐受度,对快感却相反。 须佐之男心想,谁那里被那么对待不敏感?他喘了喘气缓神,缓过来点力的时候,冷不丁地伸手摸上八岐大蛇的胸膛,湿着的手在人家的胸部来回摸索,心想怎么这么大,差点忘了自己一开始想做什么。 八岐大蛇大方脱掉部分衣服露出赤裸的胸膛,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反应,眼神中甚至带了点嘲笑的意味。这嘲笑是调情,须佐之男没有生气。也可能是因为八岐大蛇现在脱得太多了,须佐之男光顾着看他身上的肌rou,没顾得上生气。 在对方的默许下,也上嘴努力了一番,确实把八岐大蛇的一边吸红了点,可事实证明,只是须佐之男自己敏感。 八岐大蛇笑着问还想继续吗?他身下性器半勃,沉沉地指着须佐之男。 须佐之男说:“不了。” 看到八岐大蛇的表情,他又说:“你要请求我吗?” 说完笑出了声。 这位被许多人叫做恶魔的神将私下里礼貌又体贴,可当蛇神生出这种想法的时候,须佐之男又露出顽劣的一面。八岐大蛇真是拿他没办法,笑着和他亲吻在一起。 5. 夜色降临,须佐之男燃起篝火。神明不惧寒暑,他只是莫名希望火能暖到身体,也借机逃避八岐大蛇。 话虽如此,八岐大蛇站起来快走出他视线的时候,低头忙碌的须佐之男眼神却一下子变得十分锐利。八岐大蛇又若无其事地坐回来。 八岐大蛇想,我这么听他的话,这般喜欢他,好像有点亏大了。要等他更喜欢我的时候再抛弃他。 对,须佐之男现在就可以要八岐大蛇不要杀人,甚至给出一个笼统的要求:不要做坏事,八岐大蛇也一定会情不自禁地遵守。但这绝不是因为他忏悔改变,或是因为爱而感觉到某种神圣的力量,因此得到心灵的净化,仅仅只是因为他迷恋他,所以会遵照他的要求做事。但是这种遵守几乎毫无意义,因为那时候八岐大蛇也会行使他的权利,车帅互换,要须佐之男去做一位杀尽天下的狂徒。 八岐大蛇恨不公的法则,希望须佐之男也对这个不得不杀死情人的世界生出怨,但须佐之男一定不会照蛇神所说的去做。这也是一件不公平的事,八岐大蛇应当冷笑,斥责,可是八岐大蛇选择柔情含笑地注视须佐之男。 只因为,光想想在神将面前说出这个要求,看须佐之男尽全力以面无表情掩盖痛不欲生的模样,那双初见时透亮无比的金眸因自己而沾染爱恨痛苦……只是想象那种场面都够八岐大蛇高兴的。他就是这样喜爱对方。 那种感觉奇妙到,即使他有自己的野心愿望,他的未来应该是须佐之男臣服于自己,但在某些瞬间,蛇神却感觉自己是为神将而生。可万物邪神的世界中心,正是剧毒中的剧毒。 蛇神神色中微妙的喜悦击中了须佐之男,非常奇妙的是,就在那一瞬间,他读懂了蛇神的心意,因而情不自禁地说:“我会的,我的心中会生出怨,但是,会被失去你的痛苦盖过。就算我是处刑之神也无法避免。” 一开始还想着暂时离八岐大蛇远些好安静片刻的须佐之男又在不知不觉间贴到了八岐大蛇身侧,这种亲近违背了他的想法,却是自他心底生出的渴望。高天原的处刑人竟然如此痴迷一个罪神,须佐之男的心怦怦乱跳,就算知道八岐大蛇是注定要被处刑的罪人,这份相爱一定会在未来某日被命中注定抹消,也还是忍不住想要继续下去。 八岐大蛇低声说:“须佐之男,天照的规则值得你付出代价吗?” 侧身看着对方说这话的时候,八岐大蛇还故意挑角度,给须佐之男展示自己一身枷锁,责问他,你本是清白无罪的神,为退治世人之恶,守护人世和平而来,如今已经沦落到需要杀死恋人的地步了,还要继续维护规则吗? 须佐之男认真道:“法则并非完美,莫说是我,就连天照大人这样的君主也并非无辜。可是值得,世人不能离开规则。” “这样评价神王的统治,真是一位大胆而出格的神将。”八岐大蛇笑道,“我会给你更好的,你不用有任何顾虑,不需要退治自身之恶,只需要对着全天下的罪人无休止地处刑下去。” 须佐之男也跟着笑,用温柔劝哄的语气:“你已经给我了,但也只给了我,你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对世界来说并非如此。” 须佐之男抱住八岐大蛇,双唇相贴,他不想争论或做无用功说服彼此,只想尽情享受神明漫长生命之中的一时片刻。蛇神也是如此。不过他还在心中暗暗发笑,觉得须佐之男像少年人一般无底线地倾吐爱语有些可爱,等未来他属于自己,回首今日,也会觉得曾经因分别的幻想而如此伤心好笑吧。 这短暂一瞬终有尽时,无论八岐大蛇如何拖延时间,他总要被带回高天原。 八岐大蛇十分喜爱须佐之男,片刻不愿跟他分开,八岐大蛇也在伺机逃离,这两件事在八岐大蛇心中是并行不悖的。 蛇神决心得到须佐之男以后,曾考虑过须佐之男的神力圣洁暴烈,妖邪不侵,自己无法侵蚀他的神格来cao纵他,但从没有认为自己竟然会无法说服对方,因此并未想过撤退的选项。 不过这事也不算太难。蛇神知晓神将非常难缠,难以直接在须佐之男手下逃跑,于是旁敲侧击道:“神将大人要一路把我押送到神狱,亲眼看看我的悲惨结局吗?” 须佐之男觉得这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就告诉他会有神使押送你进神狱,然后取你神格进行审判。 八岐大蛇还在与他调情:“你不亲自来?” 蛇神的手指轻点须佐之男的胸部,神明神格所在的位置:“不来看一看?” 须佐之男把他的手拍下去,八岐大蛇看着他微笑,锁链轻声摇晃,罪神的手抚上神将的腰。不久之后,掌天雷万象的神明不知道第几次得到了旁人赐予的天昏地暗。 待到二人来到高天原,须佐之男把八岐大蛇交给接引的守卫,准备先去复命。完成了任务,伤感也到了顶峰,处刑神目送八岐大蛇的身影隐入漆黑的神狱,他刚转身,就听到背后一阵sao动,蛇神接连挣断锁链,神使在他面前哀鸣堕化。 须佐之男即刻拉弓,雷光疾闪,接连两箭,一箭未中,一箭穿透蛇神左肩。须佐之男倒提雷枪想要去追,却见不知何时出现的月读拦在面前。 须佐之男眼睁睁地看着八岐大蛇的身影像一个僵硬的人偶跌下人间。 月读说:“须佐之男,你放跑罪神不够,还要助他逃离?” 神军神使飞驰而去,须佐之男心有所感,他们追不到八岐大蛇。 预言之神与处刑之神冷着脸到了神王座前分辨。 “我为处刑罪神一事能否顺利而作出预言,正好看出须佐之男恋慕罪神。”月读此言一出,众神哗然,“我担忧须佐之男阳奉阴违,故意放任罪神积蓄力量,告知其枷锁弱点。故而前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悬于众神头顶的巨剑因为武器主人的情绪波动而轻轻转动,圣洁的白光流转,众神霎时噤声低头。 须佐之男道:“我从未想过放走八岐大蛇。月读,众神之中你幻术最优,八岐大蛇是如何身负重伤,却能做到逃走路上不留下一丝痕迹?” 他没有否认对罪神心怀爱意,因他的暴虐名声而沉默的众神忍不住发出一阵轻声交谈。 月读冷嗤一声,同样越过质疑,直接捏住其命脉:“也罢,神使也敢私放重刑的罪神吗,你的神军也都甘愿为你的私欲受罚。你我共事多年,我替你认下这次又如何?” 须佐之男沉默片刻,面对神王单膝跪下:“蛇神能攒下力量探出封印弱处,是我失察之故。神军神使无罪,罪责在我。” 天照说:“处刑神禁足神殿一年。无诏不得出。” 毕竟世界不能没有处刑神,众神接受了这个宣判。 她声音中的冰冷威严让人不敢直视神王的容貌,月读却上前一步:“须佐之男深爱八岐大蛇,自缚于神殿哪怕百年又有什么用处,下次他见到八岐大蛇还是会缴械投降。” 须佐之男转头看他:“我不会。” 要给他怎样可怕的惩罚呢,令他忘记他自己如何?因为最开始忘了自己是恶神的事实而更加悲剧的一生,须佐之男这样刺眼的光辉信徒也会有吗?月读留给须佐之男一个微笑,继续向神王进言:“理应封印须佐之男记忆,以免他下次见到八岐大蛇以后反叛落败。” 天照沉默不语,月读提醒道:“天照大人,若神有异心……” 封印记忆的法阵最终落到了须佐之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