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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不敢去看少年的脸。他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实在太多,无颜面对的人也太多,他万万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到他的父亲。自从找到父亲的骨灰并安葬,他便将这段往事完全埋进了脑海,不敢去想,亦是不愿去回忆。他自诩命途多舛,在天舫偏安一隅不过是苟且得了片刻安逸,可这片刻安逸,更是用他父亲的性命和尊严来成全的。父亲让他活下去,他便在天舫活了下去。只当帝都繁华,不过是一场烈火烹油的大梦。如若他能早知道,如果他知道……他是踩着他父亲的森森白骨活下来的。他宁愿战死也不愿如此。“你哭了?”少年很是诧异,又有些无措,“你为什么哭,你认识我?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是我哥哥吗?”“不。”云韶并指抹过腮边,发觉自己失态,蓦地转过身背对他,“是我对不起你,我无颜相对。”少年十分疑惑,然而明亮温暖的光芒笼罩来,他在那温和无声的指引下,带着满腹的疑问走了。“别哭了,我要去轮回了,你也忘了吧。”云韶孑然一身,茕茕而立,目送他渐行渐远。此刻已到第三日晚,即便是云韶,都已经濒临强弩之末,然而,直到现在,他连昭元的一片魂魄都没有见到。为什么?此处亦是六界之中至阴至寒之所在,若昭元当真有一星半点尚存,即便没有意识驱使,也会自行汇入忘川。他在此点了三日三夜的心灯,片刻不敢懈怠,又怎会一丝踪迹都无?死气渐渐顺着脚底用上,心灯的光芒因为没有灵力的接续而渐渐暗下去。此前云韶从不愿去看那衣冠冢,因为在他心里,他始终觉得只要聚灵得法,大不了再送他入一次轮回,有一日终会再见。而这一次,他要早早将他放在身边,这辈子都护着,哪怕是诸天神佛,只要他还有一息尚存,都动不得他徒弟。师祖教他,太上忘情,无需拘泥于片刻生死,他始终是参悟不透。直到今日今时,云韶才是真真切切明白,他的小徒弟当真是死了,一点痕迹也不留,就这样泯灭于世。在这天地之中,再也找不到了。在一片僵冷中,云韶忽然对自己生出了无尽的厌弃之情。也许是死气感染了心绪,也许是因为这样的想法自始至终都藏在他心中。不详,不幸。他活着便像是注定了只会拖累旁人,若是没有他锋芒毕露,便不会让荣王倍感威胁,若在那场家宴之中安分守己,莫要强出头,皇帝不会送来那块暗示意义明显的玉佩。‘中原初逐鹿,投笔事戎轩。’这简直是在逼着荣王提前动手。若非布置被打乱,想必还有一线生机。他自以为不愿争,不稀罕帝位,不过是怯懦的借口。在天舫数十年,最后知晓真相,却连手刃仇人都未能做到,反而让一手带大的小徒弟为自己送了命。他以为能够掌控所有,却连至亲至爱都无法保全,却反过来一再成为别人的负累。他承诺过好友郑天瑞,会护得昭元周全。也曾在祖师面前立下誓言,信誓旦旦说这个天资聪慧的弟子定能给天舫带来新的气象,可到头来如何?惜命惜命,现在他还需要惜谁的命。“灵慧索魄,讣告八荒。感行五蕴,恨生四方。昔我亡者,而今来归!”几乎在声音落下的一瞬间,心灯的明黄的光芒不再,反而折射出阵阵血光,比第一日更为肆意张扬!全身的灵力在疯狂得宣泄而出,如同洪流找到了一片宣泄口一般,肆无忌惮地横扫着这片空间。原本还在向此处走的魂灵,生生被逼退三丈,被这煞气惊得不敢靠近!清醒了一辈子,云韶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他便不信,这天下还有他力所不及!他要找的人,哪怕是化成灰,也得给他完完整整地拼回来!“云韶,住手吧。”一声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平静而悲悯。又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此地出现的人,云韶听出了那声音,然而脑海中只有这一个疯狂的执念,毫不为之动摇。莽川面含悲悯,“再找三百年你也是找不到的。就算搭上你的命,也找不到,住手吧。”“衍之?”云韶恢复了几丝神智,一只手搭住奈何桥头,不住喘息,既诧异又茫然。这回清醒了他才感觉到些许后怕,他刚刚的确是魔怔了。且不论能不能找到,恐怕此术一完成,三十多年前忘川逆行之事,恐怕又要因为他重演了。“你……怎会在此处?”云韶打量了莽川一眼,发现对方竟也是魂魄的形态,“你!”“这么多年,多谢你一直帮我寻求解脱之法。实际上,我也未曾想过,竟还能有这样好的结局,已是再无遗憾了。这便走了,前来同你告别。”莽川依旧是看破一切的模样。莽川君释然道,“求仁得仁,得偿所愿,不必介怀,吾友。你如今已是得道,如何还窥不破?”云韶分明感受到,挣脱了枷锁和牢笼的莽川,愈发豁达超然,气度更胜从前,的确向他自己所说,求仁得仁,再无遗憾。“你来此地,是为昭元?”莽川君一眼看透。云韶点头。“你刚刚所言何意?”莽川君浅色的眼眸微微一闪,透亮的瞳仁带着明慧之色,“我且问你,你执着于寻找昭元残魂,是因为自觉辜负郑天瑞所托、有负为人师表承诺,愧疚连累他人,还是因为师徒情深,实难割舍?”云韶张了张嘴,脑中一片混沌。眼前闪过昭元那晶晶亮亮的双眼。无论何时,只要在他面前,那双眼中始终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信任和仰慕。也许就是因为如此,当年亲耳得知这孩子脑中的想法时,他也并无太多羞恼,有的还是释然和宽容。这同昭其是完全不同的。云韶没有回答,莽川叹道,“劝你一句,若是前者,就此停手,不要再做无果的努力。”“若是后者,不妨飞升,或许一切都有答案了。”你当年也分明察觉到了异样,才在杖责昭元之后来问我。昭元如何,其实,你该是比我更清楚。”云韶面色剧变。当时,莽川君虽未回答,目光却落到了青鸟的身上。第一眼见到已经几乎绝迹的青鸟时,他自己说的话,仍犹在耳。莽川叹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两豆塞耳,不闻雷霆……吾友,就此别过。”第67章小师父上天吗云韶走的时候,留下了绛衣,只带了自己当年尘封在镜湖之下的佩剑,算是为了带走一点天舫的影子。云韶以为这辈子他都同仙界没什么缘分了,没想到最终,还是上了昆仑。他记得十多年前曾经来过昆仑,当年镇守昆仑的开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