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短暂地来到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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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谈鸶琢有些惊讶的是他是自己开车过来的。 所以他才没有下车吗?因为这次没有司机给他开门了?她忍不住幻想他陷入死循环,因为没有人给他开门因此一辈子住在这辆车里。 她忍不住轻笑了声,裹紧了衣领朝驾驶座走过去,透过车窗打开的一点点缝隙看向里面,才发现他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过来了。 他坐在驾驶座上的样子新鲜极了,没了后座那么宽敞的地方给他放双腿,又有方向盘束缚着他的空间,显得他整个人缩在狭小的位置上,而他微微歪着头,将脖子靠在后颈的垫子上小憩。 他并不是一个如此放松的人,起码在谈鸶琢认识他的这几年中,他从未在不该睡觉的时间睡觉,除非倒时差,但即使是倒时差,他通常也会回家或去酒店,在车里又狭窄又不舒服,他不像是会为享受舒适而妥协的人——更何况这是她家楼下啊! 她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仍没反应,似乎根本就没有想到她会来,而他只是为了待在这里,为了待在一个离她近一些的地方。 这个离谱的猜测让谈鸶琢吓了一跳,她果断地推了推奉怀阅的肩膀,他半睁开眼,她将饺子往他面前一推,生硬地问:“吃饺子吗?” 他倏然抬眸,眸里有几分惊诧,他眼里有流光,在夜里明亮极了,或许是路灯的倒影落在他眼中,也或许是她身后的几家灯火凝在他的瞳孔里,总之那是谈鸶琢见过他的最清澈的眼神。 小区里忽然有人放起烟花,升空的声音与他的声音一同响起:“你怎么来了?” 谈鸶琢觉得好气又好笑,把饭盒收回来,在中途被他夺走,她奇怪地看他,“这是我家楼下,应该是我问你怎么来了吧?” 他手指捏着饭盒的边缘,不答又问:“给我的吗?” 她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对啊,大过年的,可怜你一下。” 他看向饭盒上放着的筷子,谈鸶琢懂他的意思,提醒道:“没人用过的。” 他这才拿起来,打开饭盒。 谈鸶琢有一瞬间觉得他真的像流浪猫,无数次确认猫条确实是给他的,没有他心,才肯放心入口。 她又问:“大过年的你到底来我家楼下做什么?” 他动作一顿,“今天春节。” “对啊,”她当然知道,“所以呢?” 她听到他的声音有些闷,“春节应该和重要的人一起过。” 她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又宁愿自己是个傻子听不出来,最后只能将话题转向另一个方向。 “那你以前怎么过的?” “自己。” 以前他最重要的人是自己,现在有了别人,那个人却像天上星,水中月,看得见,碰不到,碰不得。 他将饭盒递给她,目光真挚,却垂眸不看她,“谢谢。” 真新鲜,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谢谢,她顺手接过,又自然地问:“你带湿巾了吧,我可没带。” 他点点头,谈鸶琢才想到他这么多年的习惯何须自己再去提醒?倒是显得她离开这么久还多在意他,多记得他生活中的每个细节一样。 她不再说话,站了会,握着饭盒的手有些冷了,想着开口告别,奉怀阅却看到了她搓手指的动作,问她:“进来坐坐?” 她摇头,“不用了,你也回家吧。” 空气沉默了几秒钟,她觉得自己该走了,于是迈出脚步,听到他突然开口。 烟花已经放完一波,这会夜空格外寂静,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像丝线拉着她的步伐停下。 “我前段时间去高原爬了雪山。” 她没回头。 “那里地上暗冰很多,走起来很滑,有的部分很陡峭,”他嗤笑,“我差点死了。”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第一次明白在大自然面前每个人都是如此渺小,命运并不因你是权贵或者贫穷而另眼相待,它无差别地降临在每个人身上。 “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奉怀阅阖眸,又靠回座椅上,声音低了很多,谈鸶琢要仔细听才能听清。 “如果我死了,你会心疼吗?” 他没等她回答,又加了句:“哪怕是一点点。” 谈鸶琢按下心里泛起的情绪,答非所问。 “你不会死的,你受一点伤都有最好的医疗技术排着队给你服务。” 她快步走了,背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像逃一样慌张。 他将副驾的手套箱打开,拿出一张信纸,它的塑封光亮如新,被擦拭得干净,可惜的是上面曾沾染的奶油味道不复存在,早已随着风散去。 他捏得不敢用力,不想在上面留下一丝划痕,最终松了松手,用手指在上摩挲了几下。 她不会陪他过年,它会。它是她的一部分,是她对他最真诚最热烈的那一部分,幸好有它,她对他所持有过的情感才有了载体,永不毁灭。 也好。 她回到家换下衣服,谈鸶岚一脸暧昧的笑着凑过来。 “说实话,干什么去了?” 她刚想说喂猫,jiejie就用食指抵住她的嘴,“别说谎,我可看见了,一辆豪车在楼下,虽然看不见那个人是谁,不过非富即贵,竟然大过年的不回家跑来找你!如实招来!” 她眼神飘忽几下,只好承认那是奉怀阅。 谈鸶岚不知道奉怀阅利用她的事情,只知道之前在奉宅时他就对谈鸶琢与别人不同,她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却随即觉得合理。 “也是,他以前就对你格外好,当时家里好多人都当你是女主人,我不信,觉得他就是玩玩的。”她摸着下巴,皱眉思考,“难道他对你是真心的?你都离开奉宅这么久了,他还惦记你……”她忽然抬头,“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一直有联系?” 谈鸶琢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既是又不是,她抿抿唇,下定决心地坦白,“我们在一起过一段时间,后来我提分手,他就一直来找我。” “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一点都没告诉我!”谈鸶岚狠狠掐了她脸,又感慨地摇摇头,“没想到奉总还是个死缠烂打的大情种,不过当时你们为什么分手?” 谈鸶琢模模糊糊地回答:“感觉爱情对他可有可无的,在他眼里永远是利益最重要。” jiejie若有所思,“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好像挺正常,不过对恋爱来说,肯定就会让女生没有安全感啦。” 谈鸶琢眨眨眼睛,挪揄问:“jiejie,你怎么这么懂?你是不是也偷着谈恋爱没告诉我?” 谈鸶岚刚要说什么,一下反应过来,揪着她的耳朵,“我们这是在说你,不要把话题转到我身上!”她不再开玩笑,正色道: “今天他还过来找你,感觉还挺重视你的,你还特意给他饺子,心里也不是没有他吧?不打算和好?” 她没想过jiejie对她和奉怀阅的感情接受得这么快。 “你之前不是还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跟他谈恋爱我肯定吃亏吗?” “我那句话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他对你只是随便玩玩,可现在嘛,”她侧过头,看见那辆黑色的车子仍然没走,吃吃笑了两声,“我看他对你还挺用情至深的。” “别乱说!”谈鸶琢佯装生气地撇过脸去。 零点是鞭炮爆竹声最嘈杂响亮的时候,她和jiejie举杯一起喝下橘子汁,高举双臂欢呼新的一年到来。 她的目光忍不住转向窗外,楼下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有父母带着孩子放鞭炮,也有夫妻依偎着放烟花,她目光流连,最终在树下的阴影中发现了那道邤长高大的身影。 烟花炮竹的灰尘随着大家的动作与风向扑到他身上,他抬手在面前扇了几下,没有躲开。 她家小区并不大,院子也小,无法合他心意让他矜贵的身躯与每个人都保持距离,除非他离开。而他没有,他只是站在一侧,偶尔有小孩子拿着烟花绕着他跑,甚至有熊孩子看他站着不动故意朝他扔摔炮,他都没有后退,没有绕开,只是静静看着,像尊雕像。 远处的天空生起绚烂的烟花,一个接一个,两人不约而同地一起看了过去,烟花落下,他仿佛有感应一般,抬头看向她所在的窗户。 二人的眼中都只有彼此模糊朦胧的身影,她却莫名觉得两人在对视。 零点十二分,他收回目光,驱车离开。 谈鸶琢唏嘘,想他应该是终于受不了这个烟火缭绕的地方了,连他那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的车身都蒙了一层尘,回去不知道要让人清洗得多彻底。 他站在那里时也是格格不入的,像风吹雨淋的草坪上养了一株娇贵易死的花。 他短暂地来到她的世界,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