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爸，耀哥。” 简隋英以为自己是很难叫出口的，然而大概是过往身体的习惯性记忆使然，见到李家人的那一刻，打招呼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李爸爸正和李文耀在开放式的阳台边下象棋，看见母子三个进门，他快速的落下一子吞掉李文耀的炮，随后迅速站起来问道：“回来了，怎么样？身体没事吧？” “爸……”你那个小卒子吃不掉我的炮！李文耀叼着烟站起来，有些无奈。 李mama摆摆手，“没事，我看啊就是工作太忙，总是应酬累的。” “年轻人嘛……”李爸爸敷衍了老婆两句，看到简隋英手里崭新的钓竿眼前一亮，“正好，隋英来了和我钓鱼去，水库那边的鱼肥的很。” “得了啊，身体要紧。”李mama表示不同意，虽然检查完没什么大事，但是在李mama看简隋英还是太瘦了，风一吹就倒了似的。 李爸爸不服气的喃喃，“不是没事嘛，哎哟，隋英这新买的钓竿，孩子好不容易来一趟。” “家里的鱼竿还不够你们爷俩造的啊，还买新的，一天天的就知道浪费。”李mama有着中国女性朴素的节约观念。 “妈，不贵，买一送一的。”简隋英和李爸爸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男人之间隐晦的眼神。 这样的和长辈之间的交流让简隋英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好像心脏被温水包裹着，带着说不出来的温暖。 简隋英不是第一次来李文逊家里，但是和学生时代同学父母客套的关心不同，李家人这种亲人之前的插科打诨让他觉得又熟悉又陌生。 他前半辈子未曾经历过的家的温暖，好像一下子包裹着他。 大概是太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家庭氛围了，简隋英颇有些求助的看向李文逊。 李文逊揽住他的腰捏了捏，小声询问他，“钓鱼去吗？” 简隋英点点头，他喜欢钓鱼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确实也很久没有时间专心的享受钓鱼的悠闲了。 况且相比于热情得让他有些招架不住的李mama，和李爸爸一起去钓鱼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文逊了然，他放开简隋英，笑嘻嘻又狗腿的捏了捏mama的肩，“妈，让隋英去呗，正好放松放松。” 李mama实在是说不过这父子几个人，她的出发点也只是关心简隋英的身体，开心比什么都重要，也只能无奈同意了。 “下午正热的时候，真不知道怎么说你们，得了，随你们吧。” 下午一两点正是最热的时候，李文逊像是嘱咐郊游的小朋友，给简隋英带了水，还带了饼干零食，又拉着人回屋仔仔细细的擦了防晒霜，“小心晒伤。” 简隋英任他摆布，觉得自己像是个洋娃娃，别扭中又带着点开心。 除了渔具，李文逊还前前后后的给后备箱装了太阳伞、折叠躺椅，架势仿佛要去郊游一般。 李文耀叼着烟，嗤笑，“你装完都晚上了，又不是去露营。” “隋英怕晒。” 草，老婆奴。 李文耀心里不屑，只是他这点不屑也没维持多久，李mama扇着风说道：“小耀你也跟着过去，反正在家你也是呆着，帮你爸和隋英搬搬东西。” 李文耀把烟头一踩，目光扫过李文逊的笑脸，“行，知道了。” 简隋英垂着手站在一边，心里像是涨满了碳酸饮料，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父子三个人开车到了水库，简隋英打开后备箱搬东西，李文耀拦住他，“得了，我搬吧，你边呆着等着吧，省得阿文回去又念叨。” 简隋英不好意思了，简大少这辈子还没被当成残废一样被这么照顾呢，他颇有些无奈的说道：“耀哥，我也是大男人，不至于搬这点东西都不行。” “让他搬，隋英，你别动手。”李爸爸把一个大草帽扣在简隋英的脑袋上，“可别晒着。” 大大的草帽戴在简隋英的脑袋上看起来十分滑稽，李文耀被逗笑了，他伸手拍了拍帽檐，“爸你这草帽还是买小了，把他晒黑了阿文又要生气。” “小吗？”李爸爸有些疑惑，“我看着还行，不至于晒到脸。” 简隋英连忙摆手，“不小，正好的。” 支好遮阳伞，摆好折叠躺椅，李文耀找了个草丛打游戏，简隋英笑着递过去一支烟，“谢谢耀哥。” 李文耀接过烟，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嗯。” 等于上钩是个漫长的过程，简隋英头上盖着草帽，整个人缩在躺椅上昏昏欲睡，李爸爸倒是兴致勃勃，可惜收效甚微。 两个人一下午钓了两条巴掌大的小鱼，显得这样一番阵仗实在是过于隆重。 “行了，走吧，一会儿该吃饭了。”李爸爸倒是没什么不满意，依旧笑呵呵的。 简隋英心有不甘，正要收杆的时候鱼竿突然剧烈地动了起来，是条大鱼，幸好在结束之前，他来了。 活蹦乱跳的鱼甩了几个人一身的水，简隋英脸上的汗珠和水混在一起，好像呼吸都是腥味。 好在最后一刻有了收获。 李爸爸开开心心的拍了不少照片，颇为嘚瑟的家族群发一张，战友群发一张，【我儿子钓的。】 简隋英吸吸鼻子，觉得汗珠有点沙眼睛。 载着三个人的小车又吱吱呀呀的跑回家，简隋英从车上下来，正好看到李文逊也从自家的车上下来。 “隋英，怎么样？钓了几条鱼？”他手上还提着几个袋子，看样子是刚买菜回来。 简隋英扬起一个笑脸，过往的那些糟心事一扫而空，“三条，不过有一条特别大，扑腾的厉害。” “晚上给你们红烧了。” 两个人并肩走进电梯，之前的那一点尴尬好像逐渐消磨了。 晚饭除了鱼还有小龙虾，蒜蓉的，李文逊和李mama做了不少菜，五个人吃了一大半，剩下的菜打包给小两口带了回去。 “小逊你别总是点外卖，多给隋英做饭吃，你看隋英瘦的，脸上都没rou了。”李mama忍不住一遍遍叮嘱，生怕李文逊把他这个小儿子给饿坏了。 李文逊揽住简隋英的腰，“妈，谁才是你亲生的啊！” “你这破孩子，唉，我就恨不得隋英是我生的，多俊啊！要你们两个就知道天天气我！”李mama给李文逊肩膀上一巴掌。 简隋英笑起来，“妈，我们走啦。” “慢点，路上注意安全。” 后视镜中李mama的身影一点点变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李文逊微微侧头，“隋英。” “嗯？”简隋英发出一声鼻音。 “今天开心吗？”李文逊问道。 “阿文，谢谢你。” 李文逊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下车之前李文逊叫住简隋英，变魔术一般从车载冰箱里面拿出来一个小蛋糕，“隋英，拿一下。” “本来你今天心情不好，应该带你喝酒出去玩的，但是明天我们还有事，你天天喝酒也不行，所以小蛋糕就当补偿你的啦。” 简隋英愣愣的接住，李文逊就笑，“怎么了？发什么呆，不是又要说谢谢吧？我现在是你老公啊。” “草，阿文你别占我便宜啊！”简隋英那点感动烟消云散了。 李文逊手撑在车门上，俯身看着简隋英，“隋英，你喜不喜欢我，这都是我自愿做的，没办法啊，谁让简少魅力十足呢～” 简隋英用脚踹他的小腿，“靠，rou麻死啦。” “有吗？那你有喜欢我一点吗？”李文逊把他从副驾驶拉出来。 简隋英看着李文逊脸上的笑容，“谁知道，我又不是这个世界的简隋英。” 他说完又有点臊得慌，好像这个世界的简隋英爱李文逊一样，不对，这个世界的简隋英确实爱李文逊啊。 他只不过暂时的充当这个简隋英，享受一下被爱的滋味。 这样的想法让简隋英有一瞬间的难过，只不过这个念头太短，好像一闪而过，他依旧是那个无坚不摧的简隋英。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同的自己有不同的选择，这都是自己的选择，没有什么高下之分。 只是拥有过全心全意的爱，再去看过往，那种破碎拼凑的占有好像突然刺眼的让人难过。 李文逊没再说什么，两个人并肩走进电梯，推开家门，白色的萨摩耶一下子冲过来扑到简隋英的身上。 简隋英招架不得，任由萨摩耶的大爪子抱着他的腰不撒手，最后还是李文逊看不下去把萨摩耶推开，“小英，别闹。” 靠，给狗取得什么破名字。 简隋英瞪了李文逊一眼，“蛋糕放哪里？” “厨房的冰箱没地方了，放楼上游戏房的冰箱吧。” 简隋英点头，依言走上楼，游戏房在二楼的中间，简隋英推开门，屋子里科技感十足，仿佛进入了一个新世界，墙边并排放着两台电脑，游戏机堆在地毯上，懒人沙发前面是巨大的幕布和投影，看起来十分温馨。 马卡龙色调的冰箱静静地矗立在角落里，简隋英突然觉得屋子有点暗，奇怪。 他走过去打开冰箱，顿时愣在了原地。 敞开的冰箱门上层空间堆满了鲜花，红粉的玫瑰夹杂着满天星像是无数的粉红泡泡被收藏在其中。 亮晶晶的小灯散发着光晕，给面前的浪漫镀上了一层滤镜。 简隋英不是没收到过浪漫的礼物，这在他经历过的浪漫情境中可能都排不上号，但是那种色彩和爱意的冲击是任何事物都无法比拟的。 当你意识到这是一片饱含爱意的浪漫，那么你就无法不感动。 温热的体温从硬邦邦的胸膛传递过来，简隋英意识到自己跌入了一个怀抱，只是他如今好像突然失去了力气，任由自己陷入了片刻的被爱之中。 “阿文。” “嗯？”李文逊带着笑意的气音冲入耳膜。 简隋英抿着嘴不知所措，“我……” “隋英，你总要给我一些作弊的资格吧？让我做一次弊，行吗？”李文逊的语气带着微微的颤抖。 这并不是对此时此刻的简隋英说的，而是对那个他暗恋了多年，被别人伤害他却没有资格做些什么的简隋英说的。 “阿文，对不起。”他最终只能说句抱歉。 “干嘛说对不起？”李文逊轻笑，“是因为在你那个世界我们还没在一起？没关系啊，未来我们会在一起的。” “等我很累吧。”简隋英问道。 脑海中关于他们之间过往的记忆逐渐清晰，这个世界的简隋英和李玉分手三年后，两个人才走到一起。 这期间他们做了两年的炮友，李文逊默不作声的解决他很多的难题。 “怎么会？” 李文逊的手掌包住简隋英的手，“我总会等到的，你没那么狠心。” 他们都知道简隋英是不会为了感动而施舍的人，所以李文逊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笃定。 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落了下来，简隋英感觉鼻子开始酸涩，他像是被爱包裹着，又像是赤身裸体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心脏砰砰的跳动着，两个心脏跳动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简隋英意识到自己动心了。 他不能再骗自己只是单纯地把李文逊当兄弟，“这不算作弊。” “那这样呢。” 简隋英手中的蛋糕盒子被打开，小小的一块红色绒蛋糕下面有一个红色的盒子。 盒子打开，是一根银色的项链，穿着一枚戒指。 李文逊取出项链放在简隋英的手里，简隋英的光落在他空空如也的手掌。 这个世界的他们在一起三年，李文逊的手指上没有戒指。 穿在项链上的戒指像是一个讽刺。 “戒指？”简隋英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是给我老婆的，但是要麻烦你帮忙戴几天啦～”李文逊询问，“给你戴上？” “为什么不戴手上呢？” 李文逊捏住项链的手一顿，若无其事的说道：“隋英，戴在哪里不一样呢？” 不一样的。 戒指这个东西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简隋英太了解自己了，他不会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两个人交往这么久，不会一个名分都没有。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对送戒指这件事有阴影。 曾经没有送出去的戒指成了永远不能揭开的伤疤。 这一刻，他对李玉的怨念几乎到了顶峰，简隋英开始思索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曾经的过往涌上来不再是甜蜜而是苦涩，他和李玉，不过是一对注定分开的怨侣。 简隋英没有哪一刻如此清醒的意识到，他不再爱李玉了。 他渴望的家和爱，他憧憬的一切，不是妥协就可以得到的，他配得更好的。 李文逊手指摩挲着那枚戒指，露出一个笑容。 两个人交错的身影被冰箱里的那点灯光糅合，成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