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熏暖春风中,少年朝她扬眉一笑(湛泓出场)
见乔慕睁开眼睛,扼住她脖颈的手却并没有放开的意思,于是她胸腔中的气息逐渐稀薄,喉咙处传来阵阵刺痛。乔蔚的大半面容隐在漆黑夜色,乔慕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但是却觉得十分安心。 几缕冰凉长发落到乔慕脸颊,痒痒的,她不禁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她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搭在锦被面上的手臂,并没有扯开乔蔚的手,而是轻轻地搭在乔蔚的肩上,那里已经比她记忆里的要宽广许多了——像是一个迟来多年的拥抱。 哥哥,我很想你。 如果真的能在你的手上死去,也算是死得其所。 不知道为什么,在meimei的手触及肩膀的那一瞬间,乔蔚陡然松开了桎梏。 乔慕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眼泪顿时模糊了双眼,房外传来杏儿的脚步声,身旁蓦地一空,原来乔蔚已经离开了。 “小姐,没事吧?”杏儿端着一盏灯,满脸担忧地为她抚背,“可是要喝水?” 乔慕摇头,一股奇异的冰冷几乎要将她全身淹没,脑海中不断翻涌的可怕猜想让她不受控制地颤抖,最终她还是强压下那股又被抛弃的失落,扯过一旁的被子将自己包裹。 有什么从她的枕边掉落,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杏儿咦了一声,俯身拾起:“哪来的簪子?” 即使烛火昏暗,但也不难看出这支簪子的精巧华丽——金凤展翅、足踏祥云,细如发丝的金线缕缕分明,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那雍容的气度。 乔慕伸手接过,不知怎的,声音有些不稳:“这,这是……他送来为我添妆的。” 冯氏借着乔父的话,对她一点也不上心。乔慕身上穿的还是半新不旧的春衫,也就是看她明日要出阁,冯氏才又送来了件绛红色的大袖衫来,假模假样地说添添喜气。 更别提连首饰都是母亲的嫁妆,这些年早已被挥霍得寥寥无几,今日杏儿愁眉紧锁地翻找了半天,也只勉强凑出一套能用的头面。 这支簪子如此贵重,也不知乔蔚为她准备了多久。 乔慕让茫然的杏儿回去休息,握着这支簪子睡下,冰凉的凤凰贴着她的胸口,原本是有些不适的,但是不知不觉间,她便沉沉睡去。 翌日,湛家前来迎人。 乔慕的身份不尴不尬的,要说高,她如今没名没分,连湛家的侍妾都算不上;要说低,但凡她早日诞下湛家长孙,那高贵的家主夫人之位便非她莫属。 可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横生枝节,此事终归还是湛家捡了便宜,乔家的大小姐被他们勾勾手就夺回了家里。 乔慕看向铜镜,那里倒映出来的女子经过一番妆饰,的确可以称得上是美貌动人。杏儿为她额间贴上花钿,言语间不由得带上惊艳:“大小姐,我都要看呆了……” 将那支累丝金凤簪插入发间,乔慕的目光投向门外:“我们走吧。” 湛家派来的乐工仪仗在乔府吹吹打打,好不热闹。乔慕听着外头的乐声,心情格外平静。 按理说姑娘出阁时是需要娘家兄弟背出门的,奈何乔蔚始终没有出现,乔慕也不在意,见人没有来,便准备自己走出去。 “啧,大哥没来啊?”格外讨人厌的声音,即使蒙着红盖头,乔慕也知道这是那个讨嫌的二弟乔蕴。 乔蕴见她不说话,变本加厉道:“真可怜,看在姐弟一场的份上,不如我来背你吧。” 说着就要过来,冯氏见状连忙要拦,但乔蕴动作比她快,已经稳稳地蹲在了乔慕面前,嘴上依旧不饶人:“快点,别误了吉时。” 乔慕冷嗤一声,绕开了他,朝外走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无视,这下把乔蕴气得不轻,冯氏的脸色顿时也十分难看,低声骂道:“这小贱人……” 他们耽搁的这会儿,乔府门口却因一人的出现引起阵阵sao动。 “快看,是乔蔚!” “他不是右臂废了么,现在是想来找湛家寻仇?” “伤他的可是二公子,不至于找湛三公子报仇吧。” “害,要我说乔蔚也真是窝囊,被废了手也就罢了,现在连自家妹子都要嫁到仇人家去,我要是他啊,干脆一根麻绳上吊死了算了。” 乔蔚对四周的讥讽充耳不闻,双目紧紧盯着高头大马上那风姿俊秀的少年,干枯的唇瓣缓缓开合:“湛泓,我要你答应我……” 我要你看在我们同窗十载的份上,保护好我的meimei,乔慕。 湛泓原本还春风得意的面容,见到消瘦憔悴的乔蔚,也不禁严肃起来。 “抱歉。”湛泓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利落下马,和乔蔚对视,“我不知道二哥会伤你这么重。” 被提及伤处,乔蔚的目光流露出一丝萧索,他的右手即便接上,力量也大不如前,多年苦心练就的剑法一朝化为泡影,即便他再意志强韧,也被此变故打击得心灰意冷。 但这毕竟也是他技不如人,乔蔚的心中并没有很深的怨恨。 他最牵挂的,还是那个柔弱娇小的少女——昨夜他绝望之际,竟动了想让她早日脱离苦海的念头,可惜,还是下不了手。 如此,只能舍下尊严,请求湛泓看在他的面子上,对乔慕多加照拂,至少,不能让湛沨伤到她。 湛泓重重点头,语气恳切:“我以湛三公子的身份起誓,定会护她周全。” 乔蔚默然无语,片刻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身离开。 看着乔蔚的背影,湛泓压下心中的歉疚,转而目光灼灼地盯着乔家大门,等候着意中人的出现。 很快,湛泓就见到了她。 少女身上穿着的并非嫁衣,但绛红的裙装也完全衬托出了她纤细秀丽的身形,蒙着红盖头,被人搀扶着走来。 湛泓的心随着她越走越近,开始疯狂地跳动,嘴角不受控地大力上扬,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迈过门槛,走下台阶,很快就要进轿子了,但是,湛泓已经等不及了。 乔慕只觉得腰上一紧,在身侧杏儿的惊呼中,她的盖头被风掀开了角,熏暖春风中,她看见神采飞扬的少年朝她扬眉一笑。 竟是湛泓直接将她抱上了马背。 “害怕吗?” 乔慕摇摇头,少年似乎笑得更开心了:“那就好,我这就带你回家!” 如果她没记错,这个高兴得像土匪抢亲的人,应该就是湛家的那个小公子——湛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