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蜜糖
这世间什么都留不住，时光更是飞驰，转眼就是除夕了。这一年的除夕，陆家还是在大洋彼岸度过，陆老爷子的病这一年有些转好，整个陆家比往年还要热闹高兴。陆家的一切习俗和时间全按照中国的时间，陆琛像往常一样陪着家人吃完饭就回了自己房间。看着窗边的天空，这个时候的桑梨在哪儿呢？她成年了，想去哪里去哪里，可她又有哪里可以去呢？陆琛翻开许久不用的联系人，他又看到那个账号注销了的提示，他没有任何桑梨的联系方式，断绝了关系所以就没有联系的方式了。过了许久，陆琛还是决定让助理去查了一下桑梨的联系方式，助理没一会儿就告诉他桑梨在学校留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变成了空号，但是可以问问她的舍友。陆琛最后还是拿到了桑梨的联系方式，一个陌生的号码，其实关于桑梨的一切他都是陌生的。 电话是拨通了，但是无人接听。 桑梨不知道陆琛的电话号码，她一定不知道是自己，也许是她不想接陌生的电话，陆琛在铃声断了之后又连续拨了两次，对面还是没有接。或许，桑梨猜到了，或许，她在忙着吧，毕竟除夕夜啊。可是，她回不去山区的家里，她又去哪里过除夕呢？ 寒假不到二十天，桑梨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找个兼职，而是去了江南水乡的一个小镇，找了一家一个月三百块钱的小旅馆住着，她会住到收假。春节这几天，老板早早的回家去了，小旅馆只有她一个人，好在老板人不错，给了她后门的钥匙，让她自己用着旅馆的小后厨。桑梨买了一些菜，学着小时候家里过年的样子，做了几样山区过年必备的菜，每一样都只做了一点，等着日落的时候坐在窗子边吃。外头是潺潺的河流，天上是明亮的星辰，入眼是灯火通明的小镇人家。小镇往日人少安静，但是过年的气氛比任何一处都要浓烈。 桑梨安静地吃着一个人的年夜饭，这一年没有匆忙和劳累，如同外边静静流淌的河流一样平静。快到零点的时候，桑梨坐在床上正要入睡，床头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 桑梨从来不接陌生的号码，因为会打给她的电话号码她全都知道。她看着手机震动着又安静下来，过了几秒手机再一次响起，这一次对面的人还是等到了手机自动挂掉。很快她确定了这个号码是找她的，不会是桑家，因为如果是他们jiejie一定会提前给她发QQ消息，去年手机在公交车上被偷了之后，她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换掉了，唯独QQ是还找回了的，因为桑家jiejie偶尔会有问候，又因为或许如果桑家有需要她的时候她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去。 那个号码打了三次，桑梨就想到了这个时间兴许就是陆家的人，兴许是他们心情好想起这个女儿来，兴许是陆家老爷子没了，需要自己出现，无论是什么，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琛反复确定自己没有打错后，接受了桑梨不肯接电话的事实。第二天，他就回国了。他没有和陆家的人说自己想去看桑梨，他也没提起过桑梨，他知道爷爷年纪大又固执提了也不会改变什么，他借口公司有事回国了。 陆琛已经好几年没在国内过春节，这个城市哪怕平时多么繁华，此时却是无比的清净，那些人来人往的商场都关着门，偶尔有几个人经过。自己已经忘了在中国人眼里春节是多么的重要，哪怕远在万里之外的游子也会回去生养的地方，大城市并没有多少停下的候鸟。 等陆琛查到桑梨了，桑梨已经回到学校了。陆琛自己开着车静静地停在桑梨宿舍外，桑梨排斥陆家，所以这一次陆琛不想又把关系再推进冰点。傍晚的时候，微黄的阳光照在宿舍楼前的台阶上，有一个女孩从楼里出来，经过陆琛的车旁边，去食堂打包了一份面就回去了。是桑梨，她看起来好像比以前高了一点点，还是因为她更瘦了所以看起来高？ 桑梨看起来其实还不错，脸上尽是平静和从容，除了更瘦了。陆琛看着桑梨进去，最后自己回了家，他没有去打扰她。可是她瘦弱的身影在陆琛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想起他第一次去找桑梨的时候，她清澈的眼睛对着他，染了些失望和落寞，可是她的眼睛还是像光一样深深地照进他的心底，以前没发现，可是现在每次想起来那眼神就像有无形的绳索将他们牢固在一起，让他想起来他们之间有千丝万缕剪不断的联系。 陆琛看着助理查来的桑梨的日常，她的每一天都很平淡，平时上课周末兼职，一日三餐十分节俭，每一科成绩勉强及格，没有什么让人惊喜或者失望的地方，可是陆琛却觉得越是平淡越是让人难过。她本不应该这样的，可是她似乎又应该是这样的。陆琛说不上来自己该怎么对待桑梨，后来让助理每天去给桑梨送家里做的饭菜，荤素搭配得很好的饭菜。可是，全被桑梨拒绝了。 周六的时候，桑梨像往常一样和隔壁宿舍的同学去商场的奶茶店兼职，这一天她们下班不算晚，八点多就下班了，和另一个一起下班的男生逛了一下商场二楼的小商品店。她和同学在玩偶区停了下来，毛茸茸的小狗小猫还有小兔子都很可爱。桑梨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一个毛绒玩具，她看到那个淡粉色的兔子趴在货架上真的很喜欢，但是一个小小的兔子要四十九块钱，是她快一个星期的伙食费。 最后，那个一起在奶茶店兼职的男生看两个女生都喜欢那个兔子，很有男子气概的买了两个送给她们，他们在一起兼职一个学期多了，相处得都挺好，不过男生快大四了，过完这个月就要离职了，这算是这么长时间里同事间的一份纪念礼物了。 两个女生推脱了一下最后还是收了，然后两个女生一起请男生吃了一个简单的晚饭，算一份感谢和送别。这一天，年轻人们纪念了一下相识的友谊，十分美好和愉快。桑梨爱不释手地抱着人生中的第一个毛绒玩具回了学校，一路上的脚步都比往常还要轻快。 可是，这一天有的人心情却并不愉悦。 陆琛早早下了班，根据助理之前提供的消息早早到了桑梨兼职的奶茶店远远地看着，他看着桑梨在奶茶店忙来忙去，看着她下班，看着她和同事说着话从旁边过去，看着她收到男生送的小兔子开心地抱在怀里，露出浅浅的笑容。他好像第一次见桑梨开心地笑，桑梨过得好他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为什么心里总觉得五味杂陈呢？ 陆琛好几次出现在桑梨面前，很想和桑梨聊聊，可是桑梨都像是见到陌生人一样，客气地躲开了。四月，南方雨水开始多了起来，特别是晚上的时候，雨比白天还要大。桑梨从商场出来，今天下班的只有她一个人，她撑着伞往公交车站方向去，风有点大，伞几次被吹起，阴冷的风穿透了人。 阴雨中车辆稀疏，偶尔有一两辆车过去，尽管这样撑着伞的女孩还是靠着边走以免来往的车辆溅起水花浇在自己身上。快到路口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车缓缓开出来，停在撑着伞走路的女孩面前。 桑梨从伞沿淋下的水幕中看见挡在自己前面的车，她把雨伞网上抬了一点，车窗缓缓下降，一个英俊的面庞出现在眼前。 陆琛从公司出来的时候看见雨下大了，本来开着车往家的方向走的，经过路口的时候远远看见桑梨兼职的商场，又转头往商场这边来了，正好遇上桑梨从商场出来。 “我送你吧” “不用” 桑梨几乎不肯多说一个字，每次陆琛压着脾气好声好气的时候，她也是很平静，她的脸上，她的语气从来都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其实陆琛不是一个温柔有耐心的人，可是每一次面对桑梨平淡的神情心里涌起烦躁时只要一看见桑梨那清秀的脸，看着她蒙了一层释然的清澈眼睛，心中的波涛汹涌很快就能销声匿迹，他不能细细看着她，多看一会儿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将两个人拉扯着，熟悉又陌生，可整个人却又像躺在阳光下的花海里，灵魂在最美妙的地方安息。 陆琛在桑梨拒绝后就应该离开了的，可是当桑梨绕过他往前走的时候，她瘦弱的身影在雨幕中一点点往前飘摇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慢慢跟了上去。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命运。公交车停运了。 桑梨在站台看着闪着的停运通知，那么多人渺小又卑微，一点点的风吹雨打也是莫大的艰难。 陆琛从车上下来，站在桑梨身边，哪怕桑梨撑着一把伞也觉得她在自己面前像一个小兔子。几番拉扯下，陆琛和桑梨靠近了些，可是回去的半小时间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到学校的时候，桑梨自己打开车门回去，陆琛意外地温柔，“回去喝点热水，别感冒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看到桑梨的次数多了，陆琛以往那种陌生的感觉、不想靠近的情绪渐渐瓦解，从灵魂深处有一种吸引力，是渗入骨血的熟悉和亲近。 他们本来就应该是最亲近的人，有无法斩断的关系。 不出意外地，桑梨淋了点雨就感冒了。第二天，陆琛没有在商场门口看到桑梨，却从她的同学口中知道了她生病了。陆琛让人炖了汤做了吃的，又买了药，这一次他让桑梨的同学去送的。或许是因为一个人脆弱的时候很容易被击溃入侵，或许是桑梨不想和她的同学多解释些什么，这一次桑梨收下了。 四月的雨一直下到了清明，因为病了的缘故，清明假期里桑梨没有去奶茶店兼职。清明那天阴雨濛濛，桑梨在学校附近的公园逛。她绕着公园外的路走，公园里残余的梨花被阴雨打落，铺了一地的雪白花瓣。 清明节陆家人去祖坟拜祭，傍晚的时候陆琛从城外回来开车从桑梨学校附近的路过，在公园边的路上看见了绕着公园慢慢走着的桑梨。 微风，细雨，落花。 陆琛在公园停车场把车停下，打着伞过去找桑梨。陆琛追上桑梨的时候，一个女人在拉扯着她，桑梨一手撑着伞，一只手被女人拽着，桑梨应该是被吓到了，脚步慌乱连连后退。 桑梨正散着步，一个女人突然过来，问她什么时间哪里哪里怎么走，桑梨以为是迷路的人好心的告诉女人什么时间她要去的地方该怎么走，可是她回答完女人没有走反而拉着她，说自己没钱了什么的开始要起钱了。公园离学校大概就走三四十分钟的路程，不算远，桑梨本来就是出来走走只带了雨伞手机和宿舍钥匙，没有带钱，可女人却不依不饶的说自己如何惨桑梨应该如何有爱心甚至拉拽起了她往一旁阴暗处去，桑梨慌了起来，想要推开女人离开，那女人却紧紧拽着她。 “如果你需要帮助我可以帮你报警”陆琛从后边过来，从女人手里拉过桑梨护在怀里。女人一看见英俊高大的陆琛知道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做不了什么，很有经验的丝毫不犹豫的飞快跑了。“这种人就是职业骗钱的，专门挑女生、学生下手，先问路打消戒备，你没警备理她了她就开始行骗要钱，甚至拐卖人”，桑梨被陆琛拽进怀里，被温暖怀抱，阴冷的风远离退散，一个冷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哦”桑梨晃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开始远离陆琛，自己往前走了。 桑梨很瘦，陆琛感觉他一只手就能握住。陆琛不知道怎么面对桑梨才是最好的，他不想让关系更僵持，也不想桑梨过得不好，但是也无法让桑梨放下芥蒂。桑梨一样不知道怎么远离姓陆的人，她不想绝情发狂，因为她天生就性格软弱，从来也不会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愿，很多时候只能将自己孤僻的保护起来，所以她似乎也没有什么一直都很好的朋友，更何况她来这里之后和以前完全割断了。 “你，感冒好点了吗？”陆琛跟了上去，桑梨看起来情绪不是很好，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可什么话到嘴边都很难对着桑梨说出口。他面对别人不会有这样的不知所措。 “好差不多了”桑梨想甩掉陆琛，可是陆琛人高腿长几步就跟上来了。 “哦”陆琛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了，默默地跟着桑梨。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夜幕渐渐来临，微风越来越阴冷，雨还是淅淅沥沥的下着，踩在落花上有细细的声响，躁动挣扎的气息渐渐平静下来。 春夜，万物在阴冷的风雨中等待着风和日丽，等待着温暖，欣欣向荣的气息悄悄破土而出。 “吃饭了吗？”不知道走了多久，陆琛突然问。桑梨想着怎么回去学校，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又觉得不想和陆琛多接触又摇了摇头。其实桑梨也饿了。 “我记得这一片有一个小馆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还在不在”，陆琛自作主张拉着桑梨往公园边的河走去。这条河是有轮渡走的，似乎能到中心湖的。 陆琛的手在阴冷的风中显得很温暖，温度隔着薄薄一层衣服传到肌肤上，一点点渗透到更深处。 陆琛带着桑梨坐着轮渡到了河流连接的湖边，绕过一圈现代建筑物，湖边有一个装修古朴的江南风格的建筑，灰黄的灯光在细雨中温柔缱绻。 一个百年的江浙菜系的饭馆，开在湖边，依山傍水，风光很好。饭馆不大却也不是什么客人都接待，陆琛小时候跟着爷爷见一些重要的客人的时候来过一两回。陆琛选了窗边的位子，这里能够听见微风细雨呜咽，能够听见湖水低吟，也能看见远处青山和如镜子般的湖面，能看见小桥流水人家。好一派静谧的江南风光，再配上店里精致的江浙菜和温柔琵琶声，心驰神往，如梦如幻。只是两个人心中却没有那么平静。 陆琛想起来桑梨不太爱吃太过甜腻的，点了几样清淡爽口的时蔬，后来又点了醋鱼、龙井虾仁，叫花童鸡。这么多菜总有她爱吃的吧。其实桑梨不是很挑，爱吃的就多吃点不爱吃也能吃上几口，从小的家庭条件没到她可以挑剔的程度，能饱腹才是最重要的。 桑梨默默地吃着，不说话。她本来就不爱说话，跟陆琛更没有什么话题可聊的。 陆琛吃了几口，问桑梨还有什么想吃的，什么时候回去。不能问以前，因为愧疚，不能聊以后，因为无法预知。陆琛每问一个问题，桑梨都回答得很简单，后来实在没有话了，默默地吃完了一顿异常安静的晚饭，在静谧的环境里更加静谧。 陆琛送桑梨回去，最后要桑梨的联系方式，桑梨心里冷笑你不是随便就能查到的吗？陆琛的联系人请求她一个都没有加，清冷地回了一句不用了。他们之间似乎扯开了一个口子，又似乎没有，可是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漫过了每一寸土地。 陆琛开着车回别墅，车来车往，闪动的车灯迷幻着眼。桑梨瘦瘦小小的一只，低着头乖顺地吃着东西，偶尔抬起了一次头，清澈的灵动的眼睛撞进心底，那场景像回放的电影在眼前上演，安静的温馨的，像微风细雨一样洗涤着心里的某一处。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四月下了一个上旬的春雨，陆琛时不时地会去桑梨的学校或者她兼职的奶茶店，像是有什么魔力的，就想去看看她，偶尔简单问候一句。渐渐地，桑梨竟然慢慢适应了陆琛时不时在自己的世界里晃荡一下。两人之间似乎从冷漠而疏远的陌生人变成简单的陌生人。 天晴朗的时候，陆琛也要去外地出差了，一个多月后才能回来，走之前他去看了桑梨。这天桑梨除了早上有课其他时间都是没有课的，宿舍四个人就约定了去外边吃饭看电影的。桑梨平时很节俭但是宿舍里的集体活动都会参与，四个女孩子情况不同，有的条件稍微好一点有的差些，好在她们能互相理解尊重，集体活动都会细心选择最划算的方式。桑梨以前没在电影院看过电影，来这个城市之后和舍友一起去看过一次，这是第二次，这次要看的是一个国外的动画片，评分很好，桑梨也挺感兴趣的。可是几个人刚出校门就遇上了来看桑梨的陆琛，计划被打乱，几个女孩子只好另外再约时间。 陆琛原本不想打扰可是他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而且桑梨这两天又咳嗽了，他有点放心不下。气候变化的时候桑梨总是咳嗽，十几年几乎如此，陆琛执意要她去看，桑梨随口应付过去了，但是没去，一是医院没去过不熟悉，二是怕花钱，她觉得咳两天就没事了，以前也是这样的，不是什么大问题。陆琛带着桑梨去医院看，最后也没看出什么，不过是她免疫力差之类的，医生只说让桑梨注意锻炼和补充营养。 桑梨没觉得什么，她平时吃得简单，也不会注意什么营养之类，体弱是很正常的。她以前没放在心上以后也不会，但是陆琛却不知为何对她越来越上心，倒让桑梨不习惯。 从医院出来，陆琛带着桑梨去吃了午饭，这一次他点的菜有清淡也有口味重一点，还有炖汤之类营养的菜。有一道水煮rou片桑梨很爱吃，咳嗽着嗓子有点干都不在意了，连连夹了好几块，陆琛却不怎么吃辛辣的，动了一筷子就没再夹了。所有菜里桑梨最喜欢这个rou片，是家乡的口味，于是又夹了几块，碗底的饭就着鲜香麻辣的rou片快吃完了。陆琛这个时候拦住了她还要伸出去的筷子，“你还咳嗽着呢，等好了再多吃点，现在喝点鸡汤吧”，陆琛不知道是不是看着桑梨总是一副瘦弱的胆小的样子，说话越来越温柔。 “哦”桑梨有点失落，收回了筷子，但是没有反驳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她总是安静的怯懦的，似乎从小的生活环境让她养成了乖顺懦弱，只会在亲近的人面前活跃一点的性格。可是她向陆琛诀别的时候那么坚定，让什么场面都见过的陆琛都有些退却。 “来，喝鸡汤”陆琛盛了一大碗鸡汤，还有好几块鸡rou，“rou也吃了”。桑梨接过鸡汤碗的时候，抬眸看了一眼陆琛。她的眼神亮了一点，没有以往的冷漠和平淡，像明净的湖面里闪烁的星星。 陆琛的心突然慌乱起来，第一次见到桑梨的时候她的眼睛比现在还要明亮和澄澈，像明珠。可是，明珠是什么时候蒙尘了呢？ 吃完饭，陆琛送桑梨回学校，他给桑梨买了很多吃的，桑梨不想要却没能拗过他。陆琛告诉桑梨，自己要出差一个多月，会让饭店的人每天送营养搭配的饭菜来给她，可是桑梨很慌乱地拒绝了，陆琛的这个决定她死活不愿意接受，她不想自己的生活和以前有什么不同，让别人怪异和议论。陆琛看着她抵触甚至有些害怕的神情妥协了，最后只好往桑梨的饭卡里多充点钱。 接下来的日子，桑梨还是和往常一样，上课，周末兼职。这一学期的高数课，她根本听不懂，时常发呆，以前发呆就想想下课后做什么去，现在桑梨发现她上课发呆居然会想起陆琛来，甚至对陆琛什么时候回来会有点期待。可怕又奇异的感觉。 远在千里之外的陆琛有同样的心情，这次出差他比以前更加雷厉风行，每一个项目他都要求尽快结束好赶快回去。 六月一号的下午，陆琛回来了，他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桑梨的学校看她。这一天桑梨晚上有选修课，本来想出去吃饭的但是时间来不及，陆琛只好在附近商城给桑梨买了点牛奶水果之类的吃的。 商城六一活动，很多零食摆在显眼的位置，有一款棒棒糖很大很鲜艳。陆琛看到很多小孩子都买了那个棒棒糖，花里胡哨的东西最招小孩子喜欢。 桑梨其实也还小，或许小时候没有很多零食，或许她也会像很多孩子，很多女孩子一样喜欢甜的喜欢好看的。 桑梨从食堂回宿舍，远远就看见陆琛高高的个子立在宿舍楼前，手里一个好看的显眼的棒棒糖，引得进出的人频频侧目。桑梨原本有点高兴，可是又不敢过去，太显眼了，怕别人也用异样的目光看自己，更怕熟人看见问是谁。桑梨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终于决定过去了，可是她是飞奔过去拿过陆琛手里的东西快速跑掉了。她不敢看别人，也怕别人看她。 陆琛看着桑梨一阵风似的从自己身边过去，愣住了，有个女生奇怪地看着他，他才反应过来桑梨为什么这么做。陆琛往外走的时候，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起来看，是桑梨的短信。 “谢谢” 两个简单的字，没有什么别的，可是陆琛连日来的劳累却一下子消失了。桑梨头一次说这个字，虽然文字看不出感情，但是陆琛能感觉到桑梨清脆地软软地声音，不再冷淡带了点欢喜。 今天的天空格外晴明啊，风淡云也轻。 桑梨小心翼翼地回了宿舍，好在宿舍里的人去图书馆了没有回来。其他的东西她收在桌底下，却小心地拿着那个棒棒糖。她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棒棒糖，小时候父母偶尔给买的零食里的棒棒糖总是小小的，所以所有的零食在她眼里都是珍贵而奢侈的，更别说这样大又好看的，这是小时候多么渴望的东西。桑梨没舍得吃，小心地放了好几天才敲碎了吃，敲碎的时候竟还心疼了一下，但是不吃又觉得浪费了。桑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慌乱的欢喜。 童真岁月里无数纯粹的渴望， 变成一个绚丽的棒棒糖， 蜜糖里甜腻的慌乱凝在心头。 晚风呼啸，不着痕迹地带走了春天 看看窗外郁郁葱葱， 让明亮的眼睛不再落入凡尘里。 即使不走出去， 风依然温柔地拥抱着每一个生灵， 春天，你真的离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