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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明媚离婚了。就这样在我十六岁生日前，我拥有了第三个名字。

    第三个叫楚灿同。

    鉴于前一段父不父、子不子的关系，苏明媚吸取教训决定让我随了新丈夫的姓。她的新丈夫是华国的富商楚博崇，年过五十丧偶膝下仅有一子，与我同岁，名字叫楚灿曜。对于这一次的婚姻，苏明媚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与娇态。一日三餐不同菜系的制作，粉嫩的穿搭与妆扮，苏明媚致力于将她自己塑造成楚博崇的‘太太女儿’。临出行时嘟着嘴求吻，苏明媚踮起脚尖绷紧的样子真让我想笑，楚博崇倒是一脸享受，他搂着娇弱的妻子，像猫儿洗脸般亲吻着她漂亮的脸颊。若不是楚灿曜和我一直站在一旁等司机发车送我们上学，我想他们依依不舍的告别至少还要持续一个钟头。而因为苏明媚的贴心照顾，在楚家的餐桌上有关海的东西是一律不准出现的了。有一日我终于忍不住了，偷偷下单了一份海鲜烩饭，谁知我前脚刚拎着外卖盒子关上房门，后脚苏明媚就在外面‘咚咚’拍门，“小光，爸爸海鲜过敏。以后你想吃出去吃吧，别带回家里。”至于楚灿曜，苏明媚则是以不变应万变。楚灿曜那些幼稚的神情以及语言攻击，对于新婚夫妻旁若无人的亲吻、喂食、揉腰捏屁股造成不了一丁点伤害。苏明媚挽着楚博崇德手臂出入各种晚会宴席，甚至是在家里举办的派对上敲杯发言尽显新女主人的姿态，楚灿曜也只能恨得牙痒痒地看着。不过，我想后续两人能够和平相处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还是因为楚灿曜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自己父亲与后母婚前是签约了某种婚后协议的，老头的绝大部分财产死后还是归属于亲生儿子。这种有恃无恐的偏爱，倒让楚灿曜不屑于和苏明媚再争斗什么了。

    至于我，仍只算是苏明媚的陪嫁。和她带进楚家去的鞋子衣服没有什么两样。我在华国上了新的高中。苏明媚除了延续在美国时期对我的学习成绩高标准外，增加了一周两次的心理治疗，并且严格规定了我每日的行程，上下学都由新的司机专职接送，额外活动需提前报备，而在新学校所遭遇的人和事，苏明媚也总有手段能够第一时间获知。另外有趣的一点是，楚博崇从来没有单独与我同处过一个空间，即使是在古堡似的楚家私宅里。苏明媚简直是成了他的第二道影子。

    “你都快成了你妈的第三颗眼珠子了。真是大宝贝啊。”楚灿曜说着，朝我饱含深意地挑了挑眉。届时我们已经相处快一年，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在学校和我说话。楚灿曜是那种喜欢呼朋唤友的公子哥，我想我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母亲为了实现自己阶级跃升的牺牲品。他瞧不起我，自然不会对我展现出什么敌意。毕竟，我渴望去拥有的东西，在他一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

    “我有一个朋友想见见你。”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二句话。我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告诉他我的一切活动安排都是苏明媚做主的，如果他想要我去见他的什么朋友，还请先得到苏明媚的同意。“这你不用担心。”苏灿曜站起来拍掉身上的草籽说，“只要你没问题，苏姨那边我会去说的。但我想，她会很乐意我们能玩到一块去。”

    “那可不一定。”我抬起头看着湛蓝幽深的天际，远处有几个彩色的人影正在塑胶跑道上跃动着。三三两两经过的人群中时不时有人跟楚灿曜挥手打招呼，他都笑眯眯地点头回应。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走了。到时候我会叫宗叔去接你的。”

    这节是我的体育课。苏灿曜倒像是特意过来找我说话的。见他走后，有几个欲言又止的女生眼巴巴地看着我，却不敢上前来说些什么。倒有个男生大大方方地走过来问道：“你认识楚灿曜？”他用直白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看不出来啊，好学生竟敢跟浪荡公子哥混到一起去了。”

    “你觉得我是好学生？”我疑惑地问他。

    “当然啊。你当年转学过来就直接夺走了韩朵的年级第一。跟你同班后我发现次次校风检查你校服扣子总是扣在第一颗，而且从来不迟到早退，上课也总是坐得笔直。这还不是好学生吗？你看见那群女生没，她们在拿你跟楚灿曜作比较呢，什么禁欲系校草和浪荡公子哥。唉，你是高冷人设帅而不自知，可怜我们理科快班就这么几朵小白花，我猜有一大半都拜倒在你校服裤下了??????”

    “额——”我听他说得唾沫四溅。心里不由得泛起几丝涟漪。真是想不到，在这种从来没认真接触过的人眼中，我竟还有这种形象。

    “你不相信？”男同学瞪起眼睛看着我，不服气地朝着坐在不远处的女生们喊道：“韩朵——楚灿同是不是我们班公认的学霸校草？”那个突然被点到名字的女孩惊愕地往我们这边看过来，两抹红霞飞上圆圆的脸颊，她快速地点点头，很快把视线又挪开了。其他女孩见状纷纷打趣地笑了起来，吱吱喳喳地闹成了一团。若换做平时，我只觉得她们吵闹。但今日或许是因为被夸赞过，竟奇怪地觉得她们挺热闹的。

    “所以，你平时应该多跟我们接触一下。我们班上的同学其实都挺好的。你别一个人孤立我们班上三十九个人啊——校草学霸！”男同学坐近用肩膀碰了碰我的肩，一张放大版的笑脸挨近了绽放在我眼前。刚刚长出胡须的脸，发红的青春痘，人看着我时，眼神透露出一股坦然的真诚。

    “没???没有。是我本人比较内向。”我往旁边挪了一下位置。

    “没事。身为一班之长，我黄志甲有责任帮助你融入我们新的班集体中去。毕竟接下来我们还要相处一年半的时间呢！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跟楚灿曜保持一定的距离，你刚转学过来可能不太知道，毕竟他???咦，楚灿曜，楚灿同，你们的名字好像啊！”黄志甲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又用那两道直白的目光审视着我，“你们长得也不像啊。没听说楚灿曜家里还有兄弟的呀？”

    “??????”遇到这种热心肠的人，有时候真让人招架不住啊。

    “没事。”他大概看出了我并不怎么想回答他的问题，很识趣地换了个话题，聊到学习方法上去了。终于在他把九科都细细剖析了一番后，挨到下课铃响了。体育课后接着就是放学。体育老师也很上道，只是简单集合报一下人数就直接放课了。我很客气地跟黄志甲道了别，我想他若不是看到李叔就站在车旁等我，应该还想跟我聊完今天下午的数学大题?????真是个热情的人啊。

    上车后李叔笑眯眯地问我二少爷是不是交到新朋友了。我摇了摇头。窗外的绿植缓缓闪过，却并不是开往回家的那条林荫大路。汽车在开出学校范围后拐上了一旁的高速路，抄近道往市中心去了。我皱了皱眉，突然想起今天是周五，是一周心理治疗开始的第一次。

    “二少爷，你没事吧？”李叔透过后视镜，略带担忧地看着我。

    我只是摇了摇头。那股厌恶的感觉被很好地藏在了心里。

    聚会定在周六的晚上，百宝来夜总会的天字号包厢。宗叔过来接我的时候，我刚从心理诊所的大门走出去。那天晚上过得并不怎么愉快。楚灿曜的那位朋友一直藏在包厢的阴影里，竖起的风衣领子遮住了他半张脸，不过即使坐着也能看出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楚灿曜并未介绍他是谁，只把我推过去挨着他坐下。浓郁的香烟味迎面扑来。那人有一双锋利的眼睛，看着我时，仿佛在看着猎物一般。包厢里的其他人见我坐下，无论男女都面露兴奋的神色，其中一个浑身潮牌的女孩话语揶揄地说道：“二哥，这位就是你传说中的漂亮弟弟吗？果然名不虚传，确实有几分姿色啊。”“咱大哥的眼光几时差过。”其他人纷纷搭腔。“那还不得我二哥够义气，说把人叫来就把人叫来了。”“那是——”“你们都给我滚去喝酒，个个像个八婆一样烦不烦人啊。”楚灿曜抬起脚就要往那几个打趣的人身上踹去，那些人笑着躲开，喝酒的喝酒去了，唱歌的唱歌去了，沙发的角落一下子安静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见那人实在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像个木头似的坐着一动不动的，实在没趣。而我也已经做到了“给他看看的义务了吧”！便起身打算跟醉意熏熏的楚灿曜告别。就在我起身的刹那，那人终于说话了，嗓音是喑哑的烟嗓，看着挺年轻的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却像个成熟的老大叔，而且讲的话分明是个不讨喜的人——“听说你在国外的时候跟mama的老公做过爱了，有兴趣当我女朋友吗？”

    嘈杂的音乐声让我以为自己是幻听了。结果那人接着说道：“既然我能做你哥的大哥，你应该知道我家的背景不会比你现在家的差。我也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年级第一名嘛。比你哥强多了，听说你继父很喜欢你啊。所以，只要你点个头，桌上那口黑箱子看到没？里面有十七万七千七百七十七，算是我提前送你的十七岁见面礼物。”见我沉默不语。他打了个响指，旁边的音乐停下来了。这时我才发现包厢里的那些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光，刚刚还看到醉着的楚灿曜此刻也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刚刚那个一身潮服的女孩子，走过来掀开桌上那口大箱子，露出了一捆捆码得整整齐齐的红色钞票。“当然。你也有不答应的权利。”那人‘啪’的一声点亮了一根香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几个白色的雾圈，“把桌上剩下的酒喝了，我就让你走。”

    那晚我是怎么回去的，我已经忘记了。幸好苏明媚跟着楚博崇旅行欧洲去了。第二天从宿醉的噩梦中清醒过来，已经是下午的一点钟了。那天一下午我都没有在楚宅见到楚灿曜，直到晚上也没有见到他来餐厅用餐时，才从管家口中得知是他外祖父家里来人接他过去了。直到三个月后，一个一身潮牌的女孩拿着孕检报告找上门，指名道姓要找楚家二少爷负责。期间我都没有再见到过楚灿曜。

    “她很识相，拿了钱就走了。”苏明媚坐在真皮沙发上，疲倦地看着我，脸上有一抹凉薄的笑意，她说道：“我给你安排了新的学校，在安市那边。正好离新学期不远，你就提前过去适应适应吧。你舅舅家也在那里，他会照顾好你的。”

    “程医生那边的心理课程怎么办？”我站在她的不远处，看着她问道。

    “不用去了。”苏明媚朝我招了招手。我靠近她，她伸手拉过我将我一把搂在怀里，亲昵地抚摸着我的额头，“我的小光啊，已经长大成一个个男子汉了呢。”我把额头伏在她的肩上，馥郁的秀发耷拉下来打在我的脸上，我看到了其中一根毫不起眼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