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糖
黑色的小块坠入水中,晕开一抹淡淡的红色,待到全部化开,一碗红糖水便是成了。 入口是灼热,淌进心里,是暖呼呼的。 少年躲在集市的角落一个人啜饮刚买来的小碗红糖水,喝着喝着,滴滴泪珠流进碗里。 “这是?”淡青瓷碗中,些许的暗红沉淀在碗底垒成一座小山,铺在红玉之下,像颗暗红色眸子般盯着端详他的人。 帝释天见阿修罗迷迷糊糊地蓬着头发,按捺住嘴底的笑意,将碗递了过去,液面一阵晃动。 眼珠晃回一碗普通的茶水。 “是红糖水哦。“ 哪怕是拥有最小势力的贵族,也会在与客人闲聊之际,端来一碗白糖水邀客人当饮料饮下。在王权上层压迫之下,他们仍满足,并享受这世间最干净的甜。但赤色的红糖因血红的颜色被每一个贵族都厌恶,缘由是不知何人传出红糖的血红乃是吸饱了肮脏的鬼血,这样的糖,再甜也定是不能拿来招待客人的。红糖自此流难民间。 若不是民间妇女发现红糖水能暖腹,红糖的甜,或许就真的消失在了历史中。 阿修罗看着手中的红糖水,沉吟不语。 他回想起小时候,他带着一身的伤与痛,在雨落的天里,雨水、汗水、血水交杂在一起,跌跌撞撞地回家后倒在床尾,昏迷中,一双羸弱的手将他搀起,擦干净他的身子。阿修罗半睁开眼,是母亲去了炉边,扶着腰,端来一碗药水喂他喝下。 阿修罗已记不清当时母亲疼惜自己的表情,但红糖的甜,依旧暖得真切。 即使是被贵族抛弃的红糖,在鬼域也是千里难寻。当嫁妆里装糖的红袋越来越薄,糖水由甜转为辛辣。 到最后的糖水几乎不能再被称为糖水,只是飘着碎碎的姜末。 哪怕红糖水变成了姜茶,阿修罗总是将母亲笑眯眯递给他的“红糖水“一饮而尽。 笑意下,却是藏不住的苦涩。 “你小心烫。” “嗯。”阿修罗抿了一口。 甜,如一场甘露降临在久旱的心河。 可是只有甜,幸福反而变得不真实。 “你不是贵族吗,怎么也知道红糖水有疗伤的功效?” “不过是感觉到在回忆里你似乎很喜欢这个的样子。红糖水也并不能治人。” 阿修罗瞳孔一震。 “既然你看的如此完整,应该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吧。“ “知道。“ “我并不一个英雄。我连我最珍重的人也没有保护好,将我生长的土地上的生命屠杀殆尽。拥有鬼族血脉的我,仅仅是个嗜血嗜战的恶魔。” “我都知道。难道你是在为这些过去自卑吗?” “你不该来救我的。” “我救下了天人一族的希望。我一点也不后悔。”帝释天握住阿修罗执碗的手,掷地有声道,“我相信这个有你的未来。也希望你不要妄自菲薄了。” 阿修罗又一次默不作声,帝释天只是取来一柄小勺,盛了少许,连同勺子放进自己的唇里,含了一下降温后再递到阿修罗的唇边。 “现在好点了吗?”扑闪的绿眸迫不及待地等着一个答案。 “嗯,就是有点点辣。”阿修罗竟在这无姜的红糖水品出和母亲泡给自己的姜茶一样的味道。 “我是想问你人好点了没。”感受到阿修罗心中所想,他尴尬地低下了头,用极小的声音抱怨道,“你要是把我想成你的母亲的话,会让我很为难的。” 帝释天埋头搅了搅勺子,阿修罗又什么都不说了。直到帝释天盛了第二勺———— “医生!!!!阿修罗他突然昏过去了。”帝释天放下碗,动作极为夸张,甚至并手并脚地向外冲了出去。 装睡的阿修罗悄悄睁眼,确认帝释天出去后,拉住被子遮住了自己烧红的耳朵。 只要把笑留给别人看就行了。 谁去管那个在哭的年轻人是谁呢。 虽然喝红糖水的时候,看着与那个爱喝红糖水的人有几分相近的发色,帝释天的心,便止不住在揪心的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