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沉璧 第3节
那声音凄惨绝望,她猛地睁开眼,正好看见野狼被割断了脖子,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鲜血涓涓流淌出来,淌到了她脚下。 恰巧此时月色渐明,她一抬头,就闯入了一双深邃清澈的眼眸里。 男人收起带血的大刀,三两步走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她笼罩住,他上下瞧了她一遍,沉声问了句:“受伤了吗?” 她愣怔地摇头,却又点头,指向满是鲜血的小腿。 黑夜里,她看不清男人的容貌,只听见男人轻叹了一声。 身子忽然一轻,她惊呼了声,下意识搂紧了男人的脖颈,手却触到男人胸前冰冷坚硬的金属。 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的远处出现了大片的火把光亮,逐渐朝这里涌来。 她连忙用力推他:“快放我下来,被他们看到,你会没命的。” 男人抱着她,完全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反倒不急不慢地问她:“怎么跑到这里的?” 她急了,一时口不择言:“家里逼婚,要我嫁给一个有钱的老头,不跑不行。” 她又挣扎了几下:“你要是再不放我下来,一会儿那些人找过来,会把你一起抓回去的。” 可男人似乎并不害怕,不仅没有松手,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气得她想直接跳下去,却被男人抱得更紧,完全挣脱不开。 “你逃出来,是想去哪儿?” 火光越发靠近,她认命了,眼睁睁看着那片涌动的火光朝自己涌来。 “塞北,我家在那儿。” 没听见男人的声音,她又说道:“你是北境的士兵吧,一会儿你就说在巡逻时听见声音,才将我救下的,别的都不要说,知道吗?” 男人依旧没说话,她无可奈何,看着已经近到眼前的士兵,众人手中的火把映出了身上玄色的军服,金属的甲胄和佩刀挂在腰间,泛着冰冷的光泽。 然而,在看清这些人的一瞬间,她却有点晃神。 这并不是和亲队伍里的士兵。 这副模样和打扮,不是东楚士兵该有的。 忽然,她触碰到男人胸前冰凉的甲胄,她伸手摸了摸上面的花纹,这花纹远比这些士兵胸前的要复杂得多。 思绪停滞住了,远处的黑衣士兵也到了近处,沉璧眼睁睁看着他们整齐划一地跪下。 为首的士兵走到男人面前,跪下低头道:“属下来迟了,请大都督恕罪。” 大都督,原来他就是北境的大都督。 到了云州之后,府里的姜mama告诉她,边境战事未了,大都督几年都没离开过,这次为了接她,特意带人赶了过去。 大都督的父母早年就去世了,自他打天下那一天起,就一直是一个人。 这府里从来没有过女主人,她是第一个。 如今亲自去接她,足以说明大都督对她的重视。 她摸着小腿上伤口的结痂,心想,哪里是重视她,明明是做给东楚看的。 毕竟是和亲。 而送她入境之后,这男人却没有和她一起去云州,而是又带着人回了边境,说是战事未完,还有事情要处理。 临走的时候,她坐在马车里,马车上的小茶几摆着一壶茶,茶香袅袅很是诱人。 她刚捧起上面的茶杯,轿帘忽然被人掀了起来。 男人站在轿门口,微微弯着腰,身上的甲胄泛着冷光,手里的大刀正挑着轿帘。 他一双深沉的黑眸盯着她,周身的寒气中夹杂着几分战场上军人的戾气。 她有些害怕,往后躲了躲,男人站在门口也没进来,只问了一句:“叫什么名字?” 她轻声说了姓名,又反问道:“你呢?” “季尧。” 他说得干脆利落,说完之后,又看了她一眼:“家里没有糟老头子,好好呆着,等我回去。” 被戳穿谎话,她脸一红,故作乖巧地点了下头,然后轿帘就被放下了。 她住进了云州的大都督府,府里管事的姜mama每日都会向她汇报府里的事情,她只是听着,什么都不过问。 哪怕姜mama将账本和库房的钥匙,递到了她的手里,她还是没接。 她知道自己身份特殊,想活下去,就不能碰这些东西。 于是这两年,她挂着大都督夫人的名号,在大都督府安心住下,每日煮茶下棋、打马出游,一个人乐得逍遥,好不惬意自在。 她知道,这其中有季尧的默许,又或许,他根本不在意这些,也从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可这样悠闲幸福的日子,只过了两年。 两年后,北境玉家军驻守边境防线修缮完毕,军队回到云州的军营继续训练。 季尧也回来了。 只要季尧在府里的日子,她都安安静静待在主院,也不敢再出门游玩,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好在,季尧作为北境的君主,比她的太子哥哥还忙。 平日军事政务繁忙,季尧在府邸和城外的军营之间来回奔波,晚上或是宿在书房、或是军营,就是从没进过她的主屋。 偶尔他出门巡查,一走就是月余。 因此,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她也还算轻松自在,日子浑浑噩噩地过着。 直到有一晚,不知是什么原因,季尧出门巡查了半月,夜里突然跑回府。 本来她已经在主屋里歇下,但是姜mama执意请她去书房看看,说大都督在书房里坐了好几个时辰,一动也不动,瞧着不太对劲。 她没办法,想着自己毕竟是他的妻子,他待自己也算宽和纵容,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以往为了避嫌,她从不进他的书房。 刚一进门,她就被门口的花瓶绊了一脚。 书案上的东西被扔了满地,到处都是散落的折子和文书,乱糟糟的,没个落脚的地方。 一抬头,季尧正坐在书案上,双眼通红盯着地面。 他手里握着一柄画卷,隐约能瞧出是幅画像,像是放了些年头,纸张都已经发黄。 她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心里有些忐忑,再加上她不太会安慰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在门口站了半天,没憋出来一句话。 想了又想,她还是走过去,学着他的模样,一同坐上了书案。 屋里没人说话,他们静悄悄地坐着,窗边蜡烛的灯花爆了一个又一个,夜色渐渐深沉,月亮也爬上了树梢。 不知过去多久,她打了一个哈欠,身边的男人终于有所动作。 她看见男人从书案上下来,画像被放在桌上,他拉起她的手腕,一言不发地回了主屋。 她心里忐忑不安,直到看着男人和衣躺在自己身边,才终于松了口气。 那晚的季尧很是奇怪,这男人难得和自己睡在同一张床上,她却觉得那晚的他几乎没怎么睡。 第二日一大早,季尧突然说要和她一起去灵隐寺。 他说,二人成婚已久,还差一项礼仪未毕—— 合婚庚帖。 第3章 丧夫 二人来到灵隐寺,写下了那封合婚庚帖。 从那之后,季尧虽然嘴上不说,但确实真的如他所言,对她十分关切,待她极好。 而她被困在宫中十年,看了太多后宫妃嫔因情生恨,深知“情”这东西不能随意去碰。 所以,她一直守着心里的那条线,不敢越界。 直到遇见了季尧。 看着他一颗炙热的心,坦诚地放在自己面前时,她还是被这份灼热烫了一下。 每当看见他那双黑眸落在自己身上,每当自己的手被他牵起,她还是不可抑制地心间微动。 于是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再往前走一点吧,就一点而已,不会有事的。 直到那一年的春节,季尧突然提出来,问她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塞北看看? 她愣住了,任由男人粗糙的手指拨开被她咬紧的唇,季尧笑着看她:“你不是一直想去吗?”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更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说过想去塞北的话,但是,这话确实不假。 她确实想去看看。 于是她点了头,看着自己的手被男人握住,被他搂进怀里。 “等春天到了,我们就去。” 她盯着季尧的侧脸,心里第一次燃起了一丝期待。 她从来没有这么期盼过春天,每日她趴在窗前的桌上,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数着日子期盼着。 对于季尧的好,她也开始尝试着回应。 她学着给他做衣服,亲自下厨为他煲汤,每晚都会站在府前的台阶上,等着他回家。 她会在他朝自己伸出手的时候,主动走到他怀里,看着他不太敢置信的脸,低声唤他的名字。 每当这个时候,季尧都会摸着她的头,告诉她日子很长,他们可以慢慢来。 日复一日,眼看着树枝发芽,暖风和煦,春天终于快到了。 然而,这一切蓦然间被打破了。 半个月前,一场大雪过后,传信的将士奔袭千里入府,带来了边境再次动乱的消息。 天下三国之中的西域,起兵攻打北境边境,几日间连破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