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
自陈渊离都已过了七日,陈檀溪照旨意搬进了宫里,只觉得行事处处难免受制,唯一庆幸的便是朝阳公主对她十分喜爱,关照有加,好叫她不必觉得这般的日子太过难熬。 这日如往常一样从书院里下了学,朝阳公主斜坐在马车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突然目光炯炯地看向陈檀溪:“jiejie,你今晚想不想和我一起去母妃的寿宴?” 陈檀溪本靠着车壁发呆,闻言愣了愣:“今日是德妃娘娘的生辰么?” “是呀,”朝阳公主一骨碌坐直起来,语气欢快,“我还为母妃准备了一份礼物,待会儿回宫jiejie替我掌掌眼。” 今上勤于政务,后宫里如今只有三位妃嫔,未曾立后。品级最高的贵妃姓窦,乃是宰相窦晓嫡长女,为今上育一子,便是皇长子盛元弈。朝阳公主的生母德妃姓秦,是过世的秦太后的亲侄女,今上的亲表妹,是三位里进宫最早的。剩下那位良妃娘娘是云麾将军叶凌山独女,听闻身子不大好,一直深居简出养着,还未育有子女。 回过神来,陈檀溪揉了揉额角,扯出笑容道:“自是好的,只是此时准备礼物已是仓促,到时还望德妃娘娘不要介怀。” 朝阳公主欢呼一声,扑过来抱住她胳膊,笑嘻嘻道:“jiejie放心吧,母妃才不会在意这些,你只管和我一同去吃好吃的吧!” 怎么可能放得下心?陈檀溪心中默叹一声,自来宫中多争斗,她只愿离这三位出身高贵的娘娘越远越好,若是不小心做出什么事得罪了哪一位,只怕也要头疼一番。 此时既已无法找任何理由推脱,陈檀溪只得定了定心神,暗暗筹算起宴席上的一言一行来。 宴席地点定在太液池畔涣水阁,因是德妃三十整岁生辰特意办得大了些,除了宫中另外两位娘娘,还请了不少交好的世家夫人。 陈檀溪跟着朝阳公主踏进阁楼时里面众人聊得正欢,于是便悄悄抬眼打量了一眼——正上首坐着位烟紫华服的艳色丽人,金钗点翠的妆扮,衬得人更是美艳高贵,眉目和朝阳公主五六分相像,身旁围了一群女眷,想必便是今天这场宴席的主角德妃娘娘。目光一转,左右手两侧位子都空着,看来其他两位娘娘还未到。 朝阳公主一进门便欢欢喜喜地叫了声母妃,德妃的目光便从说着话的世家夫人身上移过来,惹得陈檀溪连忙垂下头,跟着朝阳公主一同上前行礼。 德妃只此一个女儿,自是疼惜爱切,不等朝阳行完礼便将人拉到跟前,笑道:“茵茵这么高兴,是给母妃准备了什么好礼物?” 朝阳公主大名盛茵,对着自己母妃简直要把一身撒娇卖痴的工夫全使出来,咯咯笑道:“我还以为母妃会夸我一下学便赶过来,没成想竟是满心惦记我的礼物,可是伤了儿臣心了!” 德妃被逗得开怀,点了点盛茵额头:“待会儿给你多上碟甜冰糖肘子,好堵住你这张巧嘴!” 盛茵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母妃真是疼我,知道我素爱吃这道菜!只是不知道陈jiejie吃不吃得惯这个,母妃不若多赏我道八宝鸭,我与jiejie都爱吃!” 德妃这才注意到维持着行礼姿势的陈檀溪,轻笑道:“你便是镇国将军家的女儿?模样出落得真是标志。本宫一时只顾和朝阳说话,倒是疏忽了你,快些起身罢,到我身边来让我仔细瞧瞧。” 陈檀溪乖顺上前,微微低着头,任凭德妃打量。 德妃瞧了好一会儿,拍手笑道:“这丫头生的真是好模样,身段脸蛋都是一等一的,真叫人羡慕!” 陈檀溪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德妃,故作羞涩道:“娘娘过誉了。若论样貌,娘娘华容天就,气度非凡,若不是怕冒犯娘娘,臣女都要移不开眼了。” 盛茵也在旁边接腔,一副气鼓鼓的不满样:“难道茵儿今日不好看吗?母妃怎么单夸陈jiejie不夸我?” 德妃笑了两声,拍拍盛茵的手:“我的茵儿自然是好看极了,哪里还用得着母妃夸?” 随即又转向陈檀溪,颇有些意味深长道:“陈小姐不仅生的花容月貌,还是个伶俐乖巧的孩子。陛下选你做茵茵伴读真是再好不过,也让茵茵多学学你的沉稳性子。” 陈檀溪只把头低得更深,连道不敢当。 盛茵见德妃不再开口,便扯着她胳膊向德妃告退,走到自己座位坐好,百无聊赖地等待宴席开场。 虽未有明确证据,陈檀溪却已隐隐觉得德妃似有些针对自己,一时只觉坐立不安,生怕惹出什么事来。 好在此时门外一声传报,原是贵妃娘娘和良妃娘娘到了。 这位贵妃娘娘并不如陈檀溪想象中那般金堆玉砌,只着一身水蓝色绣梅裙衫,一根碧玉簪简单挽了个发髻,余下如瀑长发披在身后,素雪般清隽动人的容颜便愈发显得清冷不近烟火。后面跟着的良妃因着常年病着,脸色有些脂粉掩不住的憔悴,盘发镶金钗,姜黄华服嵌珠鞋,打扮上倒是与德妃相近。 德妃笑意盈盈地同这两位娘娘分别说了话,又请各位入了座,便拍手示意宴席可以开始了。 丝竹舞乐,暖香浮动,一时热闹非凡。 陈檀溪心不在焉地用了几筷饭菜,听着众人打机锋,觉得实在无趣憋闷至极。 身边盛茵浑然不觉,自顾自地抱着肘子啃,半天一抬头,见陈檀溪不动筷, 诧异问道:“陈jiejie你怎么了,是这些菜不合胃口么?” 陈檀溪摇头,寻借口道:“许是昨晚梦魇,今日总觉得头昏,这会儿竟有些疼痛起来。” 盛茵顿时担忧起来,把肘子一扔:“头疼?是不是难受得紧?陈jiejie,我带你回宫寻太医吧!” “多谢公主关爱,”陈檀溪当然不能寻太医揭了自己的谎,轻笑着安抚道,“但还是不必了。我这头痛是老毛病了,房里备了常吃的药,用些睡一觉便好。况且待会儿公主还要为德妃娘娘献礼,实在不好离席。” 盛茵为难地咬了会儿筷子,低声道:“那jiejie且先回房喝药歇着,宴席结束了我就回去看jiejie。” 陈檀溪长舒口气,压下心中窃喜:“我为娘娘备的礼物还拜托公主转交了。” 盛茵连连点头答应,于是陈檀溪便提着裙摆悄然从侧门溜出宴席,头也不回地向公主寝殿而去。 然而寂寂夜色中的宫道仿佛突然变得错综复杂,凭着那点月光和记忆走了约两刻钟后,陈檀溪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