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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天神威临。几名白衣少年齐声一呼,三杆长枪如银龙昂首,分从三处追袭武将的身子。乍瞧之下,倒像武将拔升的身子将三杆长枪吸起一般。 武将把锏一抡,交击声中,银枪似不胜其重,四下散开,却乘机将其他迫近的夜袭者逼退。枪身闪跃,活如灵臂,转瞬又在落下的武将身周织成一张密如白光似的枪网。 几名白衣少年,虽在斜坡上窜高扑低,但换步稳实,身姿矫健。凝定之时,但见那腰际大动,漫天枪势,波及甚广。 其中一名白衣少年似不耐久攻,忽地一收枪身,退出阵外。这时方能看清他双眉微拧,是个面带英气的十八九岁的清俊少年。歇得一会,他眼盯战势,提起长枪,一步一行,那银枪颤巍巍地前递,枪尖一划一划,抖着小圈,少年渐渐弓步逼前,便如咬准了目标,伺机伏击的毒蛇一般。 说也奇怪,他慢慢踏入战圈,竟丝毫不受其他围功的夜袭者干拢。原来,几名白衣少年颇有默契,暗暗替他扫清了身周障碍。一时那武将掠动的灰影凸显了出来,那蹑步潜行的白衣少年猛地一声暴喝,电闪雷击般,长枪疾刺,扎中人群中武将的灰影,提气一撩,将武将的身躯高高抛飞。天际之间,陡然一道银光飞至,穿过武将身子,钉立于地面,却是一柄尾颤不止的银枪。 夜袭者群呼声中,武将捂身仰跌,眨眼山头上数名白衣少年飞临,如见血欲狂的群狼一般,居高临下,乱枪扑击。 突听「呵」的一声,白衣少年群围之中,一截托庙之臂高举,白衣少年似被什么无形之力逼退,纷纷四散,一击不利,各归其位。武将颤巍巍地扛锏立起,先前三名白衣少年身形闪移,将他重又裹入阵中。 武将哈哈大笑,不顾身受重创,「呵」的一声大唱,手掌高举,下方轰应无数,随见武将掌中小庙,升烟徐徐。伴着众人又是「呵」声一喊,烟气转浓,吐出白条数道,飘若丝缕。武将弓背打转,那托庙之掌以撩天之势旋举,接着又是「呵」的一声,三名白衣少年如受迫压,阵形随之扩大。 山头默观的一名白衣少年忍不住高叫道:「请神真言!元气之匣!各位师弟,小心了!」 三名白衣少年闻言,阵形一变,人影缤纷,团转不定。 「呵!」 所有夜袭者齐声响应,声撼山谷。 此际漫天雨丝,如气如雾,无声无息,被熊熊火光一照,却纷纷透出形来,如天垂剑帘,气势惊人,映衬得下方呐喊对战,更是气壮山河。 三名白衣少年穿梭愈快,枪身过处,激起赫赫雷声,转瞬构成一道环状的白光圈网,白圈之内,武将锏挥臂转,烟气左突右袭,一近白光圈网,便像狠狠地「咬」下了一大口。白衣少年枪丢身退,背接山头飞落长枪,扑身又进,极是骁勇。 双方对战阵外,却有一亭然小轿,远远停立于人群身后的一处高丘之上,轿前两名低鬟小婢,手执红拂,默声观战。这时,其中一名小婢,迈步前行,红拂一扫,语发清声:「降妖伏魔,便在此时!」酣战之中,清音远远递出,显见功力也颇不俗。 「降妖!」 「伏魔!」 夜袭者纷纷呐喊。 喊声未歇,突听「咚」的一声巨响,我耳鼓发闷,神志摇动,身子不禁晃了一晃。 「咚!咚!」 又是两击鼓声!我心随鼓跃,眼前黑晕,心神迷糊,刹那间竟不知飘身何处。 依稀只见身前呆立着一个少年,这少年突兀乍现,全不知他于何时、又从何处来此,待看清他衣饰身形,天啊!这不是贾大公子么?莫非我撞见鬼了?我惊骇莫名,心间烦闷欲吐,只觉眼前情景与情理不合,极为不可思议,偏又找不出错在何处。 错觉!错觉!我一惊之后,拼命揉搓双眼,睁目一瞧,那幻影果然不见。 「好一个阴山大鼓!」秃鹰喃喃道。 「是惊魂鼓!」白面妇人抢白道。 「阴山大鼓即是惊魂鼓,雀使不可不知!」秃鹰毫不客气地辩驳道:「此鼓惟在子时,才有惊魂之威。」 「惊魂之威?」白面妇人冷哼了一声,道:「用心倒也歹毒,不过,若欲以此鼓破天罗幡法阵,恐怕还差上少许。传闻这惊魂鼓与天门道长的斩邪剑、白玉瞻的如意珠、张天师的招魂幡合称南派道门四宝,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秃鹰不答,往旁挪了挪,忽然「嘿」的一声笑。 白面妇人怒道:「你笑什么?」 秃鹰道:「没甚么,你的唾沫星子喷到我脖子里头啦!」 白面妇人道:「混账!那是雨滴!」 秃鹰举头讶望:「咦,又下了吗?」 白面妇人道:「雨就压根没停过!你究竟打什么岔?鬼头鬼脑的,休想满得过我!」 「是!是!」秃鹰道:「雀使明察,这惊魂鼓嘛,倒是不可小视的。想当年,我随教尊路经涂山,适逢阴山老人以惊魂鼓遥击北岷山群鬼,那才叫惊天地泣鬼神呐,我这对眼珠,便是那时受的伤,所幸教尊在侧,亲施援手,倒也因祸得福,得以贯通心目奇脉,否则,身带残疾,还混什么混?哪能像今日这般英雄盖世,威武不屈?事后教尊言道,此鼓不凡,一则在于其善借天地之势,以助震摄之威,涂山山势险峻,望天只见一线,峡谷地形如桶,正是得其所哉:二则cao鼓之人,须修为深厚,全神贯注,以自身精魂入鼓,才能传鼓入幽,感应心魂。而将军庙这里,山矮留豁,先有破声之危,此外,那cao鼓之人呢,相貌矮小委琐,品格下流,自身修为定力尚且不够,欲以此鼓伤人,可称之为蚁力撼树,可笑,可笑!」 白面妇人 寒声道:「秃子,我知道有「心目神通」,在我跟前卖什么关子? 莫非你已找出那击鼓之人藏身何处了?」 秃鹰点头道:「不错,更有趣的是击鼓者是个熟人,你也认识。」 白面妇人问道:「谁?」 秃鹰道:「乌鸦!」 白面妇人道:「胡说八道!乌鸦怎么会……」 秃鹰抢白道:「我说的是乌鸦那孪生之弟,另一只乌鸦!」 白面妇人道:「难怪你罗嗦半天,损人惟恐不够,真是遇见冤家了!只不过,我记得乌鸦之弟于东华派秘修傀儡之术,已有数年,怎会来此?」 秃鹰道:「嘿嘿,正是东华派!雀使大人,你定然知晓东华派于世俗中传法靠的是什么势力了?」 白面妇人道:「城隍庙?」 秃鹰道:「不错,这群乱七八糟的人该是城隍庙徒众了,东华派则是背后策动者,你再瞧那顶青布小轿!」 白面妇人喃喃道:「帝君夫人?云英jiejie?怎么会……?」 「咚!咚!」 他们说话间,那鼓声依旧催魂似的,不紧不慢,一声声传来。 我浑身打着颤,那鼓击声让我心神不安,心内郁积着的狂躁愈来愈盛,渐渐心沸如狂,只想嘶声大叫,却似给人捂住了嘴一般,发不出半点声气。 虽然白面妇人与秃鹰的说话声、一举一动,都异常清晰地落入我的感知之内,然而却总像忽远忽近,轻而飘摇。 渐渐的,远处的鼓点与喧闹、近前的悄语与低斥,黑压压的夜空与林外的火光,忽然都变得虚而不真,人生是何其孤独!没人在意我,无人知道我,只有雨点落穿我的身躯,愈来愈薄的空凉…… 「咚!咚!」 我心神又是一震,夜空的幽暗中,仿佛有双眼睛窥视着我,青阳山……镜湖水……师尊的大鼻头……师姐含而不露的笑意……三师嫂迷乱的眼神……往事历历,如开闸的洪水,倾泻如流,随后全真道士、左小琼、王寂府、宗阳宫、棋娘、赵燕非、连护法、小菁、白面妇人……一幕幕景象如狂流乱卷,刹止不住,我如身处噩梦之中,浑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意念。 读灵术! 直至那突如其来的摄食饱餐而去,我才突然惊醒,不禁冷汗淋头。 读灵术是道家修为中层次既高又很冷僻的术法,多为配享祭祀的已晋半仙之体的修道者对自己信徒施为,以响应灵验,播宣道法。若非受者心防大开,藩篱尽撤,施术者原极难得逞。不料,在惊魂鼓干拢之下,我竟被那人乘虚而入! 我全部的身世、我内心所有的隐秘,包括附体重生、与三师嫂的luanlun、对棋娘的暗慕……全被那人窃取无遗! 那人修为既高,竟行此龌龊之事,道行不仁,于此为甚!直比小贼不如! 恐惧、屈辱、最后是愤怒,浑如全身被扒光的我几欲发狂,比女子洁身受辱还要难受。 「……七七四十九,好了,那鼓声该停了,小乌鸦去了半条命,雀使!要不要我潜踪过去,趁机料理了他?」秃鹰摩拳擦掌,兴奋地请战。 「不许公报私仇!你守在这里,我去问问云英jiejie,究竟怎么回事?局面已糟成这样,将军庙小鬼料来不会再阻拦你们穿行了,一会儿,乌鸦带人过来,你约束一下众人,与他们一道穿过将军庙,于东府西墙下等我!」 俩人说着话,浑没注意他们身后的我不仅失魂落魄,「去了半条命」,还浑身发颤,愤极如狂。鼓声一停,我彻底缓过神来,发觉小白鼠在身上乱窜,所过之处,激起真气团团护身,心想:啊,原来我未魂飞体外,你也有些许功劳,可终究还是着了人家的道儿,有什么用呢? 我又伤心又愤怒,当下驱动真气暖身,又封闭了灵府之xue,心下恨恨然:「他娘个贼!什么惊魂鼓,这般邪门!那读灵者于鼓声中乘虚而入,定与击鼓之人脱不了干系!」 强压下心中愤怒,我游目四顾,一边留意周遭情势,一边暗自揣测:「那读灵者无迹无踪,万难寻找,却不知那小乌鸦会藏身何处呢?」方才那鼓声甚是玄妙,仿佛是从四面同时传至,其声又巨,更让人辨不出方位。 身前白面妇人吩咐秃鹰完毕,又道了声:「我去了!」从我们藏身处离开,远远地绕到了林中另一侧。我心中奇怪,按那顶小轿停放的位置,也在城隍庙徒众身后,应离此较近,她却跑到那边去干嘛? 只见白面妇人突然从林间一处现身掠出,高声笑道:「哟,这里好生热闹呀!」 此时我知道她是故意虚张声势了。城隍庙人众武艺低微,又侧朝她,原本一时未发现。她这一笑,登时有几人转身扑去:「干什么的?」 「瞧热闹的!」白面妇人笑道,不退反进,迎着人群,长绸轻舞,当者无不仰跌。 「妖女!妖女!」众人纷纷嚷叫退后,无形中让开了一条通道。 白面妇人涂面施彩,白处惨白,艳处浓艳,于此深夜陡然出现,也确实够吓人的,城隍庙徒众又比常人更信鬼神,惟恐避之不及。 白面妇人轻易穿过人众,掠至轿前,高声叫道:「云英jiejie,是你么?」 轿中静默无声,白面妇人又叫道:「云英jiejie!」 轿前一名青衣小婢斥道:「何方妖女,鬼叫什么?」一抖手中红拂,居高跃下,拂须丝丝如针,当头罩击。 白面妇人不甚在意,随手挥出一片彩绸,口中又叫了几声,不见应答,身上却着了青衣小婢一拂,踉跄半步,似乎恼了,斥道:「倒是小瞧你了,接我解手刀!」挥臂迎击,刃光闪处,拂须簌簌而落,便如鬼匠剃头般,转眼青衣小婢手中只剩一根秃杆 。 青衣小婢叱喝一声,挥杆作鞭,呼呼有声,威力不减拂尘。白面妇人应接不耐,身姿忽然变幻不定,蓦地右掌前突,喝道:「去罢!」 只听一声惨嘶,青衣小婢身子远远飞出,仰跌在地,挣扎难起。山头众白衣少年此时注意力转了过来,几人齐叫:「师娘!打得好呀!」 我诧异地望向秃鹰,秃鹰冷声道:「有甚么奇怪的,那娘们正是他们师娘么!」 白面妇人不在,他便立即改了称呼。 憋了许久,此时我忍不住道:「秃鹰前辈,刚才那阵鼓声煞是惊人,耳鼓都险些被它震破了,令人好生不甘,此时潜将过去,吓一吓那击鼓之人,倒也有趣。」 此言似乎颇合秃鹰心意,他低声道:「先瞧一阵子再说。」 我只得再朝白面妇人看去,却见她并未理会众白衣少年,挥出白绸一道,向青布小轿飘去,道:「云英jiejie,你再不现身,休怪我无礼了!」 轿旁另一紫衣小婢喝道:「竟敢冲撞娘娘,你寻死!」拂尘一撩,将白绸拨回,身子随即飞出,足尖在绸带上一点,凌空扑击。 「住手!」突听轿中一道清音,严厉而不失温婉,随即声音放得更缓,竟似懒洋洋的,道:「是纪红书么?适才我打了一会盹,不知meimei你却来了。」 原来那白面妇人叫纪红书!名字倒新奇,只听她咯咯笑道:「果然是云英jiejie!jiejie在惊魂之声中犹能神游,莫非寒玉神功,已练成了?」 神游?战事正酣,作什么神游?环顾当场,或许也只有她有足够的道力修为,莫非读灵者是她?我心上一紧,随即屏却了这一念头。在道门中,东华派向来以源流正宗、门第清华为傲,除信徒外,教中执事者,多出身高门大族,居上位者,更非帝王之胄莫属。教中日用香资,皆由豪门巨富请捐,奉行「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寒门布衣徒众,不仅拒收供献,且时有接济,故此世人常有东华派「劫富济贫」之说。因出身非同寻常,东华一派,最忌偷盗屑小之举,每每行事,总是张皇其帜。帝君夫人更是持身尊贵,像读灵术这种小派旁门的惑众之法